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忱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泪眼朦胧的视线中看到了在他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

    令他魂牵梦绕,  忧思难忘的脸。

    梁怀乐真的没有死

    她没有死

    一旁的禁卫,柏清珩,包括怀乐,  看着傅忱的那张俊美的脸,  只看到了他猩红的眼,  听到话里的嚣张。

    全然不知道他的煎熬,和大起大落的心脏是有多疼,呼吸都疼。

    小公主竟然真的活着?!暗桩瞪大眼。

    他当时看到的,在街上互拥的男女,  真的是她!

    暗桩迅速看向傅忱,只见他的手抖得厉害,  颤得握不稳手里的剑和捏不稳马鞍绳,他的脊背绷着,  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稳坐在马上。

    冷情冷面的表相下隐藏着极深的波涛汹涌。

    从柏文温嘴里逼问出梁怀乐的下落,他立刻就叫人关正城门,新岁改宵禁,  不许人进出城门。

    傅忱这一生都没有打过这么快的马,一路上,快一点,再快一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失去梁怀乐的晚上。

    就是他不够快,才叫梁怀乐倒在雪地里。

    这一次他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梁怀乐,  他要见到她了。

    幸好,傅忱无比庆幸,  这一次他赶上了,  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她真的没有死。

    他看到朝思暮想的那张脸,梁怀乐,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了。

    还是那双湿漉漉的狗狗眼,圆润的俏鼻,巴掌大的小脸蛋,微张的小嘴。

    这才是他的梁怀乐啊,一如既往,活灵活现。

    不是了无声息躺在雪地里。

    傅忱几乎要笑着在哭出声来。

    他就知道,她不会死的,她不狠心,她才不会舍得丢下他。

    可是

    她真的没有丢下吗?她丢下了啊……她竟然在新岁里,在她编织一场弥天大谎里,在他心痛欲绝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里,几欲随她而去的当夜跟着别的男人私奔。

    她叫那个男人什么?!

    柏大哥!

    她还记不记得多久没叫过他了,他嫉妒得发狂,柏清珩是个什么人!她了解吗?就敢跟着他跑。

    她要去哪?去哪!要不是今夜出现的变故,她以为能瞒天过海一辈子是不是!

    她将他折磨成这样,招惹了他,又无情的抛弃他,跟着别的男人一走了之,双宿双栖。

    汴梁新岁的夜很凉,耳边呼啸的风声明明那么大,却在傅忱的一瞬间静止了。

    他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他想质问,想发疯,她和柏清珩是什么关系?

    失而复得的狂喜,得知被欺骗后的勃然大怒,问不出口的晦涩,翻天覆地的醋意,笼统席卷着傅忱的大脑。

    他一直在生生硬扛,扛得好难,忍得头痛欲裂,胸腔剧烈翻涌,一口腥甜涌到嘴边,傅忱呕了一大口血。

    暗桩及身后的一堆禁卫连忙簇拥上来,喊着,“陛下!?”

    “陛下!”

    暗桩下马速奔至傅忱身旁,他刚要接傅忱下来,谁知道傅忱无动于衷,他的眼睛仿佛钉在对面死而复生的女子身上。

    而小公主只看了他一眼,她就没再看他了。

    她只顾着柏清珩,看到柏清珩的被刃穿透拔下来的肩膀,流了血,她抱着柏清珩手臂,哭。

    哭得那样伤心,边哭边喊柏清珩的名字,“柏大哥呜呜”

    “柏大哥,你怎么样了流了好多血,是不是很疼了,柏大哥”

    哭得傅忱心都要碎了,脸上都是无尽的苦楚。

    他也吐血了,她竟然没有转过头看他一眼,她眼里只有那个男人。

    她竟然为别的男人流泪了,柏清珩碰她,傅忱可以用刃钻过他的肩膀,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是梁怀乐亲手去碰那个男人。

    她眼里没有他了?她还是梁怀乐吗?

    他是傅忱啊,她从前都跟在他身后的,满心满眼都是他的。

    他吐血了,柏清珩不过是皮肉伤,他伤得比柏清珩重啊,他浑身都要疼得碎掉了,她是看不见了吗?她瞎了!

    她怎么可以抱着别的男人,为他掉眼泪。

    这样活着的梁怀乐比死了不要他更叫他害怕,看到她匆忙抱着柏清珩,哆嗦着手为他找药找帕子包扎,傅忱眼睛红得几乎要滴出血。

    她一定是瞎了,她是不是没有认出来他?没有认出来他是傅忱?

