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阎王座下催命鬼,欲把纲常做无常!
厉若海单听到着沙哑的声音就已僵了后颈,倒是十方像个老江湖,也不急着回头去看那莅临的危险,兀自一步步镇定地朝巷口走去。
“海施主”
见十方满脸和煦地拉住自己手腕,厉若海反而满不在意地反手握住十方的手腕,领着他继续一步步朝巷口走去。
“你不怕?”
阴沉声音再度自身后响起,不同于刚才纯粹的询问,这次的阴沉声音里多了些冰冷的味道。
十步,九步,八步……。
越是离巷口的阳光越来越近,十方越是觉得抓着自己手腕上的力度越大。
“吱!”
一声划破空气尖锐的音爆声响起。
感受着背后的劲风,厉若海抓着十方手腕的手一发力,猛的将清瘦的十方甩出巷子。
“叮。”
金属间短暂的接触后。
随着刹那间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厉若海左右两边的巷壁上各起一道灰尘。
说时迟,那是快!自巷子左右嗖嗖嗖,跳将出三个大汉!
巷子外十方看的清楚,这三人正是那日白鹤楼逃脱的三个教众!
三人之中为首者乃是一身高九尺有余的大汉,一身黑衣,头戴斗笠,遮着上半藏脸,手持一把闪亮钢刀!
一后三前四人将厉若海与十方团团围住,那教主见状狞笑一声,也不多话,窜身上前,朝着厉若海抬掌拍去,其脚掌拍在地上铮铮直响,令人心惊胆寒!
掌至面前,厉若海来不及思考,后撤半步,一个横担铁板桥堪堪避过!那掌上劲气贴着鼻尖儿擦过,惊的厉若海起了一身白毛冷汗!
三教众看教主动手,也不含糊。那黑子汉子当下撩步朝着十方头颅便是一刀!
这一刀,来的那是又快又狠!十方心叫一声:“不好”!当下身形向右后一掠,刀尖贴着左臂划过,留下一道红痕!
黑衣汉子见一刀落空,随既一翻手腕,使了个倒转花刀,变削为砍,奔着十方顶上面门又是一刀!
十方见刀来不慌不忙,矮着身子向前一窜,轻飘飘一掌印在黑衣汉子心口!
只听那汉子:“啊呀”!一声大喊,随既“腾”“腾”“腾”后退三步,靠在身后二人身上,一手捂胸一手持刀撑地,不等身后二人开口,“噗”地一口鲜血喷将出来!已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十方见此也不追击,双手合十唱了句佛号,唱罢,单掌竖在胸前道:“二位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那二人哪里肯听,其中一书生打扮的汉子一撩衣袍一杆三尺判官笔握在手中,摆了个举火烧天式,抬笔便刺!
不远处厉若海瞧得十方战况激烈,躲过教主一掌,向后一跃跳出战圈,一双明眸盯着韩山高声道:“呸!想以多取胜么?好不要脸!”
说罢也不等韩山反应,单手抽出“斩因”朝着韩山便虚晃一刀。
那韩山见刀势凶猛,杀意饱满,竟也吃了一惊,朝后连退树步,隐约间竟被刀意激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厉若海见韩山已退,以腰带背,轮圆了斩因,朝着使判官笔的汉子就是一刀!
那汉子正与十方战的酣畅,哪里料到厉若海会有这么一手,当既一个不查背后挨了一刀,只痛的他哇哇乱叫,当下倒地不起!
十方见状手成剑指拨开另外那汉子的浑铁钢钩子,转身间抽出戒刀朝着那汉子左手腕便是一刀!
使钩的汉子见状吃了一惊,急忙后跃,堪堪躲来了十方的一刀,却避不开厉若海补上的一刀,啊呦一声一刀已是砍在脖领,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只做得浑身抽搐。
巷子里韩山看着三位得力干将两伤一死心里不由叹道:“我等行伍出身终究抵不过那武林中人!时也运也!今日注定杀不了那世子,此场对弈终究是我韩家输了!也罢!也罢呀!”
想到此处韩山叹了口气自巷子里走出,沐浴在阳光下的厉若海第一次直面这个面容阴郁与韩峰长得有八分相似的中年男人。
见韩山没有敌意,厉若海也不敢大意,斩因横在身前谨慎道:“韩山韩守律是也不是?”
韩山闻言一抱拳道:“世子有何指教?”
