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凡间云抱山,雪来天未寒,青袍藤簪显自然,击缶助言欢,只恨酒未酣————骄阳破云难送暖,人去言情淡,红枫绿松皆傲然,不识冬月寒,只道风云淡。】

    又过些时日,恰是山中冬月中旬,但见雪盖金顶,白掩群山,就连演武台的道士也只剩零星几人,于此万籁俱静之时唯有山腹中那片枫林依旧红的火热。

    厉若海怀抱「绣花针」痴痴的望着那片枫林,正感伤缘浅之际忽听叩门声,当下神情一怔,忙收敛心神道:“不知是哪位道长,快快请进。”

    言罢,只听「吱呀」一声,自门外走进来一人,那人满面和善,年岁不过十六七,乍一看竟同十方有些相似,只是在其眉宇间却有着十方不曾有的刚正之色。

    厉若海一瞥那人当下面色一沉道:“莫劝,不学拳,不练剑,只学刀。”

    那人听罢挠了挠头讪笑道:“海哥儿,我今天来只想让你给我喂喂招,并非叫你练剑习拳。”

    厉若海闻言双眼一亮,心道好久没活动了,当下遥指那片火红道:“就去那片枫林吧!整好我也闷得慌!”

    不到一个时辰,二人于枫林你来我往间已拆了十余招,皆是以三玄落败收场。

    厉若海见那剑法寡淡,软绵绵无甚力气,心中不由有些乏味,兀自言道:“这武当剑法当真天下第一?我原以为如何精妙,今日一见却竟是如此,三玄啊三玄,你那软绵绵的剑法当真是武当剑法?”

    小道士闻言停下动作,一时间又羞又愧,由不涨红脸朝厉若海嚷道:“我若好生修行定不会落了武当剑法的威风,休得胡言乱语,看剑!”

    越说越愧,小道士当下握紧手中薄剑,奔步朝厉若海便刺,眼见厉若海欲以刀拨开,小道士顺势止步,转腰扭胯,使了个左右平带,剑刃直斩厉若海胸腹。

    厉若海见那剑来的软绵绵的无甚力气,也不用真气,兀自将斩因向前一递,只听「当!」的一声脆响,反震之力直叫小道士虎口发麻,险些脱手。

    三玄见他不愿与自己对招当下暗道:“且看我用些猛烈的招式!”

    心思电转间三玄朝厉若海便是一计扑步横扫,继而叉剑反撩,剑尖直指厉若海下颚。

    厉若海知他心中所想,有意叫他吃瘪,运真气在手,只一磕便叫那剑飞出老远。

    不等那剑落地,厉若海猛然察觉自枫林里猛的闪出一道身影,接住那剑,当下心头一惊,两个闪身将三玄护在身后道:“小家伙,你快回去禀报你太师叔!”

    说罢抬眼一瞧,但见那枫林窜出之人白须青袍,神情抑郁,手中剑尖斜斜指地,单脚而立,身形如躺似卧,虽形体懒散,却透露着莫名的苍古之意。

    见厉若海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人开口道:“无知小儿竟道我武当根基剑法浅薄糟粕,你且接我这一招!”

    说罢厉若海之间那老者猛然间身形扭转,脚踏艮位,侧身上步是的手中薄剑嗡鸣,左推右带,直斩厉若海胸腹。

    凭借几次恶斗,厉若海心中感知这一剑必不简单,但将真气灌注手中斩因,朝前一竖一挡,只听「当」!的一声脆响,此一击之下斩因竟刀身震动,对撞力量之大险些叫他脱手。

    厉若海后退两步心下一惊,暗道:“不用内力便有如此气力,着实不简单!”

    不等二人再度拆招,只听身后三玄惊喜道:“老伯伯!”

    言罢三两步跑过来挡在三人中间道:“老伯伯,这位少侠是来武当做客的,不是恶徒,老伯伯切莫伤了他。”

    厉若海也讪笑道:“是小子狂妄了,武当剑法当真厉害的紧。”

    那老者轻哼一声道:“玄儿,你二人便在红枫林住下,我传你剑法,待到你击败他为止!”

