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真的就是不小心撞到的。”

    看不到他的脸,  夏蒹只能从他的语气里揣摩他目前的情绪。

    但是听不出来。

    轻声细语想必早已经刻进他的骨髓里,就连触在她腰背上的手都只是透着寒,无一丝急躁,  让人完全猜不透。

    和他相处好像总是如此。

    只觉得他像是披着人类的皮,内里漆黑一片,以前这样的想法还并没有太深,此时此刻,  她后脑勺被对方毫无温度的手抓着,夏蒹才头一次感到这种无措。

    也是无措,  让她下意识撒起谎来。

    “这样,  ”身后的声音很温柔,  “原来是你自己磕碰的么?”

    “对,”夏蒹一刻也没犹豫,“就是我自己磕到的,  就客栈的大门嘛,我跟大家进来的时候不小心被挤了一下,就磕到了。”

    “这样。”

    他又开始低声笑了,夏蒹垂下眉眼,忽然感觉出一点异样,抬眼,  是裴观烛的头从后探了过来。

    墨发一缕缕垂落,他面上还挂着笑,眼睛也是弯的,但是漆黑瞳仁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她。

    “又在骗我。”

    夏蒹看着他嘴唇开合,耳朵里灌满了这句话,心不受控制狂跳起来。

    “我没——”

    “我常被别人打,”他凑近,  夏蒹看清了他眸中明晃晃的讥讽,“夏蒹,你觉得有什么伤是我看不出的?”

    “就算是热铁炙烤的伤,跟烛火的烫伤,我都分得出来呢,”他抬起抚在她腰背的手捋过墨发,对着烛光,夏蒹看到他右耳后有一块不大的烫伤,似一块梅花烙印在苍白的皮肤上,正正巧巧能被发丝遮住。

    少年低低笑起来,“你觉得,你背后的伤我可能会看不出吗?”

    谎言被识破,夏蒹眼睛盯着裴观烛耳后的疤,一个字都说不出了,对方冰凉的手从后伸过来,爱怜般不断摩挲着她下颚的皮肤。

    “好烦啊,”他面上的笑不知何时掉了下来,“为何?为何你总是说谎话,总是说谎话,总是说谎话,一次又一次,这次又为了别的人骗我,你是觉得我会把那个人杀掉,对吧?为了那个人的命,不惜欺骗我,为何?为何要这样?为何每个人,每个人都会这样,你们总是会过来像这样欺负我,欺骗我。”

    “我没——!”

    话语中断,是裴观烛的手盖上了她下半张脸。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想听了,”他唇角挂起笑,却很浅,指尖抚摸着她的脸,“果然,果然我就该早点把你做成灯笼的,虽然你和他们没什么两样,但是我其实一直都很喜欢你,很想,很想杀了你,可惜你太聪明了——”

    他纤细的手往下,指尖如冰凉的蛇尾划过她脖颈,挑开她衣衫触碰到她胸口那道结痂。

    “快点好起来吧,”他漆黑的瞳子藏在垂落的墨发后,盯着她的眼睛,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我马上就要忍不住了,快点,快点让我杀了你吧。”

    “啪”的一声,是裴观烛的手被打开。

    夏蒹喘着粗气手脚发软支撑着身子坐起来,捂住凌乱的衣衫往后退,直到后背磕上桌子她才停下。

    裴观烛看着她,并没有向前。

    她像是他幼时见过的,那只被同窗用石头砸烂了脚的花猫。

    也是这样,看到他过来,就躲在墙沿下,睁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浑身毛都炸了起来。

    他当时觉得那只花猫好可怜。

    腿受伤了,那么小,神情那么恐惧,跟他一样,也是这样恐惧人,也是这样,看到人就会惶恐,因为不知道人要做什么,因为不知道人每一句话背后都藏着什么样的情绪,他看不明白,这只花猫跟他一样,他们是同类。

    但是,他明明不是人,为何那只花猫也会怕他呢?

    哪怕是他把同窗的手指砍下来,给花猫看,它也在怕他。

    “你为何,会是这样的表情呢?”

    夏蒹浑身发颤抬起头。

    少年还是方才的姿势,没有上前,那双漆黑的眼睛神情有些发空的看着她。

    “到底想要什么呢?”

    他问,却好像不是在问她,夏蒹抿紧唇,一句话也没说,二人僵持良久,夏蒹看着他忽然起身,绕过她往外走。

    “你去做什么?”夏蒹出声喊住他,声音僵硬。

    “不知道,但不是去杀人。”他没回头。

    夏蒹的心思再一次被猜了个百发百中,已经没有了毛骨悚然的感觉,“你要是不想和我一个屋,那就我走,这是你定的屋子,没有你走的道理。”

    “不必,”他偏过头,如浓墨的发衬得侧脸苍白,似没有血液从中流动,声音是一如既然的温柔,“你在那间屋子睡不着,这上房本就是为你订的。”

    房门关上,夏蒹浑身发抖的撑住后面的桌子。

    靠靠靠靠!

