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夫”
“入赘?”
怀乐几度以为是在开玩笑, 看到自家哥哥凝重的脸色,还有眼皮子底下握在手里的册子,已经隐隐意识到这绝不是玩笑了。
怀乐扣紧了手, “哥哥为何又把亲事绕回到怀乐的头上了。”
“刚刚明明是在说哥哥的亲事。”
说话期间, 她下意识往周围环伺了一圈。
没看到傅忱的身影,不知道为何心里松了一口气。
梁怀惔注意到怀乐的动作,也跟着看了一圈青砖瓦上。
“阿囡在看什么?”
怀乐摇头, 声若蚊蝇,“没有。”
“现在跟在哥哥身边就很好,怀乐很喜欢现在的日子, 也很满足,并没有其它的心思。”
更何况,她和傅忱已经有了姻亲了, 白纸黑字写着的, 这再结亲怎么成?
梁怀惔叹一口气,揉揉怀乐的头顶。
“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
怕傅忱没走, 怀乐没说这茬,“一定要嫁吗?”
怀乐心里乱糟糟,不知道为何,心里有些委屈, 眼泪水就跑上来了,有些使小性子。
“哥哥是不是嫌怀乐烦了, 故意拿闲闲说事,若是烦,哥哥直说就是了。”
梁怀惔往怀乐那边靠过去。
“不是。”
怀乐胡搅蛮缠, “如果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梁怀惔沉默了一会, 他不想提傅忱,觉得尤其煞风景,择夫的事情是必然的,什么事情他都能顺着怀乐,这项事上绝然不成。
“闲闲转眼就大了。”
怀乐打断他,“闲闲有舅舅就够了,不需要什么父亲。”
“傻话。”
说来说去,事情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怀乐负气背过身。
梁怀惔看着她单薄的背影。
肩若削成,一头青丝上仅别了一支青簪,垂着银穗,如玉的耳朵,嫩白的脸颊。
他的妹妹,如今才几岁。
若是有得选,梁怀惔自当要她恣意地活着,而不是现在一样养在闺里,哪里都去不了,也因为那孩子。
假使没有那个孩子。
可世上哪有假使。
生也生了,十月怀胎本就吃了不少的苦。
怀乐不愿,非要选了嫁,这是逼着她受委屈,梁怀惔看着心里不忍。
他想了一个择中的法子。
“嫁人始终是要嫁的,阿囡若是不想这时候嫁,不想择夫入赘,就把闲闲给哥哥养,日后少与他太过于亲近。”
闺阁女子,带个孩子,这放出去话,是要浸猪笼沉河,梁怀惔在,怀乐自然没有性命之忧,但难保不为世人所诟病。
那闲闲再没多久,就会认人了,认了人就不好处理了。
过继闲闲,这才是梁怀惔真正目的。
“不要”
怀乐倏地站起来。
“阿囡不想嫁人,哥哥也不想逼你,这孩子生也生下来了,带在哥哥身边,就是哥哥的亲孩子,哥哥会好好教养他。”
就说是他在外头的女人生下来的,他的亲生儿子。
当世对男子宽和。
男子未结亲,带孩子养,这并不稀奇,汴梁先朝,英国公年逾五十,夫人早逝,膝盖底下养着好几个儿子,多得是芳华正茂的女子抢着嫁。
别谈梁怀惔相貌堂堂,位高权重。
怀乐动脑袋当下摇得像拨浪鼓。
“哥哥,不成的,闲闲是怀乐的亲骨肉,他跟在哥哥面前会耽误了哥哥,日后还怎么寻嫂嫂。”
闲闲去当哥哥的亲儿子,这怎么成,就算以后离得不远,血缘关系还在,这一声娘亲和一声姑姑,也是天和地的差别。
“哥哥也不想这样做,哥哥不想看他毁了阿囡。”
“不要闲闲,哥哥给你改头换面,重新择婿,日后也能好好选个自己喜欢的,嫁出去了。”
“阿囡放心,养在哥哥膝下,哥哥不会让他受委屈,这一生哥哥都不会结亲。”
他本来也不打算结亲,就算他死了,好好养了他,将养成才,他死了,也能有人保护阿囡了。
“”
梁怀惔执意如此,怀乐知道说不顺了。
她捏紧拳头,看向窗桕里头,闲闲所在的位置,良久坐下来,看向桌上的册子,拿起来翻了。
暗桩看向一旁冷脸的傅忱。
“”
怀乐哗哗翻了看,梁怀惔挑来的世家公子自然是人像品貌上上佳,若是没有这一遭,或许怀乐还能好好挑。
现如今怀乐看着,只觉得是负担,心里郁烦。
翻到快要接近尾声了,怀乐也不想翻回去,索性就随手指了指面前的这个。
声音焉了吧唧,“就他吧。”
梁怀惔捏了捏怀乐的面皮子,“再看看。”
说不定看着看着就改变主意了,梁怀惔也并不想怀乐选这一条路。
怀乐长叹一口气。
带了点神上心看了,只不过她的眼神全然不是给自己挑夫婿,更像是看看热闹。
她垂着眼皮,傅忱也看不出来她的心不在焉,外来看,只以为怀乐用心在择夫。
还真挑上了?
