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什么人”!
不等二人靠近,巡逻的士兵看着腰挂双刀的年轻人和其背后出尘脱俗的白衣僧人朝城主府走来,第一时间列队成阵,为首一伍长三尺青锋出窍,带起半匹寒芒,丝毫没有因为二人年纪小而放松警惕。
巡逻士兵手持闪着寒芒的铁枪前进,枪尖直逼二人,颇有一种胆敢上前一步就捅你百十个透明窟窿的意思。
没理会那忠心耿耿的士兵和快戳到脸上的枪尖,厉若海深吸一口气,无意之间中脉真气运转骤然加速。
面朝着城主府,厉若海抄起嗓子大喊一声:“韩峰,我是镇南王世子,现命你十息之内出现在府前!”
歪打正着间,真气携带着厉若海嚣张跋扈的命令传播了半城之远。
离得近的李家夫妇听的清楚,不由得咂舌,世子是什么?竟比城主还威风?
李家媳妇儿又往丈夫怀里缩了缩,做小女人态道:“这什么世子怎的如此跋扈,骇死人家了。”
见夫人如此,李全伸出的手正微微颤抖着,抓向白日里在城东头王大夫家开的冲剂…………
十几息过后,城主府铆者铜钉的厚重大门被人拉开,韩峰光着脚,赤着膀子站在门前,右手扶着大门上的铆钉微微轻喘着。
看着面前被兵卒铁枪簇拥的跋扈少年,韩峰用力在冰冷的脸上挤出一个显得平易近人的笑脸,高声道:“哪一位是世子殿下?”
厉若海闻言白了那韩峰一眼高声道:“有头发的!”
厉若海没好气的拨开快杵到脸上的铁枪,负手迈步,径直往城主府里走去,路过韩峰时拍了拍他肩膀道:“韩城主,进屋说,外面凉。”
城主府内院,韩峰住宅的会客厅中,厉若海瘫坐在特意铺了软垫的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磕着侍女送来的瓜子,随口把瓜子皮吐在那看起来价值不菲的地毯上。
另一旁十方单手捻着一颗桂圆,面带和煦春风,逢人见礼便微微一笑,唱上一句佛号,那温润如玉的模样看的一众丫鬟双颊羞红,只恨造化弄人,苍天无情,竟叫这等可人儿的人出了家去,着实是暴殄天物。
“小方啊,你说这韩峰和白莲教会不会有勾结?要是有勾结可怎么办啊?”
十方斜眼瞟了眼瘫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的青年,微微颔首道:“那要看其是否鱼肉百姓,若鱼肉百姓祸害乡里,则替天行道,若只是贪图财务,报官便是。”
厉若海闻言来了兴致,一扔手中瓜子道:“你们和尚不是戒杀的么?”
闻言,十方手上捻龙眼的动作一滞,转而满脸认真看着厉若海道:“当世之中随无动乱,却也是暗流涌动,单说那白莲邪教就干如此放肆,所以若想还天下朗郎之乾坤就定要有那霹雳非常的手段,小僧所做乃是斩业非斩人,并非滥杀无辜之举。”言罢还低低唱了句佛号。
二人说话间,自厉若海身后屏风里转出来一人,正是穿戴整齐的韩峰,只见其一手扶佩剑另一首拿着两个画卷,眉眼间多有不善之色。
韩峰走到主位坐好,冷声道:“好一个杀气腾腾的白衣僧!倘若我真是狗官,你还真敢杀我?要知道谋杀朝廷四品命官可是死罪!”
言语间再看那韩峰,双眼中仿佛倒映尸山血海,冷面里再无一丝人气。
厉若海身后传出同样冰冷的逼人煞气对上韩峰那尸山血海中磨砺的杀意。
白衣僧人气势丝毫不弱于韩峰,朗声道:“身口意三业平等,有了杀人的念头已然是万劫不复,既决定身堕地狱,又何在乎命官与否?
言罢十方起身上前一步,已有咄咄逼人之势。
怎料那韩峰生平最恨别人说他狗官,当下怒摔茶盏大喝道:“来呀!给我拿下!”
片刻不到,外面人声喧哗,十多个仆役手持木棒单刀冲进屋内,手中铁链抖的当啷当啷乱响,口里嚷道:“白衣妖僧!快快跪地受缚!”
说时迟那时快,十方眼见闯进的十余人将自己围起来,忽地跃出,一双铁掌指东打西,几个呼吸间便放倒四五人。
那些仆役平日里狐假虎威,欺压良善,嚣张惯了,哪里见过这个阵仗,一时间竟纷纷抛刀弃棍,一窝蜂地挤出屋门,气的韩峰面色铁青薄唇微抖。
那韩峰不亏是武将出身,厉若海只觉一道白光闪过,那韩峰已是利刃出鞘与十方战做一团!
