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板,这……”周安听叶恒澍突然说起增加走私量之事,一时不禁有些犹豫,道:“咱们这生意,我倒是觉得现在这样刚刚好,多了,怕走漏风声啊?”



    “哈哈,平时出货,走漏风声的事我自然会小心。但现在,那总督阮元不在广州,这两个月的赚钱时机,咱们可得把握住啊?”叶恒澍对周安笑道:“你或许不知,如今那阮元在肇庆,广州其他大小官员,能做的事有限,根本管不了咱们,而且没两个月工夫,阮元绝对回不来!怎么样,这个机会,错过了可就回不来了啊?”



    “阮元……哈哈,叶老板,其实不瞒您说,我今天过来,想着这次出货也不过是按上次的数量,心里还有些没底呢。”不想周安听叶恒澍为他作了保证,反倒轻松了下来,主动对叶恒澍道:“叶老板,实不相瞒,这一次我来见老板,还有个更大的消息想跟老板商量一下。湖南那边,如今还有几家商号,也知道了咱们赚钱的事,所以从我大侄子那里带了信过来,问能不能一起做下一笔生意,大侄子信里跟我说的数是……三万两,这一单是咱们湖南湖北四个商号一起做,所以需求自然大了些,唉,这我也给他们回信了,说叶老板虽然阔绰,可这样大的一单生意,着实有些为难叶老板了,而且动静这么大,难保不被发现啊?可我大侄子也跟我说了,这湖南各处钞关,都已经打点好了啊?只要咱们能够出货,他那边四家一起销货,还怕吃不下这三万两的一单不成?我听他这样说啊,心里也发慌了半日,怕叶老板犹豫,可是叶老板方才却说,要增加出货药量,那真是太好了啊?”



    “三万两……老爷子,咱们到现在为止,每一单细算起来,最多的也就是五千斤,一万五千两啊?”不想周安突然说出十万两的数字,反倒是叶恒澍吃了一惊:“三万两银子,大概要用一百箱现货,那是一万斤啊,你想让我把出货的药量再提高一倍,这……你能出的起这个运力吗?”



    “叶老板,咱们的运力我之前看来,还有多余,到了出货的时候,我想着……我临时加一批人,只送到韶州和连州交界之处,叶老板这边也把人都调出来,大概也够用了。叶老板,您不是刚才还说,这样的机会一旦错过了,就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吗?”周安对自己的运送商货能力,看来是非常自信。



    “等等,你说你们湖南湖北那边,一共四家商号想要做这笔生意,你可有凭证?”叶恒澍忽然问道。



    “这个自然,说实话,咱们这几家商号平日还算和睦,但暗地里也都是互相提防,这种事不留个凭据,万一四家里哪一家反水,其他三家可都承受不了啊?”周安一边说着,一边也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向叶恒澍道:“老板请看,为了保证诚意,我大侄子那边,可是把咱们四家一并签了花押的书信都给我寄来了。从现在起,我们跟叶老板,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嗯,这样看来……”叶恒澍看着几家商号联名保证共同办事,绝不泄密的签名花押,想着多半不会有假,却也渐渐相信了周安,但即便如此,叶恒澍依然没有当场便给周安保证,而是斟酌半晌,道:“周老爷子,今日我还不能直接答应你,但若是明日史太给了你消息,你便依我所言,把四条路都准备好。那四条路一是连州汇水东坡,二是杨古岭,三是风门坳,四是武阳镇。咱们分四路送货,四路车队在你这里接了令,便即分头行动,不要有任何联系,到了指定的四个地方,你让他们在湖南的人分头交接,这件事不是不能做,但咱们也别把官府想得太无能了。”



    “是、是,叶老板心思谨慎,老头子佩服。”周安也对叶恒澍陪笑道:“广州这边,对咱们的车队都习惯了,都以为是送药的,湖南那边咱们也快熟门熟路了,有老头子在,后面的事您就放心吧。”



    “好,史太,替我送别周老先生。”叶恒澍眼看大事将成,便先送别了周安,一边又将自己的走私计划重新斟酌了一遍。表面上看,同时出动四队商旅偷运鸦片,确实大有风险,可自己仍有三重保障,即便行事不成,自己仍可逍遥法外,不受任何追究。



    阮元还在肇庆,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发动广州绿营,这是第一重保障,即便绿营有所行动,自己立刻就会得到情报,而从绿营出动到自己暗藏鸦片之处,这个时间自己足以撤回人力,让绿营扑空,这是第二重。周安完全不知道自己实际所在,只要行事之夜,周安和自己在一起,自己位置就绝不会泄露,而其他参与装卸鸦片之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即便有人被绿营抓捕,也决计不会供出自己,这是第三重保障。



    “如此看来,这次出货,简直是稳如泰山,我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叶恒澍自信之下,终于决意全力一搏。



    次日,周安便收到了史太传来的最新消息,十日之后二更时分,广州所有据点一起发动,向湖南方向运送鸦片,同时,叶恒澍也会再带一船新的鸦片到港,直接补进周安商馆之处仓库,待之前三路人马全部出货完毕,这一路再行北上,务要让广州绿营无法追及。



