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白银……
钻石、翡翠、刚玉、绿松石……
徐饮棠的梦境是映照着淡淡绯红月光的欧泊底色, 变幻着亮起了宝石与金属的光彩——那是世间一切财富的象征,贪婪与欲望的具象,与血泊般的月色如此相称。
忽然那些光彩又化作了蝴蝶翅翼上的磷光, 数不清的像是鸟儿一般大小的蝴蝶翅翼舒展,沾着熔岩流淌那般绚烂浓烈的血色。
它们悠然在层层叠叠巨大迷宫般的巢穴中穿行,隐匿于阴影之中的巢穴却被蝴蝶翅膀映照得流光溢彩, 宛如宝石——无穷无尽的财富与贪欲所铸就的地下王国。
这一切都静静笼罩在一层像是梦幻泡影又仿佛积水空明的滤镜之下,那么遥不可及, 又是那么近在咫尺。
这里是梦境与阴影世界的交错, 徐三花在徐饮棠影子里精心铸造的母巢。
徐饮棠尝试着伸手碰触那些飞舞的蝴蝶。徐三花原本的蝴蝶就已经非常漂亮了,但要是跟这些翅翼华美光彩照人的蝴蝶相比, 立马就被艳压得黯淡无光, 至多不过算是清秀可爱了。
蝴蝶们积极回应了徐饮棠的碰触,虽然梦境是徐二宝的主场, 可徐二宝再嚣张也不敢随便在妈妈的梦境里面作威作福, 哪怕察觉到徐三花作弊偷跑也只能咬牙切齿在妈妈身上不甘心地打滚,恨不得放出本相把徐三花的巢穴压塌了才好。
——别看徐二宝投射在现实里的模样没变,还是毛绒绒软绵绵, 不大不小正好能被妈妈抱在怀里的体型, 实际梦境里的本相膨胀了不是一点点,烟雾翻滚边缘生出细小倒钩的触须形状, 灵活柔软地勾缠住梦的丝线, 能够编织出更加细腻复杂的梦境世界。
而五个构成了“眼睛”的倒影里,无数的眼球深处隐约浮现出一张张人脸轮廓,那些脸就像紧贴在镜面上一般紧贴在视网膜上, 狰狞变形流露出种种极端情绪——愤怒的、悲伤的、嫉妒的、痛恨的……
只是被那些眼球所注视, 都会控制不住地从心底冒出与之对应的情绪, 剧烈如洪水决堤无法压抑,还能精准调配出诸如三分怨恨两分痛苦一分悲伤以及九十四分仇恨的复杂比例。
此时徐二宝正瞪大自己所有代表愤怒的眼球,恶狠狠瞪着在它的地盘(重点)跟妈妈贴贴的徐三花。
呸!
臭弟弟!不要脸!
但徐三花才不在意徐二宝怎么想,蝴蝶们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缠住徐饮棠,引着他的意识往巢穴的更深处去,就像迫不及待要跟妈妈炫耀自己满分试卷的小学生。
——在层层叠叠巢穴的最深处,积着一洼浅而明亮的液体,粘稠丝滑地流转涌动着,仿佛将世界上全部宝石矿藏的光辉聚集其上,又如同从地狱之中满溢而出的财富之泉,人心最深处的欲望之涌,就连徐饮棠都不禁被那光彩所摄,心神摇曳。
围绕着这一洼液体,又密密麻麻堆叠着数不清的圆茧,无数的蝴蝶来来回回辛勤劳作,结下更多更多的茧。
那些初时莹白圆润的茧被那洼液体的光辉照耀着,几个呼吸间就变成了一颗颗宝石的模样。
而后,从宝石中破茧的蝴蝶将自己的茧吞噬殆尽,翅翼上便蒙上一层与那液体相似的、美得犹如诅咒一般的华光。