厉若海见十方几次躲闪不及,身上白袍多了几道口子,心道一声不好,一把握住斩因刀柄。
下一刻,有如龙击苍穹般的刀意自厉若海手中喷薄而出,那无可比敌的刀意令酣战的二人皆是动作一滞。
韩峰见状连忙后退两步跳出战圈,反过来仔细端详斩因,绕是他见多识广也不由得发自内心赞叹一句:“好刀!”
“呵,小爷不知这是好刀?你要喜欢哪天给你打一把。”
听得厉若海言语中如此轻浮,只道是少年人不知轻重的幼稚做派。
分付手下人二上茶果后,韩峰打开带来的两幅卷轴铺在桌子上,一副是厉若海的画像,另一副则是一个头戴毗卢帽面容阴郁的中年男子。
厉若海走过去先拿起自己的画像看了看,又给十方看了看,大方地赞了句:“一颦一笑捕芳心!”
听得厉若海对自己的定位如此离谱,绕是十方这样的得道僧人也不由得狠狠的丢过去一个大白眼,再瞪着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了句:“善哉!善哉!”
不理十方的侧面反驳,厉若海回过头,看着那另一副绘着面容阴郁男人的画卷,厉若海游走的目光停留在他左肩处描绘的盛开白莲。
看罢,厉若海又盯着韩峰看了看,微笑道:“好一个一明一暗韩家将!”
气定神闲的走回座位上坐下,厉若海看着冷着脸的韩峰问道:“守常啊,什么打算?”
韩峰不屑道:“世子不准备逃跑,还反过来问我什么打算,莫非还真吃了熊心豹子胆?”
厉若海迎着韩峰杀人的目光昂起头道:“本世子乏了,今日在你府上歇息,明日一早,召集各部官吏正厅商议缴匪一事,你可有异议?”
“你只是个世家公子,看你年纪应尚未行冠礼吧?”
厉若海抿了口茶,微微一笑道:“许你韩家一明一暗,难道还不许我这个世子也有一些暗卫?”
厉若海站起身眼神玩味的看着韩峰。
别看他们世家公子哥儿各个都是花天酒地不学无术的炎黄报废子孙,可真当他们是傻的?
笑话!
从怀里掏出一块儿巴掌大的玉牌丢在韩峰面前的地上,厉若海转身便走,直至一只脚迈出门坎才语气冰冷道:“这是厉千刃的镇南王玉令,见令如见人,你既有我画像,想必也知道这玉令的意义。”
末了又加了句:“对了,这牌子是羊脂金镶玉,听老头子说这物件好像价值不菲,区区这么一块二两的牌子就价值千金,不知守常将军赔不赔的起呐?”
面对如此轻飘无礼的世子,韩峰恨不能将其生吞活剥,奈何对方自出生起身后便有数万铁骑,又怎是他这小小城主能染指的!
不提韩峰在房内怒发冲冠,咬碎满口钢牙,单说这厉若海与十方在仆役的一路引领下,径直走到侧房门口,厉若海威逼利诱地朝引路仆役索要了二两银子后便遣走了那个命苦的老实人。
从城主府后院翻墙出去,二人直奔卖夜宵的小酒馆,折腾一天又是跑路又是翻墙的,刚才那点儿瓜果吃了哪够垫底儿的。
酒馆里,厉若海点了两大碗面,一碟酱肉,二两烧酒,又特意嘱咐小二一碗面里多放菜不要荤油。
不多时,酒菜都摆上桌,十方嗦了一口面,又抢过厉若海手里的酒闷了一大口,舒舒服服的打了个酒嗝。
见此,厉若海用手指着十方笑道:“好你个深藏不露的花和尚,这酒竟也喝得,来来来,吃块酱肉尝尝。”
说罢便要给十方夹肉。
见十方拼命推辞,厉若海不由得讥笑道:“你这贼秃儿也忒无趣。酒也喝得,人也杀得,这两戒你破的那叫一个痛快。怎么让你吃块肉你反而扭扭捏捏的像个大姑娘?怎的?想在小爷这儿玩儿欲拒还迎内套?”
又抢了厉若海一口酒,十方故做深沉道:“酒本百粮精算不得荤腥,戒饮是怕酒后乱性,坏法也误人。这恶人杀得,则是舍身求正法,虽然手段恶劣,却也在道上,勉强不违背本心。至于吃肉却是万万不可,牛等虽不同于人,却也属六道有情众生,劳作陪伴已是功臣,吃他们的肉着实情理不容。”
厉若海听后笑骂道:“歪理,歪理!”