“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走出巷子。第二:杀了我。你知道这两个选择代表什么,要慎重!”
说到最后两个字,厉若海特意加重了语气。
那中年男人侧过身面朝北,语气轻蔑道:“无论你此刻胆识如何,但到底还是少年人心性,你以为这世间非黑即白灰?人性的摇摆不定你又怎能保证尽在掌握!”
言毕,中年人身形忽地飘忽似鬼魅,绕是十方这种一等高手中的一流货色也是眼前一花,来不及反应!
厉若海感受着俨然渗入骨髓的寒冷杀意只来的急将斩因朝前胡乱挥出。
千钧一发之际!厉若海双目紧闭!咬紧牙关!心道:“厉老头子,我这条命可就靠你了!”
劲风扑面,只听“当!”的一声响,厉若海只觉一股大力击在斩因身上,持刀的手被震的发麻,不由自主的向前一伸刀,随后只听一声闷哼。
待到厉若海在睁开眼睛,只见那斩因竖着插进韩山咽喉,那韩山的手距自己咽喉不过寸余。
稳住身形,厉若海转身朝着身后看去,只见韩峰现在背后不远,右手之中还拿着一支鹿角裹铜的弹弓。
韩峰见厉若海无事,高声道:“属下救驾来迟,望世子殿下恕罪!”
厉若海一摆手,收刀入鞘随后轻声道:“你我皆知其中蹊跷,好生安葬,不必多言!”言罢,一手扶着“斩因”刀柄,一手背在身后,缓步离去。
是日夜。厉若海坐在院中石凳上,双眼出神,呆呆地盯着面前那颗梨树,时不时长吁短叹。
“阿弥陀佛。”
中正平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厉若海扭头不屑的嗤笑一声,随既抖着翘起的二郎腿,语气颇为感慨道:“小方啊,你说佛祖居于九天之上,真的会看到我们人间种种么?”
十方微微一笑,坐在石凳上,声音依旧平稳道:“世子说笑了,无处不是佛,人间之种种佛祖又怎回不知。”
厉若海闻言苦笑道:“你们只道降生于帝王世家便是口含金汤匙,生来就有数不尽荣华富贵,享不尽的美味珍馐!实则天下若有十分污浊,八分出自王侯家!今日之韩山韩峰,皆曾是梁国不可多得的将才!”
说罢,厉若海如同被抽取全身气劲般瘫坐在石凳上,脸上难掩痛苦内疚之色,过了片刻,苦笑道:“唉,事到如今我隐隐感觉汾城白莲教之变与势力博弈有关,说到底还是梁王要削藩,小方啊,以后我的日子不好过了。”
三日后,水牢中三人被压往刑场行刑,行刑前果有教众劫法场!韩峰留意其中蛛丝马迹,当日甩兵捣毁汾城白莲教各处堂口,次日一众教徒游街示众,斩首与菜市口,汾城中财主,富商无不拍手叫好!
翌日。
厉若海往怀里揣了韩峰刮骨熬油凑出来的六百两银票,德胜勾上挂了失而复得的“秋震”,韩峰相送与城外五里,临行前,厉若海朝韩峰一拱手道:“韩将军,都说江湖险恶,确是不假,韩将军一身武艺兵法做城主实是宝珠蒙尘,如今北方匈奴作乱韩将军不如北上杀敌。”
末了,厉若海沉吟片刻递还银票道:“江湖庙堂,谁主沉浮!”
言罢,厉若海与十方绝尘而去,唯有韩峰站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
厉若海走后不到两个时辰,城主府外敲锣打鼓,一身着锦衣的传令宦官手持王昭跨进城主府大门。
见韩峰身着甲胄单膝跪地,那宦官尖着嗓子道:“韩峰护主有功,既日起官拜三品参军,受昭之日即刻启程前往沧州任职!”
念完昭书,那宦官低眉顺眼道:“韩参军,奴才给大人道喜啦。”
韩峰深吸口气,双手接过诏书,恨不得咬碎满口钢牙!
沧州位于五洲腹地,境内满是厉千刃的心腹,名为升官!实为圈禁!
想到厉若海临行前一番言语韩峰更是有苦难言,心道:“唉,也罢,也罢!只道一切都是为了韩家!”
