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到后面,  算着傅忱从汴梁到沂水的脚程,走官道赶快马的话。

    一个多月的限度缩天数,至少也要半个月,  何况他们在沂水城耽搁了有几日了,  再不走,怕出别的变故。

    起央追的担忧不无道理,  眼下的局面,  是不稳的。

    梁家的王朝被推翻了,  没了要争的储君之位,梁怀惔和梁怀砚并没有正面的冲突。

    他那位名义上的大哥,也是个不虚的主儿,  难保他不会为了扩大自己的兵力权势,对他身边的人下手,  夺他的兵符,壮大自己,  讨好北疆帝王。

    “就在三日后出发吧,跟着商队。”

    起央追没有异议,小流莺的身子骨架不住水路。

    这几日怀乐一直乖乖的服药,  气色好了很多,她在私下备了很多离开需要的物件。

    旁的都不需要多带,重要的是银子。

    傅忱之前给她一个钱庄的对牌,  是无穷尽的数额。

    怀乐身上还有些之前的珠钗首饰以及梁怀惔拨给她的金叶子。

    前几日梁怀惔都是深居简出的,可眼下怕出事,  他觉得起央追做事毛躁,  丢给心腹人去办又觉得不成,  便自己亲自操劳。

    花了大笔的银子,  选了几个武功高强的女子给怀乐做近侍卫,  还配了稳婆,以及郎中,厨子。

    三日后,客栈门前要走一波去西律做生意的胡商人马。

    起央追早就打点过。

    一行人乔装整顿,扮成商队的模样,也跟着出城去了。

    傅忱要出巡,不能堂而皇之地走,周围的人虎视眈眈,只能秘密出关。

    发现怀乐的第二日称病,整日咳嗽,隔着暗帘上朝,在自己的暗人里头挑了个身形都和他差不多的替他坐阵。

    宰辅和镖旗互相钳制,倒是不担心朝政由谁做大,新扶持上来的大理寺卿主是个堪重用的人,傅忱交由他秘密监朝。

    汴梁内患,大牢里头宣武帝虽然疯了,但黎美人却是个身残志坚的,还有梁怀鸢一干女眷,至今都还好好的。

    傅忱谨慎,他命人加固了牢房,布人在周围,谁敢踏出牢房,格杀勿论。

    后宫倒是有人打点,没有正儿八经的名头主子坐镇,恐怕生乱。

    傅忱找来了傅唯禹,说给她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让她瞧着后宫。

    他这个妹妹是个人精,自然是能料理好的。

    谁知道,傅唯禹居然破罐子破摔,她是害怕傅忱也惜命,怎么都不愿意留在汴梁。

    傅忱走了,外头的人打进来,她不成活靶子了?

    她听人说,梁怀惔逃了。

    本来是在心里替他开心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见不到他,傅唯禹的心里反而有些淡淡的闷。

    她想跟着傅忱走,指不定能见到他。

    软磨硬泡,知道怀乐是傅忱的软肋,使劲往怀乐身上掰扯。

    “皇兄,您此行出门是要寻皇嫂的吧,我就随您去吧,我和皇嫂也算说得上来话,您和她之间,指不定有什么,唯禹还能帮衬一些,总不让皇嫂跟您生了龃龉。”

    傅忱想到先前傅唯禹哄得怀乐开怀笑了的事情,换了主意,在想要不要带上他。

    “唯禹也是出于好心,不想您和皇嫂”

    傅忱表面无动于衷,神色淡淡,就依着他的沉默。

    傅唯禹怕傅忱嫌她烦,不肯多听,语速极快说了一堆。

    停下来还在喘气,心里慌的时候又估算着,可能是动心了,傅忱在盘算她的价值。

    若不是如此,他绝计在这里听她废话。

    傅忱思忖片刻,没决定要不要带上傅唯禹,暗桩抱着一堆公文,脸色慌张走了进来,他凑到傅忱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傅忱脸色巨变,带着人往外走。

    傅唯禹不能跟,只在原地焦急,怎么这时候来搅断她的事。

    到了奉先殿,傅忱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暗桩递上来的公文。

    上头罗列了梁怀惔这些年的相关。

    外人可能查不出来,傅忱手底下的线人都不是吹牛的,越挖越深,全都给挖干净了。

    “所以,真正的梁怀惔早就死在了西律和北疆共同讨伐北疆的那场战役中,如今披着梁怀惔人皮的人,不知道什么牛鬼蛇神?”

    竟然查不出来,他的来历出处一片空白。

    傅忱的目光几乎要化成一团火焰,把公文信纸烧通。

    上头写着这些年,不知名的梁怀惔挑起西律战事,把西律搞垮,将他弄来南梁为质的内幕。

    都是他搞的鬼。

    若不是他在其中搬弄是非,摆了一出一山不能容虎的好戏台,叫宣武看了,南梁也不会背弃当初和西律两相做大的誓言。

    他替宣武出兵,和西律硬刚,当年南梁飞速崛起,人人都说宣老朝将是开国大将,只怕一切都不见得。

    不是宣老朝将,而是他背后的‘二皇子’,他才是幕后的主将。

    捣毁西律,压制西律。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只眼通天,当年的事情,母妃的事情他也有参与了。

    当年的事情,隔得太远,知情人少,活着知情的人更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父皇为什么突然厌弃了母妃。

    梁怀惔处心积虑到底是为了什么?