    三玄闻言自是不甚欢喜。

    翌日,三玄于那老者习剑独剩厉若海一人漫步枫林,单见白雪掩其上,凭增红艳,徒添凄凉,一时间想到自己如今武艺尽废,唯剩内功尚在,不由得心中苦涩。

    抬眼望两侧山上怪石嶙峋,松藤苍苍,霎时间心有所感,斩因出窍,单手舞了个刀花,身随刀动,刀随心走,前刺后撩,左挂右披,舞的虽无甚威力却无端好看。

    厉若海忽然想到那日三层楼魏书生所言,心中不由愁苦,不禁感慨道:果然练刀不如练剑啊。

    厉若海正欲离去,忽然听背后一人冷冷道:“无知小儿,莫非你没听说过剑中鲜君子,刀中皆丈夫!”

    厉若海大吃一惊,转身一看,那来人亦是一位老者,长相竟同三玄那位老伯伯一般无二,若不是这人眼中刀意刺目,当真叫人难以分辨。

    但见这老者朝厉若海腰间斩因一招,下一息斩因脱鞘而出径直飞往老者掌中。

    只此一手便惊的厉若海半天不说话,但听老者道:“借刀一用。”

    说罢脚踏兑位,下刺一刀,继而翻刀向上,劈挑勾抹,刀罡猎猎,端的气势如虹。

    一路刀法舞罢,那老者随手一丢,斩因直入刀鞘,兀自转身道:“刀是好刀。”言罢,闪身不见。

    是日未时,三玄背负长剑站在厉若海面前,一仰下颌道:“海哥儿,请赐教!”

    言罢一剑上前,不刺不劈,单吊厉若海左腕,厉若海心中叫奇,身形不动,兀自用刀相左抵挡,剑刀相交,却见三玄顺势转身,抱剑于怀,剑刃直割厉若海腋下。

    厉若海当下一惊,脚下云龙三折起,登时连退三米。惊道:“好怪的剑法!”

    那三玄见自己得胜便挽了个剑花一负长剑,上前两步道:“海哥儿,我这缠字决如何?”

    厉若海知他孩童心性便笑道:“甚好,甚好!是海哥儿败了!”

    三玄闻言自欢喜而去,不必多言。

    是日夜。

    厉若海心中惦记白日里那老者所舞的一路剑法,自是难眠,索性趁着月光朗朗,照猫画虎,仔细体会其中韵味。

    练至三更,依旧不得要领,却恍惚间听闻铁器破空之声,寻声而去,一路至四象石台处,但见月光下一枯瘦道士手中青锋连闪,或劈或斩,刚猛霸道,竟全然没有剑法那般缠绵。

    观看良久,厉若海一腔热血沸腾,不由叫了声:“好!”

    那枯瘦道士闻声身形一滞,吐气收剑,转身看向厉若海,一捋短须轻笑道:“小施主叫好,却不知哪里好?”

    厉若海道:“刀法好!”

    那枯瘦道士闻言一愣,随后笑道:“相聚即是有缘,想不道有生之年还能遇一知音,当真妙极!”

    言罢邀厉若海同坐,共言刀法之精妙。

    三日后,武当山上帖红挂彩,便是枫林这等隐秘之处也有两名道童送来两件红纱外搭。

    见厉若海面带不解,陆川便笑道:“小友有所不知,冬月二十三乃是掌门诞辰,每年这时江湖豪杰便都会齐聚天柱峰为谭师兄贺寿。”

    二人正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忽闻八声钟鸣,陆川披好外搭起身道:“走吧小友,我们也去看看热闹。”

    二人直奔天柱峰,再峰底便隐隐看到峰顶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待到半山腰处,却闻「叮叮当当」金铁交击之声响成一片。

    陆厉二人对视一眼,皆道不妙,当下陆川运起梯云纵三丈来高的树五六步便登到树梢。

    跳目远望,却见天柱峰顶人头攒动哪里是贺寿,分明是动起手来!