接过昭书,韩峰自胸甲内掏出张有些发皱的十两官银,又从腰上挂着的百宝囊里拿出那粘好的镇南王玉令一起递给那宦官。
双手抱拳道:“凡请公公指条明路。”
那宦官见了银子,自是眉开眼笑。接过银子道:“韩参军呐,任何事的来去都要讲究个缘字,既然缘来了,就不要攀缘。要知道那缘可是前世今生的福分呐!”
言毕施礼离去。
三日后,城中百姓看着骑着高头大马新上任的城主,有不少人感慨道:“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城主!”
厉州,南燕山。
厉若海背后背着把比自己矮半头的“秋震”,呼哧带喘的爬到刻着“南燕山”界碑旁的一块大青石上躺下,也不管背后的“秋震”硌不硌腰,死活都不愿起来再走了。
太折磨人了!
厉若海瞄了一眼正牵着黑子信步走来的十方,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这黑货也够奸诈的,自从夜里听了十方话好像也认定了众生平等这一说,死活都不肯让自己骑,就算自己死乞白赖的坐上去,它也不肯走一步。相比于自己,最近这孽畜好像更喜欢十方。
那十方也不惯他那少爷脾气,瞟了眼四仰八叉躺在石头上的厉若海,单手竖掌道:“善哉,善哉。”
听这和尚又叫好,厉若海不乐意了。就青石上一滚,狼狈落地。
双手叉腰同村妇骂街般嚷道:“你个贼秃儿!天天晚上给我讲众生平等,骑马不慈悲!你给小爷累的像一条死狗就慈悲了?!”
“非也,海哥儿怎么会是死狗呢,人活与世,清醒者知此生为了业,斩因果,磨炼心性,在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中截那一线缥缈生机。”
厉若海没好气道:“那不清醒的呢?吃喝嫖赌?”
“然。”
面对十方那棉柔如水的性子,厉若海总觉得自己和他较劲死的会是自己。
“喂,小方,我问你,我怎么才能像你那样不轻易生气?”
“不与愚痴者争论。”
“靠!那怎么可能?”
“海哥儿说的对。”
“嘿!你这死贼秃儿,看我不弹你一脑瓜子包!”
…………………
厉城原本叫奉城,后大梁天子梁处积为表彰功臣便以厉千刃之姓命名。
厉城城外五里。
闻着前面酒馆散发的阵阵酒香,厉若海如同丧家之犬见到了能吃的豪宅。
看看谁家的世子公子不是鲜衣怒马,威风八面!
在看看自己!灰尘扑扑的衣服灰尘扑扑的脸!乱乱糟糟的头发上还插着几根在野外露宿时滚的草。
哪有一点公子的样子!要是衣服上再掏两个洞,就一活脱脱的要饭的!
抬眼瞧瞧一身干净月白僧衣的十方,自己这灰头土脸的到有几分画本里唐僧座下大徒弟孙猴子的猴样儿。
艰难的挪进酒管,厉若海打死都不想再走了,这几天的脚程走的比自己十九年来加一起还多!
“小二!上酒!快!爷要饿死了,”
试问这天底下哪个小二不是看人下菜碟的人?
看着厉若海一身的灰尘,靠近了还有股嗖味儿,那小二儿倒是同先前献身的小二一样敬业。
站在厉若海面前板着脸,翻着白眼道:“这位哥儿,我这小店儿啊东西虽然比不得城中王府附近的酒楼价高,却也不便宜,最便宜的烧酒也要二百文一壶呐……”
挥手打断小二,厉若海自怀里掏出张十两银票拍在桌子上,怒道:“腌臜泼才!上酒上菜!”
看着小二从棺材脸瞬间变成艳阳天,厉若海沉思过后看着十方说:“秃子,你说的对,和别人生气果然恶心自己。”
不理厉若海,十方单手竖掌却未说善哉善哉,而是改口道:“阿弥陀佛。”
闻言,厉若海瞪大眼睛一脸疑惑道:“嗯?这次又是什么意思?”
菜饭温酒上桌,二人谁也不让着谁,各自抡起腮帮子,垫起大槽牙。
站在一旁服侍的小二惊讶的发现,那温文尔雅的白衣和尚喝起酒吃起菜饭来竟比那左右开弓的埋汰小子还快!