殊不知自此以后,厉若海凡是与十方同行,再未沾过半点荤腥。
二人自城主府后院又翻墙跳进去,走进客房,床上已经放好了铺盖。
二人脱去鞋袜躺在铺盖上,十方疑惑道:“海哥儿是怎么确定韩峰不会杀我二人灭口?”
闻言,厉若海笑道:“小方这你就所不知啊。这韩峰本是我家老头子麾下一悍将。别人打仗不惧生死已经是难得,他打仗杀的兴起才算开始,时常是因为他杀的酣畅,冲杀到敌人腹地以至于没人指挥乱了军心。不然就凭他刚才那气势怎么会做个从四品的城主?”
“那这与杀我二人有何关系?”
“这韩峰速来敬佩我家老爷子,抛开这层关系不谈,单说我这世子出行身边只有你这一清瘦和尚怎会符合常理。”
见十方要说话,厉若海紧忙制止,唇语道:“小心隔墙有耳!”
随后故作玄虚道:“还有我临走是扔下的玉符,那可是实打实的镇南王令符,见符如见人可不是盖的!”
十方心领神会,竖起大母指道:“败家子!”
“你大爷的败家子!”
厉若海一把按下杵在面前的手指。
一挑眉不满道:“你以为那是啥好东西?老头子被人暗杀一辈子,找替身的时候做戏肯定要做全套,这东西再王府仓库里有的是。至于我故意说那东西价值千金,则是为了给韩峰施压,以他那直肠子性格如果拿的出来钱肯定要赔我,不然他自己知道凭着我背后的势力以后官场上少不了他喝一壶。”
“反之拿不出来则证明他是个清官?”
闻言,厉若海一拍年轻和尚肩膀,伸出大拇指道:“上道!”
翌日。城主府公堂,韩峰身披甲胄,手扶刀柄静立堂下。
堂上厉若海一手杵着腮帮子托着脑袋,眼神迷离做神游太虚状。而他身侧则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言官。
好不容易言官汇报完各部官员承报的一年内因白莲教损失的钱财粮米后。厉若海食指中指并拢,轻叩桌案笑问道:“韩峰,城中损失之财务尽是富豪商甲,你这算是替己谋私?还是忠孝两难全?”
“我…”
韩峰踌躇间,厉若海抬头瞧见自堂外飘然走进一白衣僧人朝着他点了点头,当下一敲桌子道:“你也甭废劲在这编了,本世子看你憋的心烦,现令你马上拨甲士三百,即日剿贼,本世子亲自随军!半个时辰内杀到白鹤楼,不得有误!”
推开挡在面前两眼发黑的言官,厉若海下堂经过韩峰时,朝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骂道:“发个锤子呆,难不成要本世子轮刀杀贼?看什么?人家是和尚,和尚懂吗?有戒律!不能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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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国十月不同于北方之凋零肃杀,有道是:花蝶争锋眯人眼,漫山果香惹人醉。
这镇南王府便龙盘虎踞于南燕山之上,在大梁版图上与北方抵挡匈奴的北孤山正成对角之势。
作为开国元老,亦作为亲自马踏八国十候的不世功臣,如今的镇南王厉千刃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作为在无论江湖还是朝堂上都毁誉参半的人间屠夫,厉千刃在南燕五洲之地可谓是只手遮天,好不夸张的说,如果他愿意,就算当今大梁天子来了他不点头,天子也迈不进这南燕五洲的领地。
如此仗势也难怪朝堂中主张撤藩的大臣门张口闭口的叫他“厉蛮子”,更有诛心者称南国有童谣云:“他国使臣来大梁,不拜天子拜南王。”
照比往日的门庭若市,今日的王府可谓是静到了极致,就连被江湖人称作“人屠”的厉千刃也紧张的站在房门外搓着手。
“哇…哇哇哇!”
“诶呀!”
随着由弱至强的婴儿啼哭声和一个中年妇人的惨叫,产房的门被人从里拉开,一个身着紫衣面容精致的女孩儿扶着捂着手想哭还不敢出声,只是默默流着泪的产婆自屋内走出。
厉千刃见状,指着那妇人变形的手指,瞪着一对儿牛眼震惊道:“夫人夹的?”