    当然,叶恒澍至少有一处判断是正确的,就在他和史太、周安等人商议之时,阮元还在肇庆的总督行署之内。肇庆是明末清初两广总督驻节之地,虽然总督府已经迁往广州,但肇庆的旧总督府依然保留,没有被完全废弃,阮元也对肇庆督院进行了重新修建,至少作为临时节署,已经可以正常使用。这时的阮元也正在看着几份文稿,似乎尚有犹豫。



    “伯元,你这……真的需要他们几个致仕吗?”一旁的许松年也向阮元问道。



    “是啊……皇上这两年也一直在问我等督抚,各省境内府县官员情况如何,若有老迈不堪大用,又或昏聩不能治事之人,都要如实上报,最好是主动上疏致仕,这样还可以保留原有官品俸禄,若是强令致仕,就没那么简单了。”阮元看着自己手中的府县官员名单,也向许松年说道:“比如这南雄州知州黄琦,罗定州姚祖恩、还有博罗知县刘林、新兴知县喻崇勋,我都遣人到那边问过,确实不是能够继续办事之人,既然如此,让他们现在致仕,才是最好的办法。蓉俊,绿营那边,不是也在清查老迈不能为将之人吗?”



    “嗯,广东陆师的绿营武官,今年也被我强行革退了几个。虽然说做了这许多年官,总是有些人情在里面,可既然皇上都已经下令严查了,这件事本来也没有错,咱们也只能劝他们致仕了。唉,话说这陆师的事,我是真不愿意去办,伯元,你也该知道,我是水师出身,总是想着,还是到水师做提督更好。可这样……伯元,或许再过几个月,我也就该调任了。”许松年也向阮元道。



    “是吗,可是蓉俊在咱们广州,最好还是有些勋绩,这样调任起来也方便啊?”阮元虽然不舍得许松年离去,却也清楚他长处所在,是以只是劝勉,却并没有慰留之意。



    “伯元,说到勋绩……我倒是听说了一件事,京中戴中堂,可能也要致仕归家了。”不想许松年这时却对阮元补充道:“我听京中的朋友说起,戴中堂应该是……嘉庆七八年的时候监修过裕陵隆恩殿,结果最近发现,隆恩殿有许多木材已然腐朽,可能当时用的就是次品。皇上震怒,把当年监修隆恩殿的官员都降了级,戴中堂因为只监修了一个月,所以是降级留任,大学士还在。可戴中堂毕竟都七十七岁了,军机大臣也不做了,照我说,借这个机会致仕归家,不也是一件好事吗?大学士的位置,后面这多少人还在等着呢?伯元,若是戴中堂致仕,大学士应该会让两江孙中堂补任,这样的话,协办的位置不就空出来了吗?正好你如今就要进京了,万一皇上见你总督两广五年,治绩出众,就把协办的位置给你了呢?到时候,咱不都得叫你一声阮中堂啦?”



    “是吗,嘉庆八年,都二十年前的事了,而且那个时候,川楚战事刚刚结束,尚有不少白莲教余党未能平定,哪里有多余的开支啊?戴中堂……这又是何必呢?”看起来,阮元更加在意的是道光为了二十年前的一件旧事,竟然还能对现任官员多行贬斥。



    只是这样的话,阮元也不能跟许松年当面言明,只好对他笑道:“蓉俊,这升迁之事,都在皇上之念,咱们哪能有非分之想呢?更何况即便做了协办大学士,如今孙中堂不也还在江宁任上吗?其实……眼下确实有一件事,或许咱们可以立下一功,但究竟能不能成功,还要看那个人的配合啊?”



    “伯元,你所说‘立功’,是……”许松年突然听阮元说到“立功”二字,心中未免有些疑惑。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大堂之前,那人见了阮元,当即拜道:“老爷,杨爷那边传消息过来了,广州多半要有动静了,这张信笺还请老爷过目。”说着,那人见阮元已经对他点了点头,便走上前来,将一封书信送到了阮元手上,而那人走得近时,许松年方才看出,那人竟是阮元家的仆人袁三。



    阮元安慰了袁三几句,袁三也便退下,看着阮元慎重之状,许松年也不解问道:“伯元,广州有什么事吗?”



    “是啊,蓉俊,实在抱歉,之前这件事我做得有些隐秘,竟连你也瞒过去了,就在八日之后,咱们要回广州,到时候,你可要助我一臂之力啊?或许,你就能带着一份功绩去水师呢?”阮元竟如此对他说道。



    “八日之后,那……咱们阅兵的事……”许松年似乎还是有些不解。



    “蓉俊,你看过这封信,剩下的我慢慢跟你说吧。”阮元一边取了信交在许松年手中,一边对他说道:“从今天起,你一切听我吩咐,咱们先去德庆州,然后……哈哈,之后几天,按时吃饭的事还要麻烦你多提醒我啊?”



    “是吗?伯元,现在就是吃饭的时间了啊?”



    “哈哈,好,反正还有八天,这些事我慢慢跟你讲吧,误了夫人的事,那咱们回了广州,可别想着轻松过日子了啊?”阮元也对许松年笑了起来,看来,广州的天空之下,就要发生一件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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