一时间风卷残云,二人走出饭馆时十方还打了个酒嗝,惹的厉若海抓住机会毫不留情的一阵嘲笑。
走至土道上,看着那远处若隐若现的城墙,厉千刃笑道:“让你见识见识南燕铁骑,”
不等十方反应,厉若海转身回到酒馆,自银台后取了一筒状物,大踏步回到路中间,将那筒状物朝天一举,一拉引信,霎时一颗烟弹随着炸响飞到空中散开
正当十方迷惑四处张望,不多时便隐约瞧见自那城中好像流出两条黑线。
随着黑线越来越近,大地开始出现清微的震动。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尘土飞扬间一队黑甲铁骑已到近前,队伍中为首一人胯下高头大马,身着银甲白袍,手中花枪两头泛着银光!
常言道:枪乃百兵之主,花枪乃百兵之贼!见这条花枪,厉若海不由得喜上眉梢暗自笑道:“我当是谁,原来今天是这小子当职,这到省去一些口舌。”
马到近前,厉若海不闪不避站在原地,任由那人骑马冲来
见马蹄已高高扬起,厉若海高声道:“你瞧小爷是谁!”
尘土飞扬中,银甲小将看不清底下所站者何人,却单从这声音中辨出这人身份,
眼看马蹄要落下,白袍小将手勒缰绳朝右猛地一较劲,生生将马扭向一旁,十方见状高声赞了句:“好力气!”
不等马站稳,白袍小将翻身下马,推金山倒玉柱迎头便拜:“末将严重见过小王爷!”
厉若海见状上前一步扶起严重,二人相视一笑后狠狠抱在一起互相拍了拍背。
这严重乃是厉千刃把兄弟之子,严父死时严重还在襁褓之中,厉千刃见其母不愿抚养便认作义子,带回府中与厉若海做伴,因此这兄弟二人感情最是深厚
二人分开,厉若海相严重介绍了十方后翻身上了严重的马,笑道:“小严子,我先回府,等你下值你我兄弟再叙旧”,说罢双腿一夹马腹纵马奔行。
这一举动让黑子如同被负心汉当街抛弃的小媳妇儿般,泪眼婆娑的张嘴就朝十方的光头啃去。
一人骑马飞驰,一人一马各追各的,这一奇葩行为一直到王府门前才停下来。
此时的王府门口已经是一群人侯着了。
摘下“秋震”一把扔给坐在门口石狮子脚上的镇南王。
厉若海笑道:“老头儿,送你的!”
忽然厉若海余光瞟见迎接队伍里一个妇人抱着个婴儿,于是向前两步,不等他近前,那妇人躬身施礼道:“见过小王爷。”
厉若海微微一点头,轻声唤了句:“二姨娘”随后逗弄了几下他怀中的婴儿,径直朝府门走去。
拿着“秋震”坐在一旁的厉千刃见此长长的舒了口气,暗道:“多亏没伸手指!”
厉若海穿过银安殿径直回到世西沙苑。
香躺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裳,曾经城中俊俏出名的公子哥儿又回来了。
这俊俏公子哥儿在城中颇有风流韵事。
自打少年时被柳春秋带去风月之地后,他就迷上了哪里。
与别家留情的公子哥儿扶墙出门不同,这少爷是拉着莺莺燕燕喝酒谈心,一谈就是一宿。
奈何这位少爷的口才酒量和他的地位一样高,各家老鸨看到了也只是敢怒不敢言,看着屋里佳人攥着一把银票痛哭流涕发誓洗心革面再不接客的场面,可谓是心头在滴血。
久而久之这少爷的“大师”之名在各大艳坊楼牌里流传被各家风月之地列入黑名单。
当晚。
家宴过后,晁柯带走了十方说与十方的师父是旧相识,二人要回莲花坞叙叙旧,二姨娘带着二公子回房,临行前吩咐下人们撤去酒席换上茶果点心。
自此偌大的屋子只剩父子二人。
拍了拍“秋震”,厉千刃笑着道:“小海啊,这可不是老廖的手艺。”
“明知故问。”
厉若海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单凭王府强大的谍网系统,要是这老头子愿意自己一天放几个屁他都能知道的清清楚楚。
看着厉千刃支支吾吾的样子,厉若海索性道:“我明白韩峰的事儿就是个引子,说吧,后面需要我做什么?”
“这……”
面对儿子突如其来的主动,厉千刃到是有些不适应。
沉吟片刻,厉千刃还是下定决心道:“你得离开王府,去江湖游历。”
不等厉若海搭话,厉千刃眉头紧锁道:“此一行你也知道其中凶险,梁处理要你历练三年,这三年恐怕你将无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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