紫衣姑娘白了“厉蛮子”一眼,不亏朝堂上一些大人叫他“蛮子”,满口污言秽语,和那小冤家一样的不正经。
脑中歪歪也不妨碍嘴上回答。
紫衣姑娘道:“小公子生出来自行扯断脐带,然后这接生婆想逗他张嘴,把血块抠出来,怎料小公子是天生神力,握着她的手指,只一下便成如此。”
厉千刃闻言心里便是“咯噔”一声,挥手道:“好了,下去吧,多拿些银钱与那产婆。”
进屋安慰了受累的夫人,厉千刃特意远离了自己的二儿子,生怕自己步了那产婆的后尘。
莲花坞三层楼的静室里,厉若海眉头皱成个“川”字窝在躺椅里,自言自语到:“出生便是通达境,啧,麻烦了。”
“王爷这是爽了一时苦了一世啊。”
厉千刃不睁眼也知道来的人是谁,全王府上上下下敢这么跟他说话的只有他晁柯一人。
“你来的正好,快坐,啊不,快躺”
晁柯在厉千刃右侧的躺椅上躺下,厉千刃一翻身,一双闪着奸诈的牛眼盯着晁柯道:“我说你个晁老三,你怎么说也是小海的师父,你说如今这生的是个男孩儿……”
晁柯闻言坐起身子,和欲言又止的厉千刃面对面,盯着他那双牛眼笑这摆手道:“诶,你休想让我上套,你无非是想说,二公子与大公子并非一奶同胞,这二公子又有先天造化,倘若痴傻心直也罢,如果二公子同大公子一般精明,恐有生变吧?”
“对对对,我就这个意思,晁老三你是文化人,你快给想个辙吧。”
晁柯起身道:“王爷都这么说了,想必已是有了万全之策,世人皆道人屠残暴,却不知他也是个鸡贼!我要回我那莲花湖喂鱼去了,省的海儿回来怪我让他没得鱼吃。”
晁柯说这话的时候,鸡贼二字的咬的尤为清晰。
见他要走,厉千刃也不拦着。笑骂道:“早晚给你那鱼都毒死。”转念一想,自己那宝贝儿子最是爱吃莲花坞里的鱼,只好赶忙作罢。
从躺椅上坐直身体,厉千刃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说道:“若韩守常此次助世子缴匪成功,升三品官,如果不成,叫柳春秋务必保证世子安全,事后抹杀韩守常全族!”
不多时,自王府东南角,一只通体黑羽没有半点杂毛的鹞鹰直冲云霄。
厉若海这边,经过上上下下两个时辰的折腾,在拿出火炮炸药的威胁下,三个凶神恶煞的大汉自楼内被人用夹棍夹了出来,剩下三个从楼下酒窖逃逸。
因为厉若海提前打过招呼,所以这三个人此刻正被人系着手链脚铐,更有官差那了铁链自所有大汉的琵琶骨穿了,绑在一起。
厉若海见被缚三人中正有那天夜里自称神使的大汉,当下无边业火起,恨从胆边生!抽刀便要取那汉子性命!
最终在十方好说歹说下才生生的将这一口恶气咽下,同意将其带回牢内羁押审问。
城中水牢。
厉若海一铲子一铲一往水里倒着生石灰,直到污水沸腾才肯停下。
看着面前三个汉子面露狰狞痛苦之色,却丝毫不肯哼出一声,厉若海不禁在心里叫了句好,只是如此血性的汉子做了恶贼确是国家之不幸!
厉若海一捋额角处垂下的一绺青丝,笑道:“庆幸吧,不是我家小方来,这要是小方来你们通通都活不成,看在我那刀完好无损的份上,我答应你们,只要你们招了教主在哪,我便饶你们不死。”
与厉若海有仇的疯牛儿挣扎几下,率先骂道:“你娘的屁!你当爷几个傻么?爷几个就算说了你能饶了我们?还不如给爷一刀痛快!莫要废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见余下二人亦同声附和,厉若海狞笑道:“你们要痛快?呵,我偏不!”
示意身后站立的手下把东西抬过来,厉若海踩着那东西道:“这是没提纯过的海盐,一会儿我让他们把这百来斤海盐都倒在水里,盐毒会顺着你们的伤口传遍你们的全身,想要痛快?想想你们手下那些无辜的冤魂!”
言罢,厉若海转身走出水牢,小吏关门时撕心裂肺的哀嚎自下面传来,其中疯牛儿的声音尤为清晰,知听起叫喊道:“你既然有能耐让韩峰抓我们,何不让他把他兄长绑来!”
不理疯牛儿,等在外面的十方上前一步迎上世子,随后不解问道:“为何不给他们一刀痛快,反而如此折磨?”
厉若海叹息道:“小方啊,在阳间我先替那些无辜冤魂收点利息,等到了下面,再让那些冤魂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在或者,我这么做是为了报私仇。又或者,我在撒饵捕鱼呢?”
十方不知其用意自然不好在多言语,兀自唱了句佛号跟在厉若海身后,直至二人走出水牢营,快巷口时,身后阴影里响起一阴沉声音道:“小王爷,你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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