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是诡异图案的房间里脸色狰狞的少女挥舞着刀具,这是林德安意识恢复后看到的第一现场。他被吓了一跳,虽说脑子还有点稀里糊涂的但眼看少女脚步趔趄快伤到自己的样子,他条件反射先扑上去把人摁住,劈手夺过少女手上的刀。

    “别动!”林德安冷声呵斥,脑袋灌了水泥一样只能想起些许模糊的片段。他顿了顿放缓语气问:“你叫什么名字?”

    “周……嗝、周芊……”意志检定失败一次掉了太多理智,周芊芊哭得直打嗝连自己的名字也说不清楚,只含糊不清地哽咽着“想回家”“救我”之类的胡话,如果换个场景,林德安一定认为她是嗑/药了。

    但是看看周围的环境再看看还在刷消息出来的系统面板,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冷静的才是少数中的少数。

    “没事了没事了。”林德安搂住周芊芊的肩膀,安慰地轻轻拍抚她的后背,“我们不哭了好不好,再哭就不漂亮啦。”

    他用袖子擦掉周芊芊脸上的眼泪和脏污,“别害怕,我是警察。”

    他把“我是警察”四个字说得掷地有声,而警察这个词本身湿乎乎就有着某种让人安心的魔力,周芊芊用力吸了吸鼻子,眼睛湿漉漉地看着林德安,似乎从那种失神癫狂的状态里清醒了点。

    “你、你叫什么?”她问道,往后退了退跟林德安拉开安全距离。

    “林德安。林子、大林、林哥——你咋叫都行。”林德安露出自己苦心练习最能让报案人放心的沉稳微笑,“刚刚谢谢你啊,不然我可就死定了。”

    周芊芊摇头,“我也是看了攻略……我叫周芊芊,叫我奇奇吧,朋友都这么叫我。”她努力扯扯嘴角,大哭大闹理智狂掉一通后她反倒清醒不少,像是把脑袋里没用的恐惧和犹豫用眼泪给冲洗干净,也就知道自己之后该做什么了。

    周芊芊拿出电子表看着时间算了算,从她进入三楼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而三楼的常规巡逻是半小时一班,抓紧时间还来得及逃出三楼。

    周芊芊一边从系统背包里掏东西,一边跟林德安快速交代现在的情况和副本的通关路线,说完了又努力憋出个笑话尝试缓和逃命前的紧张气氛:“总而言之就是苟,苟到天亮我们就赢了。”

    神明诞生夜之所以只有e级难度,就是因为这个副本里没有无法回避的战斗轮,即使真的打起来教徒们的战斗力也基本在正常人类的范围内,周芊芊也能靠着偷袭背刺成功的那种。

    因此只要拿祭品牌的玩家做好准备(比如进副本前磕点药)稳住理智和神秘,拿教徒(伪)牌的玩家也能及时开门救援,刀子够快下刀够稳帮队友现场剖腹产,就能破解对祭品来说九死一生的开局杀。

    等到存活玩家顺利汇合之后,就是跟教徒们持续一整夜的玩命躲猫猫,一边躲躲藏藏一边想办法赶在最终祭祀前混进一楼大厅破坏祭坛,接着在全场警报难度升级的躲猫猫里继续苟,苟到天亮时还有口气在就算通关。

    跟某些被怪物厉鬼追成狗甚至不得不直面邪/神投影的离谱e级副本比起来,神明诞生夜简直良心到不像这个游戏出品。

    别的不说,就连周芊芊经历过的第一场副本都得悬崖蹦极荒野求生跟毒蛇巨蟒搏斗,出副本时中毒脱水断胳膊断腿,直到现在还经常一晃神错觉自己腿没了。

    “天亮时间是5点整,现在1点17,我们再坚持3个小时就行。”周芊芊深呼吸,拿起订书机一样的工具对着林德安晃了晃,“趁着药效没过先处理你的伤口,等下跑起来就没时间了。”

    林德安认得周芊芊手上的东西,那是个一次性订皮机。除此之外周芊芊还拿出了消毒酒精和医用纱布,让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周芊芊身上披着的黑袍——不说别的,那超大盒的酒精棉球到底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周芊芊也注意到他的视线,手上没停把林德安的衬衫全部解开方便操作,嘴里解释道:“系统背包,你通关第一个副本之后就会有的。”

    林德安肚子上的伤口还在不停流血,周芊芊按了按他伤口的位置小声嘀咕,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我可以的,相信我。”

    为了在副本里不拖后腿以及弥补自己演技话术战斗力的劣势,她上个副本通关后立马报班上课勤学苦练急救包扎技术,家里囤了几百个订皮机有空就用猪皮练习。

    所以她一定可以的,这次她一定救得了队友。

    周芊芊抓了几个酒精棉球擦擦伤口附近又擦擦订皮机,回忆着教程里的操作要点。

    就当这是猪皮,就当这是猪皮。

    她在心里默念,这种在理智快掉到安全线的时候很容易被自我催眠,周芊芊眼里林德安的肚皮与练习用的猪皮渐渐没什么两样,她拿着订皮机对准皮肤一鼓作气从上按到下,不管皮肤是不是对齐平整至少不会有跑着跑着肠子掉出来的风险。

    钉好伤口再用酒精棉擦擦,最后用纱布绕着腰裹两圈系上死结。三下五除二一通操作快速准确,林德安对周芊芊比了个大拇指,“厉害啊!”

