徐饮棠估量着刚才被自己转化成鲛人茧的原材料分量, 对交村的现状做出了客观的判断,“我觉得村里应该死得差不多了,除非地下炖着的那一锅不是村里的男人。”
“那些男人是不是、有鱼尾?”龙尸问道,他身上亮起淡淡的金光, 庞大的尸体再次缓缓沉入海底, 留下一个半透明的人影在海上漂浮。
他穿着一身与徐饮棠他们本应该在典礼上穿的一模一样淡灰蓝色的衣袍, 衣带当风遗世独立, 只站在那里便恍如神仙中人。
他没有自我介绍自己是谁, 不给眼前这几位之后处理自己的尸体造成额外困扰, 也随便他们如何称呼自己, 反正再过不了多久,他也就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不留一点痕迹了。
“鱼尾……应该有?”徐饮棠从挂在时月白身上的别扭姿势转移到站在自家小乖的触手浮板上,回忆着自己之前看到的转播画面耸了耸肩,“都炖成一锅肉汤了,我也看不太出来细节。”
听他这么说,那龙尸所幻化出的人影脸上浮现出极复杂的神情,复杂得超过了徐饮棠的理解范围, 他只能看到对方忍不住地大笑出声, 却又笑得分外苦涩悲凉, 像是在为什么而悲泣嚎啕一般。
不过读不懂脸色不影响徐饮棠把话题推进下去,他礼貌地等对方的情绪稍稍平静笑得没那么厉害, 才接着开口继续刚才的话题:“把阿交的尸体送回大海的话……如果你知道她的尸体在哪里, 我们也能做到。”
那人影道:“你既然已经见过交村地下的灵涌,事情便好办了, 要是我猜得不错, 那个畜生就把她的尸体就藏在那里, 才能养出那么一村子的怪物。”
兴许是憋了太久的怨气无数散发,又或许是徐饮棠抱着崽身上温和亲近的氛围很容易激发人的倾诉欲,他忍不住念叨起曾经的交村是多么灵秀天成的好地方,隐居在那里的鲛人们又是多么美丽善良,歌喉动听。
徐饮棠耐心地听他怀念完过去,又道:“交村现在还有——”他停了一下,听徐三花实时转述一线蝴蝶们的汇报,“现在交村没有变成怪物的只有一个人,我们需要留下她。”
“不可以!”
那道人影一听要留活口,情绪猛地激动起来,半透明的身形摇晃不定,低吼道:“要毁掉交村!所有人全部、全部都要杀掉!他们都是怪物!怪物!”
“嘘——冷静,冷静,听我说,她不会变成那种怪物的。”徐饮棠大概知道他为什么要执着于要把交村的人斩尽杀绝,“已经变成那种怪物的刚才基本都死光了,剩下的我们也会处理好,但是我们也需要留下人处理交村的遗产问题。”
见对方又要激动起来,时月白皱着眉,直接开口打断了他的情绪读条,指指徐饮棠又指指自己,语气里很有几分讨债般的凶狠,“我们是被雇来干活的,你把人全杀了,谁给我们结工钱?”
“你死了是一了百了,我们还得吃饭呢。”
那人影万万没想到强悍到能压着他打的时月白一张嘴是这么淳朴的理由,一时有些语塞。
情绪一被打断就很难再提起气势,何况这样民工讨薪(?)的问题生前死后都没跟他沾过边,也就让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答,只能讷讷道:“我的收藏……也很值钱的……”
徐饮棠闻言忍不住摇头,看他就是一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无奈表情,顺着时月白的话叹气道:“我们两个可都是新人,要是第二次任务就灭了雇主满门,又拿出些值钱货去卖,这都是要坏了名声的,以后还怎么接活。”
他这张温和漂亮的脸比时月白更适合摆出不认同的表情,眼尾一垂脸上带点愁绪,就很有那种被生活磋磨的疲惫感。
这方面时月白就不太行了,再怎么愁眉苦脸,也只会凶恶得像是下一秒能把命运干翻个八百遍。
唔,床上被欺负哭的时候另算。
徐饮棠心平气和地跟龙尸讲道理,“那个留下来的孩子还很小,身体里也没有变成怪物的血脉,我你可以放心,我的孩子在这方面从来不出错。等我们拿到了工钱,就把她远远送走,剩下的怪物连带着交村这块地皮也都会全部处理干净,可以吗?”
