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休息一晚,第二日一早起来,又乘马车走了几日,到了金宋交界,将马车卖了,换成骏马,夜里偷偷的从饶凤岭的小路进入宋境,又找地方换了宋人的衣裳,等到了嘉州,已是腊月廿十,此时二郎已然痊愈,跟在马后奔跑,全不费力。
嘉州处在大渡河、青衣江与岷江的交汇之处,风景秀丽,气候宜人,素有天下山水之关在蜀,蜀之胜在嘉州的美称!
三人来到一处店面,停下脚步,只见门楣上一块牌匾,上面写着“若兰堂”三个大字,正是皇甫家所在!
屋内跑出一个蓝衣汉子,正是若兰堂的伙计阿顺。
阿顺见东家回来,甚是高兴,施礼道:“东家,你可回来啦!”
皇韩二人点首回礼,领着玉成走进屋内,只见东首是一间诊室,西边则是两个柜台,柜台后面一排药柜。
柜台内一个蓝衣的伙计正在抓药,还一边给柜台前一个妇人讲解煎药方法,那妇人汇了帐,转过身来。
只见她年纪与韩浣梅相仿,身材修长,柳腰莲脸,凤眼微眯,虽不像韩浣梅那般落落大方,却是别有一番滋味,也不失为一个美人。
那妇人见了皇甫英南先是抛了个媚眼,接着嗲声嗲气的道:“啊呦,皇甫先生回来啦,这好久不见,你清减啦!”
皇甫英南拱手道:“张二嫂客气了,你是来买药的么?”
张二嫂搔首弄姿的走了两步,说道:“是啊,这段时日以来,我不知怎地,总是心神不宁,夜不能寐,这不想找你来看看,可来了几次,你总是不在!”
语毕更是装腔作势的用一只纤细的右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可一转眼间看见正在对自己怒目而视的韩浣梅,不由得身子一颤。
这张二嫂家就住在左近,她与丈夫大婚没几日,张二哥便参军和金国人作战,战场上不幸殒命,她成了个寡妇。
其时风气守旧,寡妇虽然可以再嫁,却也不易找到称心如意的人家,大多是嫁到有妻室的人家做妾,张二嫂虽然面容姣好,却也逃不脱如此命运。
她素知韩浣梅不能生养,又喜欢皇甫英南丰姿英俊,因此常常装病,借机接近皇甫英南!
韩浣梅早就看穿她的心思,常常对她冷言冷语,但又时有愧疚,心想我若能给皇甫家生个一儿半女,量她也不敢多来生事!有几次韩浣梅也曾动了心思,有心将她收了给皇甫英南做个小妾,好让皇甫家得以延续香火,可不知为何,就是见不得她在自己面前与皇甫英南眉来眼去!
张二嫂见韩浣梅面若冰霜,暗恨自己不长眼,怎地没看见这只母老虎就在旁边,忽然见到韩浣梅身边的玉成,又是嗲声嗲气的道:“哎呦,这小孩如此俊俏,不知是谁家的公子?”
她这话若是说与别人,其实并无不妥,如此情形之下,却正戳韩浣梅的心窝,韩浣梅轻哼一声,说道:“这是我的孩子,皇甫家的公子!”
语毕注视张二嫂,张二嫂忽地轻晃香肩,轻笑道:“想不到你竟有如此本事,前后不足两月的时日,竟生出这般大的孩子来!”
皇甫英南见二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本想出言安抚双方,但他终日专研医术,每部经典都字斟句酌,如此严谨惯了,整个人也变得刻板起来,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先前抓药的那个伙计从柜台内出来,对皇韩二人道:“是师弟和弟妹回来啦!”还不待二人搭腔,惊讶道:“啊呦!这次把侄儿也带回来啦!”
原来,这人叫作姜聪全,为人奸猾,最擅长见风使舵。
这些日子以来,若兰堂都是由他执掌,这期间他背着阿顺,偷偷捞了不少银子,见到皇韩二人回来,怕他们来找后账,从二人进屋起,便一直惴惴不安。
这下听到韩浣梅之言,想来他俩素来没有孩子,这一定是收养的,心想我若帮这孩子正名,他俩一定高兴,没准就忘了再找后账!
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其时更是如此。皇甫英南虽然从未埋怨过韩浣梅,可她自己却一直耿耿于怀,有时甚至在人前觉得抬不起头来!
见到那张二嫂听了姜聪全之言,站在那愣愣的发呆,忽有扬眉吐气之感,说道:“张二嫂,这孩子是我与南哥早在北国时生的,一直寄养在亲戚家,这才接回来,不信你看,他嘴角处也有一个小小的黑痣,与南哥的一样!”
张二嫂自然不信,弯腰打量玉成,不由得心下一惊,心想莫非这是真的?伸手要到玉成嘴角摸一下,二郎却忽地蹿出,吓得张二嫂花容失色,大叫一声,向后跌去。
皇甫英男忙将她扶住,说道:“小心!”张二嫂长吁一口气,说道:“哪来的狗子,倒凶的很!”
玉成见她惺惺作态,也甚是生气,说道:“它只咬长得丑的人!”
韩浣梅闻言险些失口大笑,她强自忍住,但嘴角仍微微勾起,对张二嫂道:“小孩子瞎说实话,张二嫂你莫要见怪!
张二嫂满脸怨怒,对皇甫英南道了个万福,转身出门,飘然而去。
韩浣梅却喜笑颜开,对抓药的伙计道:“这段日子有劳姜师兄啦!”
