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出口,四下空气凝滞。
夏蒹冷汗都蹭一下串上后背。
“色诱,你?”裴观烛面上痴狂的病态笑意变得怔松且迷惑。
啊啊啊!
夏蒹恨不得掐死刚才说这话的自己!
“不是、不是,我说错话了,你把这件事给忘了吧!”
夏蒹脸带着脖子红成一片,看见裴观烛疑惑的表情更是恨不得当场挖个坑把自己给埋进去。
“原来如此。”
她怔愣抬头,就见裴观烛似恍然大悟,“对,我方才是在色诱你。”
“你不高兴吗?”
烛火摇摇晃晃,倒映在少年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更难辨清他如今情绪。
二人衣衫交叠,气息混杂,夏蒹简直都快陷进这浓郁的檀木香里。
冰凉指头覆上她唇珠反复辗转研磨,视线交织,就在将进一步时,忽然十分恶劣的笑出声来。
“夏姑娘脸好红,像是煮熟了的白虾,”裴观烛眉眼弯起,“可惜,色诱失败,便不会再有下次了。”
夏蒹心跳如擂鼓,听到他说再不会有下次,心中莫名添上几分怪异的情绪。
“不过,我倒有一点不理解,”裴观烛退到暗处,瞳子如化不开的浓墨,“夏姑娘方才觉得自己是谁的替身?”
“啊?”夏蒹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蠢话。
“我就是觉得,裴公子的举动……像是通过我,再看某位故人。”
夏蒹有意说的模糊且意有所指,可是裴观烛却没什么反应。
“故人?”少年闲散后靠,湿哒哒的衣裳紧贴着他身子,显露出劲瘦腰身,“何为故人?”
夏蒹想了无数种可能性,唯独没想到裴观烛的反应会这样的平淡。
就好像他方才所为,真的只是兴趣使然。
“额就是,裴公子以前认识的,对你而言很特殊的女人,之类的?”
“很特殊的,女人?”裴观烛眼眶微微睁大,身子往前倾,视线牢牢盯着她。
“我不懂呢,”裴观烛神情奇怪,“口脂,凤钗,明明是女人都会用,都会戴的东西,我有记忆的所有女人都是这样打扮,”
“为何一到夏姑娘这里就变了味道?我总觉得,总觉得你有事情在瞒我,是也不是?”
他逐渐变得癫狂,夏蒹急忙打断他继续‘做法’,“停!只是我比较敏感而已!我毕竟现在也算是你未过门的妻子,虽然心里不想嫁给你,可是会担心也是很正常的好吧!”
裴观烛直直看着她闪躲的眼睛,“真的吗?夏姑娘可不要看我纯善温和,就想着法欺骗我啊?”
“没有,我真的没有骗你,”夏蒹心力交瘁,拽下发上的蝴蝶凤钗小心搁到裴观烛身边的檀木盒里,“我先去净浴池了,裴公子淋了雨,还是快快回去换身干净衣物,免得着凉。”
说完,夏蒹生怕裴观烛再抓她衣角,绕了个大圈快步出了屋门。
“呼。”
夏蒹泡进温热的沐浴池里。
泡澡真是能让人忘掉一切不快的舒服事情,虽然穿着衣物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但是此处泉水温和含香,热气蒸腾而上,每次泡进来都能足以让她忘掉一切。
可今夜却不同,夏蒹身子刚舒舒服服靠在后头的泉石上,放空的大脑便不受控制想起在此时此刻不该想到的人。
她信裴观烛说的话。
也只有他才会因为想看她一个笑脸,便忽然深夜造访又是给她金元宝又是亲她讨好她。
虽然幼稚,但也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一开始确实认定,裴观烛是将她当成了梦中所见的那位先夫人的替身,夏蒹印象中,除了陈夫人,便只有先夫人会佩戴满头华贵珠翠,涂上如血一般鲜红的口脂。
可是裴观烛却变相否认了她的话。
他说,是因为他觉得这是女人都会用,都会戴的东西,他有记忆的所有女人都是这样打扮的。
难道,凤钗,和鲜红的口脂,就是裴观烛眼中,属于女人的标配?
夏蒹心不在焉出了净浴池,外头还在下雨,她裹紧外裳,忽然听到对面的草丛里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怪声,搁着黑暗,甚至还能隐隐看到后面一团漆黑的身形。
“是…是谁在那里!”
夏蒹抱着肩膀冲对面喊一声。
草丛一阵抖动,好半晌才出来一个驼背老儿,看衣着是在静寺池专门负责扫洒的下人。
“你藏在那里作甚?”夏蒹警惕道。
老奴淋了雨,一片花白的头发紧贴着头皮,皮肤像皱皱巴巴的树皮,他躬身对着夏蒹行了个礼,“叨扰檀越雅兴,老奴不胜惶恐。”
“无妨,快起来吧。”这老奴给她感觉有些蹊跷,她正要拢着外裳快点走人,忽然听到身后竹林传来一声不仔细听就听不到的轻响,夏蒹停住脚步回望,没想对面老奴却喊住她。
“这位檀越,可是从金陵裴府来的?”
夏蒹转回视线,“怎么了吗?”
“无事,”老奴被雨淋着,细细打量夏蒹的脸,“只是老奴有些好奇,檀越可是近日刚到裴府的贵客么?”
若是方才见着她好奇,随口问一句也就罢了。
他这句话是明显地不对劲,就好像对裴府有所了解,看向她的目光也带着探究。
夏蒹电光火石间想到些什么。
她换了种语气开口,“我确实是近日刚随着姨姑到府上,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没等那老奴回话,夏蒹故作天真模样抢先回答,“啊!你莫不是我们府上派来保护我的下人么?可你这样瘦弱,难不成是干不好差事被赶出来的吧?我猜的对也不对?!”
她一幅天真言语,偏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老奴被她唬了一跳,左想右想不知自己究竟是如何露的馅,竟支支吾吾起来。
偏偏这看起来傻白甜的姑娘用话逮着他不放,“哎呀!你这么半天不说话,果然是我们府上以前的下人吧?”
退无可退,老奴点头,不情不愿应了声是。
夏蒹面上挂着娇憨的笑,心中暗想果然如此。
上次来喜说过几年前裴府曾赶出一批下人,虽现在确认太过草率,可她有预感,这老奴大概率是几年前被赶出去的那一批,见她顶着裴府家眷的名号来静寺池,又是个面生脸就好奇过来看看。
也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本还想着让主角团再暗中好好查查,这现成的就送上门了。
“竟是如此!”夏蒹惊喜地捂住嘴,“那你肯定知道很多府上以前的事吧,哎呀!现在下雨咱们聊天不方便,等明日我去找你,你好好给我讲讲府上的过往可好?”
老奴本以为这小姐只会问问他是因何缘由被赶出府去,却没想对方要求竟如此奇怪。
“这”
“说好啦!”少女欣喜开口,“你可有什么称呼么?我明日要如何找你?”
冷雨沾满整张脸,老奴纠结半晌,“老奴贱名倡驽,您若要找奴便明日正午时在此处等候罢。”
二人约好,夏蒹拢着湿淋淋的长发原路返回。
她走出游廊,细雨骤然变大,敲敲打打拍落在细片竹叶之上,竹叶纤薄不堪受重,被豆大雨滴拍落下去,又被一只木履毫不留情踩进泥里。
少年自竹林后探头,漆黑的眼珠倒映出少女穿着薄衫的背影,忽然十分怪异的低低笑出声来。
笑声被滴滴答答的雨水打碎,裴观烛苍白的手扶着身边绿竹,语气里带着止不住的笑意。
“真是会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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