    陆川一跃而下,朝厉若海抱拳道:“小友莫怪,谭掌门乃是老道的授业恩师,如今山上突发变故,老道实在是担心恩师安危,先行上山,还望小友一路上遇到武当道士出手救助!”

    厉若海知事态紧迫,一摆手道:“川大哥先行,救人之事不必多提!”

    陆川闻言再行梯云纵登上树顶,一路真气加持,只走树梢,三五息便消失不见。

    厉若海心系武当安慰,当下足底加劲,抢身登山,却见身前不远有两个三代弟子,不住回头张望。

    厉若海叫道:“二位师兄留步,在下有话要问!”

    哪知这两个小道闻言身形猛然加速,厉若海心道奇怪,脚下云龙三折起,三两个闪身便绕到那二人身旁,飞身一跃抢在那二人头前,转身施礼道:“有劳二位师兄,能否告知在下天柱峰究竟发生了何事?”

    两个小道见此人身法如此诡异皆是心下一惊,见他施礼只道是不怀好意,恐他施暗器,忙左右闪开梗剑于身前。

    左首之人剑指一点,厉声喝道:“你干什么!”

    厉若海见他反应如此激烈只道是事态紧急,忙问道:“天柱峰怎的如此大乱,可知是为何?”

    右首那五短身材的人看他腰间挂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刀当下冷声道:“有种你自己上去问!让路!”说罢突然栖身上前,手中长剑挥中带点,直奔身前人要害。

    厉若海只道他心中急切,暗怪自己多话,忙闪身躲避让在一旁。

    怎料左首那道人与这矮子武术上练的合丝并扣,见师兄一击不中,忙担剑横掌,直冲厉若海胸腹。

    此二人分进合击,掌剑配合,出手间尽是武当山高明招数,厉若海这几日与陆川谈武术正谈的火热又怎能不知。

    他见二道出手愈发狠辣,当下心中不禁愕然,不知自己与他们有何误会,却又不可出刀还击,当下真气鼓动充盈周身,硬接了二人一掌。

    只听「啪!啪!」两声脆响,二道两掌尽击在厉若海胸膛之上。

    厉若海中了两掌当下便知此二人功力几何,心念武当山救命之恩,不远伤他二人,只将真气作用的恰到好处,以反震之力震退二人。

    那二道只以为自己苦练十余年的功夫已叫着狂徒重伤,当下士气大盛,齐声呼喝,同时高高跃起,四足齐踏厉若海胸膛。

    厉若海见二人竟使鸳鸯腿来踢自己,当下心中奇怪,暗道:“武当弟子速来有理,待人亲切真诚,不只是哪位高人竟教出这等不肖子孙来!”

    心思电转间,胸口连挨五六脚,厉若海登时胸闷气短,心中烦闷,暗道:“陆大哥临行前要我沿路救助武当门人,我与你二人缠斗不知要误了多少事!”

    心念自此,厉若海暗运真气一声长啸,直叫这二道头晕眼花,愣在原地。

    厉若海运起云龙三折一路沿山救人,却见那些恶徒皆身着明黄绸袍,手持细窄弯刀,看其长相不似中原人,问了一个小道士,尽言不知。

    厉若海击晕一恶徒后拾起他手中弯刀,仔细一看,只见那刀尾处刻着一盘圆日,日中一道白虹直贯,直叫圆日左右不得相连。当下心头一惊暗道:“白虹贯日图,莫非是血刀门!”

    心念至此,厉若海拉过一名三代弟子,朝他一抱拳道:“有劳师兄找些绳索捆住这些恶徒,我先行一步上山!”说罢脚下云龙步起,直奔峰顶紫霄宫。

    紫霄宫前,一白发褐面的老者手持血红弯刀,朝着谭莲清道:“谭掌门,我血刀上师携血刀门今日重出江湖,欲借宝地立威,还望谭掌门成全!”