垂在身侧的拳头咯咯作响,这碍事的梁怀惔。
怀乐翻到最后,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头发扎着小辫子,辫子里头串着各式珠子,圆袍领子,外邦的长相。
不正是起央追吗?
知根知底,也不用去处,怀乐指着他。
“要阿央哥哥。”
哥哥?
叫这么甜?傅忱胸腔里倒了一坛子陈年老醋,正在倒海翻江。
她都没有正儿八经好好叫他过几回。
不是陛下,就是陛下,连名字都没有喊过。
起央追,就叫阿央哥哥?
梁怀惔眉头一皱,起央追?他并没有把起央追放上去。
“什么?”
拿过来一看,起央追就在里头,还放在最后,生怕他看见。
梁怀惔一看就知道,许是他叫副将去搜罗青年才俊的事情被他知道了,他自己叫人弄上去的人。
梁怀惔说拿过来一看,怀乐刚刚递过去,他哪里看,连看都没有看,面无表情,手下丝毫不留情,唰一声给撕了。
面不改色递过去,“重新选。”
怀乐不接了,“为什么阿央哥哥不可以!”
梁怀惔直接损,“他不好。”
“怀乐觉得阿央哥哥好,就要选他。”
傅忱听着这话,莫名觉得很熟悉,怎么熟悉说不上来。
刚刚觉得梁怀惔手撕的动作很舒服,这口气没出来,因为怀乐这句话又堵上了。
“他不干净。”
怀乐,“”
起央追的为人义气不必说,他之前的花花肠子可丝毫提不上眼,躺哪睡哪,西域有名些楚馆,他都是常客,粉头遍地。
在梁怀惔眼里,他脏得不行。
这样,怎么配得上他妹妹。
“哥哥不是说随便册子上的挑吗,阿央知根知底,他也知道闲闲的存在,他入了赘想必也挺好的。”
“哥哥之前让他进册子肯定也是仔细想过的吧,怎么还反悔了?”
怀乐试探着事情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能不能让梁怀惔改变主意。
“他不成,哥哥没想选他,约是底下人没注意弄错了。”
“不是哥哥亲自选的人入的小册子吗?”
梁怀惔拿过册子,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个遍,每个人他都过了眼,除了后头冒出来的起央追,都是他精心挑选的人。
“看吧,出不了错了。”
怀乐不要,“既然哥哥都满意,哥哥就提怀乐挑一个吧,怀乐都可以的。”
梁怀惔盯着怀乐看了几瞬。
这次如果他妥协了,下次肯定狠不下来心,也不能拖了,实在不行,一个个相看。
梁怀惔准确无误翻到刚刚怀乐随手指的那个人,“既如此,那就选阿囡之前相看入眼的这个人吧。”
“这两日哥哥着人送脂粉和料子过来,好好再裁几身衣裳。”
“过两日你们见见面。”
怀乐不接话,“”
两兄妹相顾无言坐了会,两怀惔把桌上的果茶都喝完了,他嘱咐怀乐好好休息,别太劳累,就出了院子。
怀乐看着桌上留下的册子,又看了看墙头。
一连几日,傅忱都没有来过。
不仅傅忱没有回来,傅唯禹也没有回来,问了哥哥,梁怀惔只说她留了封书信,回长京了。
还将那封信给了怀乐看。
见是傅唯禹的真迹笔墨,怀乐也没有再说什么。
傅唯禹这一走,怀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只有暗桩出现过,他常常带望春楼的糕点给怀乐。
问他是傅忱让去买的吗。
暗桩不答,送了糕点就走。
怀乐本来裁的衣裳就很多,这两日梁怀惔让人送过来的衣裳更是多得都堆不下了。
怀乐看着满屋子的琳琅满目的衣料首饰,心里也烦得不想说话。
到了约好的日子。
女婢子很早便起来给怀乐梳妆打扮就要出门了,怀乐要带上闲闲。
梁怀惔拧了眉,怀乐却执意不肯,要是闲闲不去,她也不打算去。
“哥哥不是说,择夫入赘吗?他难道还不知道怀乐已为人母?”
这倒是好了,梁怀惔叹出一口气。
“成。”
今儿个要见的人是提上来的新科进士,寒门出身,老实人,长得清俊,家里人都不在了,唯一的不好,也是太过于老实。
册子,怀乐就没有看。
马车上怀乐一直在逗弄闲闲,梁怀惔跟她说话,她也权当听不见。
“”
约见的地方是一处能瞧私人戏的院子,很是僻静。
“哥哥公务在身,就不用陪着了,怀乐自己去吧。”
跟着也不大好,梁怀惔说也好。
“哥哥忙完就来接你。”
梁怀惔走后,怀乐不情不愿让人带着她进去。
院子里听戏的人不多,偶尔能听见几声呀呀。
上了二楼,一直往里走,在最里面。
推开了门,怀乐就只能自己进去了,她抱紧闲闲。
跨进去后,原先开门的侍人,把门瞬间关上。
屋子很大,上头搭了戏台,在唱关山越。
怀乐看过去,坐那个地方看戏的人。
这背影
?
怎么那么像傅忱?
瞧错了?等怀乐往里头走,越看,真的好像。落座在旁边时,他背过身,目光落到怀乐的脸上,又落到她怀里抱着的闲闲。
怀乐连忙遮住闲闲的脸。
“来了。”
他脸上的笑如春风,仿佛什么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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