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榆略作迟疑,继而上前两步,从袖中探出一物,拿给徐思婉看。

    是一根银针,针尖部位发黑,徐思婉愕然:“验过何物?”

    “玫瑰冻……”唐榆口吻不安,“原本未见有异,等了这一会儿才发了黑。”

    “混账!”皇帝勃然大怒,唐榆猝然跪地,殿中一片死寂。

    只闻皇帝斥道:“试毒便是要你们试出个结果,以防倩妃出事,何以不见结果便呈上来!”

    “陛下容禀!”唐榆重重叩首,“下奴是按平素试毒的规矩等了时间的,见无恙才端上来,实在不知这东西……”

    “倩妃素日待人宽和,不是你们偷奸耍滑的理由。”皇帝的面色愈发阴冷,徐思婉心里一沉,看得出他是想借此在她面前一表重视,只是他实在是用错了人。

    是以在他开口责罚之前,她及时一笑:“陛下息怒,他是随臣妾进过冷宫的人,在冷宫里都素来尽心,如今既出冷宫更不会做什么偷奸耍滑的事。想来是……”她扫了眼那玫瑰冻,“想来是玫瑰冻软滑,银针试毒时沾染不上多少东西,所以才试得慢了。”

    语毕一睇唐榆:“既然有毒,就别在皇子公主面前放着了,快撤下去。”

    “诺。”唐榆连忙起身,忙不迭地将那玫瑰冻撤下。念珺虽还辨不清宫里的尊卑之别,但见父皇对唐榆发火也吓坏了,眼下看唐榆出去,她就拽了拽徐思婉的衣袖:“母妃,我要找唐叔叔。”

    “迟些再说。”徐思婉拢住她。皇帝见念珺这般,想起先前陪念珺玩闹的正有唐榆,面色终是缓和了些,不再追究什么,转而吩咐王敬忠:“带人去查。”

    “诺。”王敬忠一揖,便带着御前宫人们如流水般退去,将披香殿的一应宫人都暂且看押起来。

    接下来,徐思婉就只需要等。她于是心如止水地陪着念珺与元琤继续玩华容道,这样的游戏对元琤来说恰是正好,对三岁的念珺仍是难了些,许多时候,念珺都更像在给元琤捣乱。

    于是不待他们玩出个结果,王敬忠那边已摸出了眉目。柳絮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宦官一并押进殿,他们一推,她就跪了下去。

    两个孩子又都好奇地张望起来,柳絮局促地跪在地上不作声,王敬忠拱手:“下奴只是带着宫人们先搜了屋,便从这宫女房中搜到了一盒形似胭脂的朱砂粉。问她这粉是从何而来,她支支吾吾不肯说。”

    王敬忠这话说得颇为巧妙。

    其实用朱砂粉当胭脂本也说得过去,虽然粗糙些,颜色却算得合适。可这“支支吾吾不肯说”就听着大有玄机,徐思婉冷笑一声,目光落在柳絮面上:“你素日是伺候皇次子的,事关皇嗣安危,本宫劝你老实一些。”

    柳絮悚然抬头,连连摇头:“奴婢没有下毒,奴婢没有下毒!那朱砂……那朱砂奴婢还没用过!”

    徐思婉抓住了她的措辞:“‘还没’用过?那你本是什么打算,想用在何处?”

    “奴婢……”柳絮噎住,这么一噎,就更显得心虚了。

    皇帝漠然:“押去宫正司。”

    “陛下饶命!”柳絮惊慌失措,意欲膝行上前争辩。御前宫人哪会由得她这样闹,那两个宦官将她的胳膊一掰,就硬生生地拖了出去。

    念珺看得害怕,蜷缩在徐思婉怀里,眼见唐榆还不回来,她抬起头巴巴地望向母亲:“母妃,唐叔叔……”

    “好了。”皇帝无奈而笑,向徐思婉道,“这事朕要查,你身边却也不能无人侍奉。信得过的你便先挑出来留下吧,余下的交由王敬忠去盘问。”

    “好。”徐思婉莞尔颔首,继而思量着道,“随臣妾去过冷宫的八人都断断不会有异心,小厨房的几人亦是。除此之外,还有个宁儿,臣妾救过她的命。再则便是楚良使身边的樱桃,也不必加害臣妾。”

    皇帝点头,便吩咐身边的宫人:“去将这几人留下,余下的,你们从御前调人来姑且填上,别让倩妃这里人手不够。”

    那宦官应了声诺,皇帝转回脸,又奇道:“楚良使朕有印象,怎的又回你身边了?”

