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哈欠打到一半，静仪赶紧捂住嘴，眼睛骨碌碌的盯着前面的同事。昨晚折腾得太狠，搞得她上班时间只想睡觉。
“哈！”
哎哟，这一个哈欠打得够响。
好么，还有比她更累的。
第一排的苏姐跟第二排的王慧同时转过身，苏姐面带关切，“唐静，你看你眼底都乌青了，昨晚庆祝得太晚了吧。年轻人别熬夜，身体吃不消的。”
哇，苏姐一语道破天机。
对苏姐，静仪也是服气的。丢了“三八红旗手”也没见她有啥想法，照样温温柔柔细声细气的。好吧，她就没见过苏姐有脾气。
王慧面沉如水，似乎被接二连三的失败打击到了，只见她缓缓勾起嘴角，“小唐你今天面带桃花，是有什么喜事吗？”
面带桃花？
哦豁，看来唐静表现得很明显。
“没，没有”，唐静小声的争辩，伏在办公桌上起不来。
唐静这么一说，苏姐不再多嘴，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王慧可惜了，也不知道最后一票是谁投的。”目光却落到静仪身上。
来了！
又到了考验演技的时候了。
静仪精神大振，露出八卦的表情，“我也想知道呢，当时我激动得心怦怦直跳，太紧张了。”
两人隔着三张办公桌四目相对，五秒后各自转开。
静仪收回刚才对苏姐的评价，狗屁的没脾气，明明是只笑面虎。
王慧被话风扫到，勉强撑住了，“明年我继续努力。”
唐静蔫蔫的附和几声。
“噢，同事们”，苏姐拍了下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三月八号上午在县大会堂开表彰大会，下午工人文化宫有舞会，大家踊跃参加。”
“已经嫁人的带男人，没嫁人的带对象，没对象？赶紧找一个呗。”
同事们捧场的笑了。
静仪跟着打了个哈哈，二十一世纪新女性的骄傲被打击得一毛不剩。
原来“刘姥姥”竟是她自己？
她原还想着跟穆兰建议，可以搞点联谊会之类现在看来幸好没提，不然尴尬的就是她自己。
舞会，听上去比联谊会高级多了。
谁说六十年代人呆板保守生活无趣的？站出来，她保证打不死他。
欸对了，她家谭县长会跳舞不？
是个好问题。
谭四海是哼着小曲进办公室的，可惜，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这不对劲。
徐燕华同志是整个县委大院里上班最早，下班最晚的那一个，堪称劳模。这项记录，他已经保持了两年整。
嘿嘿，陶缨一到老徐就迟到。
美人乡，英雄冢啊。
谭四海大喇喇坐到老徐的座位上，翘上二郎腿，哼起他心爱的《敖包相会》。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呐”
刚哼了一句，徐燕华就推门而入。
谭四海几乎是在一秒钟之内放下腿，立正，站直。因为动作匆忙，凳子“砰”的一声摔到地上。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天的老徐特别的不好惹，他还是让着点吧。
对，是让。
不是怕。
老徐弱得跟小鸡仔似的，他一根手指就可以干倒，怕什么怕。
“老徐同志，早。”
“嗯。”
不对啊，陶缨昨天刚到，老徐不应该小别胜新婚吗？按他昨天的激烈程度来分析，老徐应该两腿发软下不了炕才对。
他得关心一下老战友。
“老徐，昨晚过得怎么样？赶紧坐下歇歇。”
徐燕华瞪了他一眼，扶起凳子坐下。
谭四海狗腿子一样端茶倒水，亲手端到徐燕华面前，“来来来，喝水。怎么样，兄弟我够意思吧。”
徐燕华接过茶缸，捧在手心，盯着氤氲的热气发呆，过一会才哑着嗓子说道：“老谭，缨子说她…不想要孩子。她是舞蹈演员，跳舞要保持身材，一生孩子身材就毁了。”
“所以……”
谭四海比任何人都清楚，老徐有多喜欢孩子。别说孩子，哪怕小狗小猫，老徐见到也会停下脚步逗一逗。
“我们吵了一架。”
徐燕华放下茶缸，揉了把脸，把僵硬的脸部肌肉松弛下来，“老谭你知道的，我一向拿她没办法，可是……老徐家就只剩我一个了。”
“嘿嘿，等我三年抱俩，你可以给我儿子当干爹，过一下干瘾。哈哈哈。”憋了半天，谭四海原形毕露，得意的仰天大笑。
“呸！你个牲口，小心你媳妇不让你上炕。”徐燕华脸上总算有了几分笑意。被谭王八这么一搅和，他再大的气也消了。
“缨子有缨子的难处，我得体谅她。也许，哪天她又改变主意呢？”
“黏黏糊糊，一点都不徐燕华。”谭四海捶了老伙计一拳，暧昧的眨眨眼，“女人就不能惯着，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炕上打一架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你呀，浑话哪学的？对了，听说你老丈人横空出世？”徐燕华端起茶缸，喝下一大口开水。温热的水顺着喉咙往下滑，因为生气而隐隐作痛的胃舒服许多。