只留一个不会变成怪物的活口,外加要是谈不拢打起来自己其实没什么胜算,更加什么都得不到。龙尸沉吟片刻,点头答应下了徐饮棠的条件,又解释道:“我不是非要赶尽杀绝,只是你们也看到了,那些怪物……我不想让阿交看到,她的孩子都被变成、变成了那副样子……”
徐饮棠一听这个开头,就直觉一个又长又狗血的故事要开始了,立刻道:“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去村子里吧,尽快把阿交的尸体带出来。”
要听故事的话,他还是更想喝着茶配零食,舒舒服服地窝在小乖牌靠枕里听。
时月白对徐饮棠那点偷懒的心思洞若观火,赞同地附和道:“现在村里面都是冲着仙丹来的客人,发现村里的人都失踪了肯定会乱起来,我们还是快点把事情都办好,免得再生变故。”
八百年前的狗血故事听不听的无所谓,他猜也能猜出大概,但徐饮棠可是刚刚打了一场消耗战伤得不轻,又强行吞了那么多原材料进去,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在海上吹冷风,而是回去好好休息。
阿交实在是张应对龙尸的万能牌,一打出来就什么都可以了。
徐小乖的触手蠕动变成能让妈妈坐下来靠着的舒服造型,垂落在海里的触手划拉着分开海水,平稳而快速地向着村子的方向游去。
除了只接受徐饮棠这一个乘客外,乘坐体验完全不输给时月白的黑科技海陆空三用客船。
徐二宝见大人们讲完了话,立刻从妈妈怀里跳到了膝盖上,伸出爪垫碰碰徐饮棠的下腹,它知道这里面储存着的、那些香得让它口水滴答的东西,会在不久之后变成妈妈新孩子的养料。
徐二宝一点、一点点都不喜欢这个又要分走一些妈妈宠爱的新崽,甚至可以说充满了恶意,但是某种族群延续的本能遏制了它采取任何行动阻止新崽诞生的可能,并且让它对妈妈产生了比平时更加旺盛的保护欲。
就像徐三花出生的时候,明明徐二宝对那个抢走妈妈的东西生不出一丁点兄弟亲情,只有无比强烈的排斥和竞争意识,却就那么任由着徐三花平平安安地生了下来。
现在对于这个八字没一撇的四号崽崽,徐二宝是这样的反应,徐三花也是这样的反应。
它们会保护好妈妈,让那个讨厌的小崽子活着生下来,然后……
把它挤到边边外!把它踩进泥地里!它别想分走妈妈一星半点的宠爱!
徐饮棠弹了下爪子尖露出来还不自知的徐二宝作为警告,却并不强迫它们友好接纳家里的新成员。
崽崽们的相处方式便是如此,竞争和排斥是生存的本能,哪怕勉强表现出的和善,也不过是讨他这个妈妈欢心的伪装罢了。
只要崽崽们能自己把握好竞争厮杀的程度,徐饮棠不准备进行干涉。
徐二宝被弹了一下,立刻收起爪子尖,弥补般讨好地蹭蹭徐饮棠的下腹位置,五只大眼睛眨巴眨巴,确保自己没有一丁点对新崽的恶意外泄。
阴影里的蝴蝶变得更加安静,只最靠近徐饮棠脚边的几只飞起来落在他肩上,细声细气地说着些听话乖崽崽才会说的话。
呜……三花会好好【照顾】新弟弟的……
但、但妈妈也…也不能偏心……
这个小哭包说着说着,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失宠的凄惨场景,憋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哭得边上没准备掺和这家事情的龙尸都看了过来,问:“怎么哭了?”
徐饮棠捏住徐二宝准备干打雷不下雨假哭干嚎的嘴,应道:“不想要新弟弟,闹脾气呢。”
他正说着,徐小乖的触手探了过来,拍拍徐二宝又摸摸徐三花,最后小心翼翼地用触手尖尖贴了贴徐饮棠的下腹位置,情绪里充满对自己又要当哥哥这件事的期待。
新弟弟!
小乖一定会当个好哥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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