    她忍不住在心底骂街,扶住桌子瞪大了眼。

    杀人魔究竟又是怎么知道她在那间屋子里睡不着的?!

    第二日,夏蒹在房中做好了装扮,早早便等在了昨夜商队给安排的厢房门口。

    裴观烛的细心入微,令她感到格外恐惧,她以前便知道裴观烛细心,但没想到他会如此细,细到令人恐惧。

    后背的青痕,他既然已知是人为,那么想必他在看到青痕的第一眼,便知道了是谁造成的。

    裴观烛将她的皮当成制造灯笼的材料,他如此珍而重之的皮上添了伤,能放过始作俑者才是太阳真从西边出来了。

    她心思揣揣一夜,觉得裴观烛会连夜杀了王大哥,但是她实在没精力再去装扮成男装阻拦裴观烛,万幸今日一早她便等来了完好无损的王大哥。

    “王大哥!”夏蒹看见王大哥,眼睛都亮了。

    “啊,夏老弟儿?”王大哥看见平常一棒子打不出个闷屁的夏老弟儿这样热情,好半晌才回了招呼。

    “你昨个儿晚上咋就没回了呢?我上完茅厕还等着你呢。”

    “我哥们儿比较有钱,”夏蒹说了实话,“重新给我订了套上房。”

    “艾玛,”王大哥老羡慕了,“你哥们儿有钱啊,哪来这老多钱,一开始没给你订,上完那宋小姐屋里头就出来给你订了。”

    王大哥眼神揶揄的用胳膊肘推搡了几下夏蒹的后背,“我昨儿夜里离近了一看你那哥们儿,小白脸儿,不过人家生的确实就是不赖,唉,你说咱俩这个啥时候才能有这福呢?人家那个靠脸就能吃上饭,说两句话订个上房的钱都有了,咱们这还得风吹日晒,连个像样儿的屋子都没得住,没个头儿啊。”

    夏蒹:

    夏蒹心想,你他妈可少说两句吧,没吭声左右张望。

    幸好裴观烛没在。

    “王大哥,你今儿什么时候走啊?”

    夏蒹问,他们这些接悬赏令的江湖人士此番便已经算完成任务了,一般都会在完成任务当天,去悬赏司撂任务牌子结完报酬就走。

    “我不知道啊,”王大哥说,“这些日子我也累了,我估计得在这儿留个两日吧,不过我那几个一块儿过来的哥们儿都想今儿就走,我还是想在这儿待两日吧。”

    “不行!”夏蒹喊回去。

    “为、为啥不行啊?”王大哥被她吓了一跳。

    “我”夏蒹望了一眼外头晴空万里的天,睁眼说瞎话,“我昨夜、我昨夜夜观天象,看出再过两日天会有变,但是我还没确定它会怎么变,反正不适宜你们赶路,王大哥你们若是准备走,最好是今日就出发。”

    “再说再说,今日

    就出发,赶紧接下一单也能好好休息啊,这回就选个不太累的,在这大厢房里跟一大堆人住在一块儿多不舒坦啊。”

    “你说的也是,”王大哥耳根子挺软的,“你还会看天儿呢啊?”

    “嗯,会,”夏蒹见王大哥将自己的话听进去,松了口气,“我看天很准的。”

    夏蒹在王大哥身边待了一上午,却也没见到裴观烛的身影。

    中午,大家伙儿一块吃完饭,王大哥说要跟伙计们一块儿去悬赏司挂牌子领赏钱。

    “行,那我跟着一起去。”夏蒹道。

    “嗯,我先回去换身儿衣裳哈,这身儿穿着热。”王大哥嘟囔着回屋,夏蒹等在二楼楼梯口,忽然听到有熟悉的声音自一楼传来。

    “我们定两间上房。”女声道,接着是在桌上搁银钱的声音。

    夏蒹愣住,听到这声音赶忙下了楼梯。

    客栈的楼梯很长,中午一楼正是人多的时候,她生怕说话的人交完钱便找不着了,忙往楼下跑。

    站在柜台前的果然是柳若藤与许致。

    “柳姐姐!”夏蒹看到他们高兴极了,碎步走到她们跟前。

    “夏姑娘?”柳若藤第一眼还没认出来,看到她此时的模样,跟许致二人对视一眼,“噗嗤”一声就笑了。

    “夏姑娘怎的装扮成了如此模——”

    楼上传来一阵怪音。

    夏蒹回过头,所视的画面倒映在她的瞳子里,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

    王大哥摔下了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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