尤静仪不是童养媳吗，亲爹怎么说冒就冒出来？他不由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嗐，别说了”，谭四海一个劲的摇头，“我老丈人简直就是孙猴子头上的紧箍咒，我见了他就像老鼠见到猫。”
他叹着气坐到自己的位置，翻开工作纪要，心里明白这是老徐在试探他。可老丈人的来历，他真的不知道啊。
但他可以肯定，老丈人绝对靠得住。
谭四海不想说，徐燕华体贴的揭过不提，多年搭档他们之间早有默契，这说明此人暂时是安全的。
徐燕华转移话题，“老谭，上次你太冲动，钱程就等着你往坑里跳。虽然报纸上是登了评论，可上级并没有下发红头文件，你……”
“我怎么了？我没错！”
谭四海怒气冲冲的站起来，“砰砰砰”连拍了三下桌子，“老百姓忍饥挨饿你看不到吗？你忘记了我们当兵打仗的初衷吗？我看错你了徐燕华，我们绝交。”
相识多年，他们吵过无数次架，但这是谭四海第一次气得嚷嚷要绝交。
徐燕华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连忙站起来摁住谭四海的肩膀，让他冷静，正色道：“谭四海同志，你给我冷静，我有说不管老百姓死活了吗？”
他后腿几步，指着自己的心口，“我始终牢记自己的入党宣誓，要为解放全人类而奋斗。所以我不想中途退出，所以麻烦你以后动动脑筋，别让政敌抓着把柄。”
“懂？”
谭四海咽下一大口口水，知道自己误会了老徐。他缓缓把手举过头顶，做投降状，“我说我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你信么？”
“呵。”
“老徐，你知道我读书少没文化就是个大老粗，我说话直没过脑，你就当我刚才说的话是放屁。嘿嘿嘿。”好在，道歉他也是拿手的。
“呵呵，我信你个锤子。”
“老徐～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不会怪我的对吧。”谭四海跳上办公桌，嬉皮笑脸的又是作揖又是鞠躬。
徐燕华被他气笑，叉着腰看着谭四海做怪。犟驴肯认错就是真的认识到了错误，他也没必要非揪着不放：“老谭，三八节的舞会，你接到邀请了没？”
这个可以有。
这个真没有。
谭四海跳下桌子嘴犟，“静仪她一个新同志，自己都没接到通知呢，不急。”
这不晚饭时静仪就邀请他了。
谭四海倒是想矜持一下，拿捏一下架子，可顶着老丈人睿智的眼神，他只敢立即点头。
三八节很快到了。
静仪忙的很充实，上午在大会堂开会，感觉自己得到了升华，吃完饭就早早赶到工人文化宫。
本来她觉得时间还早有点不好意思，进入文化宫的礼堂才发现，她到晚了。
可以容纳数百人的礼堂里已经是人山人海，时不时爆发时热情的欢笑声，礼堂成了欢乐的海洋。
为了办好此次舞会，工会也是出了大力气的，偌大的礼堂里悬挂着许多彩带，彩带迎风飘扬，很简朴很热闹。
礼堂中央作为舞池，四周还摆放着几十套桌椅板凳，这是给大家休息用的。
静仪很容易就找到了穆兰。
穆兰穆主席，换了件枣红色的西装领罩衫，露出白色的圆领衬衫，比平时多了份俏皮可爱，十分惹眼。
据静仪观察，周围足足有七八个小伙在盯着她，只是暂时还没有人敢上前搭讪。
看到静仪，穆兰站起来挥手。
静仪穿过人群，朝穆兰走去。
“你家老谭呢？”
静仪怀疑穆兰真正想问的是徐燕华，于是委婉的提醒，“老谭有事，他等下和徐燕华夫妻两个一起过来，我们先玩吧，别等他们。”
言下之意，老徐夫妻出双入对，感情好着呢，穆兰你死心吧。
“我知道。”穆兰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冷淡下来。她拉静仪坐到身边，头一歪，靠在了静仪的肩膀上，“我好累，让我靠靠。”
“不给”，静仪故意抖了抖肩，“等下你积极点，争取找个宽厚牢靠的肩膀，可以靠一辈子的那种。”
“穆兰你没发现吗，好多小伙在看你，你很受欢迎知不知道。”
穆兰捂着眼睛，透过指缝偷偷观察，“哎呦不行，都是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年轻，我是找对象不是找儿子。”
“你透视眼啊，没扒人裤子怎么知道毛长齐没？借口，我看这都是借口。”
穆兰“咯咯咯”笑了，笑得之花乱颤，“静仪你这张嘴啊，我算是服了你了。好吧，我承认，这些人不够沉稳，我可不喜欢哄人。”
是啊，在穆兰眼里全世界就徐燕华才算沉稳，静仪懂的。正因为懂，她才更不放心。
多好的姑娘，偏偏情路坎坷。
静仪正在胡思乱想，喧闹的礼堂突然安静下来，变得落针可闻。
怎么了？
静仪伸长脖子朝门口张望。
只见人群自动分开，手挽手的两对男女出现在她视野里。
感谢静仪50的视力，她把那两对男女看了个一清二楚。
好么，其中一个化成灰她都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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