    他不信,傅忱不甘心,他松了捏马缰绳的那只手朝怀乐伸过去,带有恳求叫道。

    “梁怀乐”

    你看我一眼。

    你往这边看一眼,我是傅忱,你从前不会这样的。

    你的药都是给我的,帕子也只给我,才多久,你就变了。

    “梁怀乐”

    “梁怀乐”

    他叫了好多声,所有在场的人都听见了,连柏清珩都听见了。

    怀乐妹妹果然是皇室的人,中字行二若还是不足以让柏清珩确信,这个梁字就是最好的佐证。

    梁怀乐,她是小公主。

    “梁怀乐”

    一声声令人心碎的梁怀乐。

    唯独当事人听不见,短刃穿肩,骨肉连着疼,柏清珩脸色苍白,他看着怀乐哭得梨花带雨,心里也难过。

    但想到傅忱一只叫她,她都没有回头,他又觉得似乎这伤还是值的,他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但这么一对比,她喜欢的姑娘似乎更喜欢她,他渴望的或许就要得到了。

    强撑起一丝精气神,柏清珩握紧她的手,替她擦掉眼泪,安抚她道。

    “怀乐妹妹我没事”

    “柏大哥,都怪我”怀乐摇着头,金豆豆还是一直掉。

    怀里的小兔子躲起来了。

    她好害怕,傅忱刚刚的模样太吓人了,和她梦里的一模一样,她看第一眼再也不敢看第二眼。

    漂亮质子已经抓到了二哥哥,这么快就提着剑来找她了。

    他说过再也不想看到她,刚刚要不是她冒出头,柏大哥护着她,也不会受伤了。

    怀乐抽咽着,流这么多血,柏大哥会不会死掉,她既自责又愧疚,她不想柏清珩出事。

    “呜呜呜”

    血流得多,包了帕子也还在流,“柏大哥,对不起你千万不能出事”

    不要死,不要像十七,流血多了,人的温度会骤减,柏清珩身上手就有些凉了,怀乐握着她的手,求他不要出事。

    不要像十七那样冰凉,怎么叫都不应她。

    柏大哥这样好的人,要长命百岁。

    “我们去找郎中”

    柏大哥柏大哥柏大哥

    什么都是柏大哥。

    她眼里还有他这个忱哥哥吗?他的青衣都染成了红色。

    不好看了?还是她不喜欢了?

    不是,她都没有看他,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了。

    傅忱两腿发软,他过不去了,离得远他听见梁怀乐为别的男人哭泣,再离近一些,听得更清楚,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会不会杀掉柏清珩,会不会再拉着她一起去死。

    他必须要遏制自己的想法。

    五脏六腑攥着疼,傅忱俯下身,眼泪混着嘴角的血一滴一滴往下,滴到马鬓毛上,他不想让梁怀乐看到这么没出息的自己。

    看到她死后,他一点都不好过。

    看到她为别的男人哭成那样,他心如刀绞,他想要她回来,像从前一样,从前,他无比唾弃的从前。

    现在梁怀乐变了,他却追悔莫及。

    他竟然生出了那种念头,他想要求着梁怀乐,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只要像从前一样,不管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跪下,什么都可以。

    不

    不能说出来,不能让她看到。

    她一定会很得意。

    他爱上梁怀乐了,在他意识到他爱上梁怀乐了,她突然不爱他了。

    她怎么能这样!

    傅忱痛苦地闭上眼,他抓着手里的剑,满脑都是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手里的剑柄都被他抓得变形,最终碎在他的掌心,断成两截哐当掉在地上。

    “”

    怀乐听到兵器砸到地上的声音,她浑身一僵,丝毫不敢动弹,哭得声音也小了一点。

    几乎是根深蒂固,她耳边响起了傅忱说过的,哭哭哭,你除了哭,还会做什么。

    你怎么那么笨,除了哭,除了蹬鼻子上脸,什么都不会,梁怀乐你真没用,你笑起来真丑,滚,滚出去!我一辈子都不想看到你!

    她出现了。

    漂亮质子是不是要杀掉她

    不,柏大哥是无辜的,怀乐毅然决然挡在柏清珩前面。

    忱忱哥哥不能叫梦里就是叫了,傅忱立马就要杀掉她,怀乐及时止损,几乎要咬了舌头。

    不能叫

    傅

    她想叫傅忱的名字,又恍然想起来,他如今是皇帝了,这样是大不敬。

    所以她直接了当说道

    “不准你欺负柏大哥!”

    怀乐挡在柏清珩前面,两只手挡在柏清珩面前,一脸防备地看着傅忱。

    她就这样护着柏清珩,她也叫他,“柏大哥,不怕。”

    她的手臂依然细弱,当初她替他阻挡所有的灾难,和梁怀惔手下人对峙时,就是这样。

    多么熟悉的话眼,多么熟悉的场景。

    她眼里维护人的坚决,话都说流畅了,她不磕绊了,她就这么喜欢柏清珩?比当时喜欢他还要更多

    两只细弱的腕子没有多少肉,骨头或许就二两重,却给了人足够的安全感。

    傅忱只恨自己为什么要睁眼,为什么要让他看见。

    梁怀乐明晃晃的维护刺痛了他的眼,她怎么能拿如此冰冷诛心的眼神看着他。

    不应该这样的。

    这比要他的命还要难过。

    他恨不得梁怀乐给他两刀,他意识到他从前不应该那样对她说话,不该撵她走,不该那样抵制莫名的情绪,他不知道那就是爱。

    可他不知道啊……

    不知道在那些他不知道的岁月里,傅忱已经偷偷爱上了梁怀乐。

    且,这爱借着恨意遮掩,早已根深蒂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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