这洼奇异的液体显然不可能是徐三花自己生产出来的。蝴蝶们挨挨挤挤推着徐饮棠坐在宝石圆茧堆叠起的休憩之处,亲昵而快活地依偎在他身边,窸窸窣窣和徐饮棠描述它们如何在山林里找到矿洞,又是如何在水里艰难跋涉,才最终找到了这隐藏在山林最深处的宝贝。
想要藏起一滴水,又哪里会有比大海更好的地方。
而赛伦斯镇周围的山峦叠嶂之下,是一条水流奔涌的地下暗河,湍急的水流叫徐三花的蝴蝶们吃了不小的苦头。蝴蝶们一边七嘴八舌诉说着,一边又蹭过徐饮棠的指尖暗暗撒娇,也不管被妈妈温柔摸过的蝴蝶是不是在河水里飞到翅膀快断掉的那只。
反正无论哪只蝴蝶跟妈妈贴贴都是徐三花和妈妈贴贴,何况徐三花的蝴蝶和它一样聪明,但凡干了活的都知道拼命往妈妈身边挤,哪个都不会主动后退。
这些踢开无数同伴才牢牢占据前排的胜利者快乐地享受着妈妈的安慰与抚摸,又抖擞翅膀说起它们如何把那些没有形状的液体吮吸到身体里,又如何克服万难飞回母巢把液体吐出来,才建造出这样完美理想的结茧室。
要知道这些液体原本是有剧/毒的,只是一点点溶在赛伦斯镇的日常用水里,都使得镇民中出现大量精神错乱和严重过敏的中毒者,而丢弃积水里的尸体也会随着腐烂在骨骼上结晶出宝石。
所以一开始徐三花的蝴蝶吸食液体后飞不了多远就会中毒身亡,但紧接着第二只蝴蝶会连同同伴的尸体一起吞噬,如此接力吞食反复套娃的过程中,液体的毒性被蝴蝶们一点点消化适应,等到最后搬运到母巢里被蝴蝶们吐出来的液体,毒素已经被转化成了有助于圆茧升级蝴蝶们能力提升的补品。
“我们三花真棒。”徐饮棠夸奖徐三花,随意从手边摸了一颗圆茧把玩着,这颗圆茧怎么看都是一颗蓝宝石的模样,并且比他在交易商城里看到的那些吹得天花乱坠的极品蓝宝石美丽无数倍,大海一般的蓝色深邃沉静没有半分瑕疵,又别有一种富有生命力的灵动之感。
或许是因为这里面的确有只蝴蝶在孕育着的缘故。
这么一想,徐饮棠就觉得生命实在是有趣的东西。
不过徐三花似乎是误会了徐饮棠的意思,看到他拿着那些茧多看了一会,以为妈妈是喜欢漂亮的宝石,因而当徐饮棠一觉醒来时,就被枕边堆得小山一样的各色宝石晃得眼前发花。
他好笑又无奈地碰了碰献宝一样飞来飞去的几只蝴蝶,“谢谢三花的礼物,我很喜欢。”
说完,徐饮棠又思考了一下措辞,温和地继续说道:“但是下次不可以这样了,这些都是三花努力结出来的茧,妈妈也很想看到蝴蝶们都孵出来……我们三花的蝴蝶可是比什么宝石都漂亮呢。”
徐三花送给他的这些宝石都是没有生命力的死茧,它的确有这样的能力,可以中止圆茧孵化吞噬里面蝴蝶的生命力,使其变成一颗里外如一状态恒定的宝石,但徐三花是蝴蝶们的聚合体,这种跟自残无异的操作还是遏制在萌芽阶段为好。
徐饮棠刚睡了个好觉,正是心情好耐心也好的时候,一番连夸带哄叫徐三花高高兴兴接受了他的教育,蝴蝶打着圈地在房间里飞,嘚瑟的样子叫徐二宝没眼看,冷哼一声一头栽进妈妈怀里,有委屈一点也不憋着。
宝宝委屈大发了!
嘬嘬都哄不好了!
生气了!