    说罢,但见这血刀上师身形如风,栖身近来,一掌将面前段平击倒在地,直奔曹乐。

    这曹乐同段平,陆川,相同,皆是本代的武当七子,功力虽然大致差不多,但所习武艺功法尽不相同。

    这曹乐为人最是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一手伏魔剑法更当世无双,此时见血刀上师朝自己功来更是全然不惧。

    但见曹乐飞身持剑,手中青峰一搅一转竟压的那血刀动弹不得,血刀上师见自己兵刃被缚,当下心有不满,抬手便与曹乐对了一掌,二人各退一步,又飞身战在一团。

    曹乐瞄个真切,手中青锋一崩一点,直刺血刀上师心窝,眼看要刺中,忽然「当」的一声脆响,曹乐只觉虎口一震,眼前红光一闪,心道一声:“不好!”

    千钧一发之际哪里容得他细想,眼看那血刀将至,顺手便使了个搬拦捶,长剑挡开血刀,一拳直奔那人面门!

    血刀上师大喝一声:“来的好!”

    但见他左手成爪直抓曹乐左手!可武当功法最讲究圆融自然,曹乐见他要擒自己,当下不等招势成型,左手翻拳成掌,反手向上一撑,指尖直划血刀上师两眼!

    但听血刀上师大吼一声,一歪头躲过曹乐左手,兀自右手刀法加速,左手攻势却不停,直抓曹乐长剑。

    曹乐见此大吃一惊,猛然加快手中长剑挥舞,只盼能削断他几根手指,怎料这血刀上师功法奇特,那左手竟不怕剑刃,或弹或点,或捏或压,一时间竟将他剑招化解大半!

    二人又斗三五十招,曹乐一个不查,转身之际被血刀上师一刀斩在背上,登时皮开肉绽,鲜血迸射。

    血刀上师正欲上前要了曹乐性命,忽听背后一人叫道:“休伤我师弟性命!我来会你!”却是陆川到。

    血刀上师见陆川剑法刚猛不同寻常,当下心生警惕,二人自是缠斗不必多提。

    单说厉若海直奔天柱峰,忽闻一急一缓两声钟响,正不知如何,忽见三玄跑过,忙拦下闻到:“贤弟且慢!这钟声何意,今日又发生何事?”

    三玄一看是厉若海,当下悲从心来,哇的一声哭将出来,拽着厉若海便道:“海哥儿你可算来了!今日血刀门突然重出江湖,要灭武当立威!这钟声正是叫全派上下弟子共御外敌呢!”

    厉若海闻言诧异道:“今日是谭掌门诞辰,理当来了不少武林中人才是,我这一路怎的只见武当门人,不见他人?”

    三玄听罢忽地咬牙切齿道:“甚英雄豪杰!我看连狗熊都不如!听的武当有难拎着贺礼尽数逃命去了!”

    二人正说着话,忽闻一急一缓钟声又起,当下三玄一抹眼泪道:“海哥儿小心!”说罢奔步便走!

    厉若海知他是去列阵御敌,自己去也是添乱,当下也不理会,径直奔向紫霄宫。

    心急之下,厉若海将体内真气尽数用来施展身法,片刻之间已纵出数丈,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奔到紫霄宫前。

    但见院内火焰四起,浓烟弥漫,火势甚烈,说来也奇怪,单是紫霄宫便有百余道士,此时火情危机竟无一人前来救火。

    厉若海心道:“事出有异必有妖!”

    当下纵身一跃,跳到院外矮墙之上,奔行数步,双足一登,跃上房顶,便见后院中黑压压挤满了人,定神一看,却见大殿门前陆川正与一黄袍老者战在一团,看他身形迟缓,不住后退想来是油尽灯枯,苦苦支撑罢了。

    见他如此,厉若海不由得想到老廖,钟黎等人,当下胸口热血涌将上来,也不管那黄袍老者是谁,当下舌绽春雷道:“大胆贼子!竟敢到武当山撒野!”

    双手伸出,已是两瓦在手,厉若海瞄个真切,登时两瓦脱手而出,直奔血刀上师。

    那血刀上师虽使刀法,可一身横练却不可小瞧。只见那两片黑瓦击在他头上应声破碎,烟尘过后,竟是连头上油皮也未破半分。

    血刀上师一刀逼退陆川,转头看向厉若海,双眼一亮,咧嘴冷笑道:“小子,我认识你!天刀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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