    傅忱头疼欲裂,他捂着头,额上青筋爆起,眼睛红血丝遍布得不堪看。

    深吸一大口气,勉强平复。

    “废物!”

    公文被揉成团,狠狠砸在暗桩的脸上,擦掉一块皮,划出一道血痕,暗桩连忙跪下去。

    “陛下。”

    暗桩的心跳得飞快,他接到线报时也被震地忐忑不安,这是多大一盘棋。

    要不是陛下让从梁怀惔开始查,或许一辈子都翻不出。

    傅忱指尖颤抖,惠沅皇后和西律皇帝是他内心一辈子的痛,这是他的父母。

    他们对他的爱带着算计,一点都不纯粹,但他们是傅忱在这世间血浓于水的亲人,傅忱在渴望得到他们的爱。

    尽管没有得到,从来没有得到过。

    渴望一次次落空,他无数次从高处跌落。

    傅忱捂着胸口,“再深挖不出来了吗?”

    暗桩知道傅忱问的是什么,有关西律的事由,是傅忱心头上的一根刺,线人都用尽全力去查了,奈何半点问不出来,摸到的人全都死了。

    死人的嘴里也不是撬不出来东西。

    时岁迫人啊。

    恐怕这件事情只能等抓到梁怀惔,才弄得清楚事情的本末。

    冲天的怒火席卷着他的大脑,傅忱心口骤疼,一生算计别人,却不知道从头就被人算计。

    他更担心,他的乐儿。

    在这样的人身边,会不会受到搓磨。

    父皇和母妃

    “陛下”

    暗桩的欲言又止,让傅忱大失所望,他知道是没辙了,他的线人都挖不出来,世上再没有线局能还清事情的源头。

    “”

    傅忱一贯沉默。

    暗桩从袖口里掏出来一封今日收到的飞鸽传书,“陛下,这是付大人传来的消息。”

    傅忱盯了良久,他不用打开看,都知道是什么。

    西律皇帝病重,因为他不肯回去,吊着药撑了许久,左不过这段时日的事情。

    他为什么不干脆就死。

    他想要傅忱回去,他想见傅忱。

    “他想跟朕说什么?”

    暗桩手举酸了,也不好生立着,傅忱的心像放在油锅上煎熬,所以,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

    他是爱母妃的。

    对他的严苛不只是严苛,有爱的吧。

    吊着命叫他回去,想见一面,不是因为玢王和新后儿子争权落败,觉得他有出息了才想到他。

    只是因为想他的儿子了。

    傅忱伸出手指,在半空中颤了一会,他接过来,还是打开看了。

    付祈安没多写什么,只交代皇帝剩下时日。

    暗桩等着傅忱决断。

    “梁怀惔等人的去向着实把握住了吗?”

    暗桩道是,“他们出了沂水城,跟了一队胡商往西走,已经派了许多人跟上了,陛下放心,必然不会叫皇后出一点纰漏。”

    “往西。”

    飞鸽传来的书信在傅忱的掌中化成齑粉,一点点从他的掌心中流逝,掉积在绒垫上。

    往西到了出了汴梁最后一道关隘,就有官道的分岔口,一条通北疆,一条去西律。

    傅忱目光泠冽,“他要去西律。”

    若是在之前,傅忱或许会觉得,梁怀惔会走北疆,与梁怀砚联手。

    如今他一定是去西律了。

    “好啊,朕就等着他自投罗网。”

    “你给付祈安秘密回信,让他打点一切,朕明日秘密回西。”

    “乐儿那边,你亲自带人跟去在暗中秘密护送,若是她在梁怀惔等人手上掉了一根头发,惟你是问。”

    暗桩拱手,“是。”

    傅忱没带多少人手,只随行两个身手和暗桩旗鼓相当的近卫,第二日天不亮便蒙面骑快马出发。

    傅唯禹回去揣揣不安等了三日,斟酌好新的稿腹再来和傅忱推拉时,竟然满皇宫找不到傅忱。

    傅忱离梁,必然会前往西律。

    她效仿傅忱的做法,找了人代替自己,秘密跟在后面回了西律。

    傅忱走的官道,一路上都没有停过,快了十日先到西律。

    付祈安来迎他,还是那副笑面虎的模样。

    话都没变,他说,“挺快。”

    傅忱没心思与他调笑,表面看起来跟从前比没什么大变化,只是那脸冷得如同阎王出世,浑身气势逼人。

    他已有帝王的威相了。

    付祈安想找他身后的暗桩,却发现换了人。

    “先回我府邸,明日进宫。”

    付祈安只坐镇西律,这头的皇帝还是傅忱他爹坐着。

    傅忱迟迟不兼并两国,底下人早就怀疑付祈安是不是要越俎代庖。

    夜半三更,他要是进宫,只怕四面八方的嘴巴都要讨伐他。

    傅忱应,“嗯。”

    怀乐这一头已经到了西律的边界城。

    终于不用跟胡商的队伍了,落脚的地方选好落,怀乐看着外头的忙碌的梁怀惔,她打算今夜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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