徐饮棠随手把嘴上用力哼唧五只眼睛一个劲偷瞄他脸色的徐二宝按进了怀里,不到三秒徐二宝就软成一滩毛绒绒什么委屈都忘了。
徐饮棠有一搭没一搭捏着它尾巴的毛球,拉开窗帘瞄了一眼外面叮叮哐哐是个什么动静,赛伦斯镇的镇民们正聚集在广场上,砸开水泥浇筑的地面,掘开泥土,从里面挖出了一具具浇筑在石膏和水泥里的尸体。
这些才是赛伦斯手底下人形塑像们的本体所在,如果徐饮棠没有把他们都招揽到医院里去的话,把这些尸体挖出来好好安葬应该也是很有可行性的通关思路。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照在那些惨白僵硬的尸体上,似乎能看到丝丝缕缕的黑色烟雾升腾消散。徐饮棠看见小青也在广场上,正对着破开水泥层的地面指指点点,他指哪里镇民们就在哪里开挖,很快就能挖出水泥石膏的碎块痕迹。
还有不少镇民脸色苍白摇摇欲坠,撑着铲子蹲在旁边休息,或者有的蹲在垃圾桶边上呕吐不止——对于这个明面上连盗窃案都几十年没有过的小镇,一次性挖出这么多尸体简直令人崩溃,要不是昨晚徐饮棠冒充“神明”让他们转移了信仰,怕不是还要经历一轮信仰崩塌的暴/乱。
“哆哆。”“你醒了吗?”
卡玛佐兹敲门,她的语气很愉快,大概昨晚跟徐饮棠一样睡了个好觉。
徐饮棠回头看了眼徐小乖膨胀到充满整个房间、触手黏连着连房门在哪都看不到的巨大身躯,捏捏它的触手尖尖让它缩小点,又清清嗓子扬声道:“稍等。”
徐小乖早就物色好了能跟妈妈贴贴的绝佳位置,被徐饮棠一捏立刻缩水再缩水,从塞满整个房间缩小到只有一个拳头那么大,又在凭空滚了两圈把自己拉长搓细,触手尖一勾往妈妈手腕一缠,首尾相连如同一个红蓝编织的漂亮手环。
甚至还用触手像模像样地编了个蝴蝶结,看起来十分精致。
缠在手腕上能清楚感觉到妈妈的脉搏,一下一下涌动的血液把心脏的热度一并传递,还能伸出小触手缠住妈妈的手指伪装成带指环的手链,偶尔露出口器和花纹,也只显得造型别致个性十足,出席任何场合都不会显得突兀。
虽然徐小乖目前为止最喜欢的和妈妈贴贴的方式还是当妈妈的床单被子枕头三件套,那样它可以把妈妈的身体全部包裹进自己的触手里面,全方位无死角的贴贴。
——其实徐饮棠也喜欢。
他很难抗拒那种丝滑回弹恰到好处的包裹感,轻微的束缚和重量又不会跟束缚衣似的把他绑得动弹不得,后来尝试过把脑袋一起埋进去的感觉也十分不错。
徐小乖会用触手编织出空气流通又密闭安静的空间,往里面一埋整个世界都会陷入昏暗安静之中,耳边只剩下触手沙沙摩擦蠕动的声响,像是小时候裹着被子躲在床底角落,又比那更加安心放松,不至于因为警惕紧张而无法自由舒展身体。
这时候再把毛绒绒暖呼呼的徐二宝抱在怀里,召唤出徐三花的蝴蝶给他一点点可调节照明——
徐饮棠觉得自己可以这样待到天荒地老。
至于这种封闭模式唯一的坏处,大概就是视觉效果的确对理智和心脏都有一点点不友好
特别是当客人来访而徐饮棠正好在给崽崽们喂加餐补品的时候,肚子刚切开“子宫”刚掏出来,崽崽们吃得香甜现场又弄得血赤糊拉的,徐饮棠实在不想麻烦地爬起来换衣服出门,再想想来的客人也不是外人,索性就直接让对方来卧室找他……
幸运的客人时月白先生怀揣着对梦中白月光卧室的无限幻想,成功在推门一瞬间听到了自己理智检定的声音。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