姜聪全忙道:“没事儿!”他话刚说完,门口便走进来一对老夫妇,那老翁脸色苍白,连连咳嗽,由老妇人搀着慢慢进来。
韩浣梅急忙示意玉成看住二郎,唯恐伤了人。
那老妇人见到皇甫英南登时舒眉展眼,颤声道:“皇甫先生,你可回来啦,快给看看,不知怎地,只是感染了风寒,这一晃二十多天了,就是迁延不愈!”
皇甫英南忙让二人落座,就地诊脉,沉吟道:“之前的药方可有带来?”
老妇人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递到皇甫英南手中,他接过药方,看了几眼,皱了皱眉道:“不知这药方是出自何人之手?”
老妇人指着抓药的姜聪全道:“是姜先生开的,怎么,有什么不妥么?”
皇甫英南对姜聪全瞪视一眼,随即对老妇人道:“任老伯这是寒邪阻滞,气机郁而化热,我再开个方子,服用几剂就无碍了!”
语毕提笔开方,并告诉两位老人这药分文不取,老妇人千恩万谢,提着药告辞而去。
皇甫英南对姜聪全怒目而视,忿然作色,姜聪全则低头不语。
早年皇甫英南游学之时,姜聪全曾给皇甫家的老家主背过药匣子,因此可说是皇甫英南的师兄弟,他比皇甫英南长了一岁,便总以师兄自居。
当年老家主皇甫永臣喜欢他机灵,也曾对他倾囊相授,悉心调教,还让他给病人开个小方什么的,只可惜他用功不专,把心思都用在投机取巧上了!
开方时总是喜欢胡乱加上补药,让病人多花银子,这样开方,曾经出过不少乱子,老家主也曾苦口婆心的劝过他,可惜他屡教不改,无奈之下,只得终止了他诊病行医,只让他站柜抓药!
后来老家主仙逝,皇甫英南碍着老一辈的面子,依旧让他站柜抓药,可这姜聪全却很是不服气,暗地里常说皇甫英南不懂经商之道,唯有他才能让若兰堂发扬光大,因此经常趁着皇甫英南不在时偷偷开方!
过了良久,皇甫英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道:“姜师兄,这偶感风寒,至多几副麻黄桂枝汤便可药到病除,为何你要用人参白虎汤呢?”
姜聪全鼠眼眨了眨,手捻须髯道:“师弟你有所不知,黄帝内经有云,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此之谓也!
这任老伯偶感风寒,迁延日久,必定入里化热,若是一味驱寒祛邪,岂不是正犯了医家大忌?”
皇甫英南不由得火冒三丈,但还是强自忍住,说道:“既然祛除了寒邪,又何来的入里化热呢?”
韩浣梅最知道皇甫英南个性,在医理上分毫不让,心想姜聪全虽是不对,但并未酿成大错,不过是卖了些人参而已!
当即说道:“你们师兄弟要辩论医术,来日方长,也不用急于今日,咱们此番跋山涉水,太也累了,不如今日暂时关门一天,明日再开门诊病!”
姜聪全连连应是,说道:“不错,不错,你们还没吃饭吧,我去隔壁张屠户家估些肉来!”语毕抬脚出门,向着张屠户家而去!
皇甫英南虽然气愤,但这许多年来也是司空见惯,多少有些习以为常了,他长叹一声,对玉成道:“咱们行医之人,有三件事一定牢记心间!
这第一便是要与人为善,堂堂正正,切不可为了一己私利,拿他人的身家性命当做儿戏!
第二要博览群书,刻苦专研,力求融会贯通,才能药到病除,不至于误人性命!
这第三……”
“这第三就是不可妄自尊大,目中无人,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不管是谁出言相劝,都需在心中思量人家的话有无道理!”还不待皇甫英南说完,韩浣梅抢着道:“好啦好啦!咱们还是先给玉成收拾房间吧!”
皇甫英南点头应是,关了若兰堂的大门,与玉成以及韩浣梅穿过若兰堂,原来若兰堂的后院便是皇甫家的宅子。
那叫阿顺的仆人已在劈柴做饭,皇韩二人让玉成带着二郎少待片刻,也是挽起袖子与阿顺做起饭来!
片刻之后,饭菜俱已妥当,三人与阿顺同桌吃饭,那姜聪全不在皇甫家住宿,买过肉后便称家中有事走了!
吃过饭后,皇韩二人给玉成收拾了一间屋子,可二郎自小和玉成形影不离,这下要分开来睡,自然是不肯依从。
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好一阵,几次将它关在门外,可它双爪连挠,横冲直撞,把个规规整整的堂屋弄得七零八落,后来干脆迁怒于阿顺。
那阿顺起初听说这家伙是猎犬时,就有些半信半疑,此时见它凶性大发,只吓得面无人色,魂不附体,被它追到院中,爬上一棵高高的杏树瑟瑟发抖!
二郎见不到玉成,也未咬到阿顺泄忿,心中余怒未消,站在大杏树下仰天长啸。
皇韩二人近日来虽然与它愈加熟识,却也不敢上前拉它,又怕惊扰四邻,只得让玉成出来。在玉成床边又临时搭了一个小床,让二郎睡在上面,说也奇怪,二郎和玉成到了一起,登时安静下来。
第二日天刚刚蒙蒙亮,玉成本想再睡一会儿,二郎却叼住他的枕头翻来覆去撕扯。玉成抢下枕头,与二郎打成一团。
自此之后,几乎日日如此,每日清晨,他俩非得分出个胜负不可,若是强行拉开,片刻后便烽烟再起,家中器物被他俩打的七零八落,皇韩二人也颇为头疼。
韩浣梅道:“若他俩长此以往,那可糟糕得很!”
皇甫英南道:“你有所不知,这豺狼虎豹什么的,都是相互间打闹嬉戏,其实这就与咱们练功大同小异,以后在后院给他们找块地方就没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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