    包扎成功让周芊芊的情绪又缓和了一些,她低头收拾好东西努力站起来,“我们得快点走,还有两分钟就是下一轮巡逻了。你跑得动吗?”

    “必须可以。”林德安站起身活动了下身体,伸手把周芊芊也拽起来,“背着你跑都没问题。”

    要不是时间紧迫生死攸关,林德安真想给周芊芊讲讲自己当年被酒瓶子开了瓢还追着犯人跑出三条街将其逮捕的英勇表现。

    三楼的走廊依旧漂浮着血红色的雾气,出门前周芊芊跟林德安确认了下楼后的逃跑方向——二楼有几个储物间是很少有人去的巡逻死角,其中一间里面藏着生锈的仪式刀和腐坏颜料两样低级道具,都是上手容易实用性强的好用道具,还会有玩家专门收购……

    周芊芊说着说着,见林德安神情认真连连点头的样子,忍不住又问道:“你不害怕吗?”

    她第一次进副本吓得跟傻子没两样,要不是队友好心拉她一把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德安对她眨眨眼,“我可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身边还有要他保护的人民群众,就是再害怕也绝对不能怂。

    他们的运气很好,从三楼溜下来的时候没有跟来巡逻的教徒撞上,从远处走过来的几个教徒聊得兴起老远就能听见他们的声音,聊着“吉姆”“艳福不浅”之类一听就带颜色的事情。

    林德安护着周芊芊躲在楼梯死角的狭窄阴影里,利用周芊芊的黑袍尽可能做遮挡,在这些教徒眼里巡逻过无数遍的走廊远比不上当着他们的面就又搂又亲的桃色八卦吸引人,他们只是随便扫了一眼就算巡逻过了,兴奋地聊着那个自称“斯维特”的教友跟吉姆亲得多难舍难分又揣测他们此刻进展到了哪个姿势,感叹他们害羞的小吉姆也终于开始走桃花运了。

    ——某种程度上如果吉姆知道他们这么想,也会赞同这个说法。

    即使他的命运就像雄性蜘蛛那样一亲芳泽后注定要连皮带骨被吞吃入腹,可那双手放在他身上时美妙的触感仍几近于极乐。他的灵魂脱离于身体之外注视着那近在咫尺的红色新月,恐惧和狂喜轮番冲刷过他的意识,令他一时如在云端,一时又坠入地狱。

    但哪怕在地狱的最深处,也总有惑人心魄的魔鬼潜伏。吉姆迷迷糊糊猜想自己或许被那双手抚摸着露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丑态,才会引得魔鬼愉悦地笑出声来,他感觉那双手如同蟒蛇缠绕着他的身体,挤压出他肺里全部的空气。

    忽然某一个时刻,月光将那庞大可怖的阴影笼罩的刹那,一切都离他而去了。他不再感受到恐惧,也同时失去了野火般焚烧着的欲求,只有空白——时间与空间的意义都失去了的空白。

    吉姆永远停留在了被那双手抛上最高点的时刻,瞪大的眼睛顷刻变成浑浊发黄的肮脏颜色,石蜡一样惨白滑腻的光泽从身体最里面渗透到皮肤外层。红色新月照耀的阴影里,他化作了一具面目模糊的蜡像。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徐二宝难以置信地尖叫起来。这是它今天第二次被夺走嘴边的食物,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再没有比这个更残忍可怕的事情。

    委屈、愤怒、饥饿,种种情绪压过了它本能中对那庞大阴影的恐惧,幼崽尖锐的哭叫并不能被人类的耳朵所听到,但整个世界都好像被它的尖叫声划开了缺口,把徐饮棠感知中的一切变得七零八落。

    徐饮棠皱着眉咳嗽了两声,咳出喉咙里涌上来的血,他捂着眼睛不让自己睁眼,又摸索着按住口器大张触手翻卷也快要跟着一哭二闹的徐小乖,露出有些尴尬的笑容,“抱歉,这孩子只是有点饿了,平时都很乖的……”

    他看不见,可是笼罩他的阴影像是有实体的存在,无数细小触手在他皮肤表面蠕动舔舐的感觉鲜明到无法忽略,从意识的缝隙钻进他脑子里,发出濡湿黏滑的诡异声响——徐饮棠无比清楚地知道此刻那些快把他大脑搅烂了的愉悦欢喜尽数源自痛苦到无法承担的恐惧,才会带给他这种等同于一见钟情的幻觉。

    好想睁开眼睛,想要看一看、亲眼看一看祂的模样……

    不能看……绝对不可以看……

    遭受精神冲击,数值检定中……

    玩家理智-3,神秘+5

    理智:39/神秘:62

    “你……”徐饮棠逐渐快要没办法发出声音,话语哽在喉间被无数爱语表白淹没。

    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拉扯到极限的弧度已经不像笑容而像疯子的鬼脸。徐饮棠一边做好了控制不住睁眼就立刻把眼睛抠出来的准备,一边强迫自己去关注瑟瑟发抖的徐小乖和还在哭的徐二宝,把让他发疯的“爱意”转移到“孩子”身上。

    不可以看到,看到他会没办法区分爱意是否源自恐惧与厌恶,对那可怖的神明沦陷发疯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想想他的孩子……他的孩子在害怕,他的孩子在哭,头疼得让他想要尖叫……

    异化身份认同,数值检定中……

    玩家理智-2,神秘+3

    理智:37/神秘:65

    “你抱抱它。”徐饮棠喃喃,“抱一抱,它就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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