    “到底姐妹一场,臣妾虽与她有旧怨,却也不想看她在外面任由旁人欺负。便接了回来,好吃好喝地养着,井水不犯河水也就是了。”徐思婉笑道。

    “又这样好心。”皇帝嗤笑着调侃她,“忘了从前吃的亏了?”

    “也并没有多好心。”徐思婉摇头,“臣妾早没有刚进宫时那样傻了。若再有人算计臣妾,臣妾势必与她水火不容。便拿这回的事来说,若让臣妾知道背后是谁,臣妾必定要她好看!”

    最后一句似乎有极大的决心,听来却更像是赌气的意味。皇帝不由笑意更深,摇摇头:“待查明是谁,不必你费心,朕自会废了她。”

    她的神情却因此一僵,变得不大自在,咳了声,轻言:“陛下莫要轻许诺言,万一……”

    说及此出她止了音,扫了眼两个孩子。他心领神会,告诉她:“后宫不能出大的动荡,若是她,朕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除她之外,朕不容任何人欺负你。”

    “谢陛下!”徐思婉衔笑,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摸不清在此时此刻,做出承诺的他会不会盼着此事是皇后所为。

    她想,若换做是她,此时大概会这样盼着吧。

    君无戏言,他许下承诺就不好毁约。而嫔妃们都是讨好他、让他高兴的人,于他而言当然能多留一个更好。唯有出在皇后身上,才能理所当然地不了了之。

    可这事注定不会如他的愿了,她也并不在意他心里到底有怎样的期待。她只要他履行诺言,死心塌地地为她付出就够了。

    ·

    审问柳絮没有花太多时间,短短一个时辰后她就供出了小文子,当日傍晚,又竹筒倒豆子般供出了更多事情。

    是夜,皇帝宿在了披香殿,这便让御前宫人们得了个方便。翌日天明时,柳絮与小文子的口供刚好直接呈进披香殿里,请皇帝与倩妃一同过目,省得再差人跑一趟了。

    二人便在用完早膳后一齐坐在茶榻上看了供状,徐思婉依偎在皇帝身侧,一边懒洋洋地读着供状上的白纸黑字,一边听王敬忠在旁躬身禀道:“柳絮招供说,芳昭容听闻皇次子殿下要迁来倩妃娘娘这儿,就给了他们许多金银让他们办事。那盒状似胭脂的朱砂也是芳昭容给的,为了掩人耳目才做成了那个样子,还经了一道京中的赌场,假作是旁人输给的小文子。”

    “她还说,芳昭容原本的意思是让她将那朱砂一点点添在皇次子的膳食里,用量极微便不易验出。再经年累月地这样服用,皇次子殿下便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中毒。等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倩妃娘娘有口难辩,便可让陛下以为娘娘苛待养子……”

    “荒唐。”皇帝怒极反笑,手中那本写有供状的册子一合,狠狠掷在旁边的榻桌上,“倩妃最是心善,从不做此等算计,这些小人自己包藏祸心,便以为后宫人人如是,以为不论栽赃给谁朕都会信么?”

    徐思婉羽睫轻眨,索性也不再看那供状,一边抬手轻抚他的胸口为他顺气,一边侧首询问王敬忠:“既是要‘用量极微不易验出’,何以这次轻易就验出来了?”

    “这……柳絮没说。”王敬忠说着有些耷眉臊眼了起来,口吻也变得小心,“她不肯承认这回的事是她干的,一再说自己从尚未动过那盒朱砂。”

    徐思婉不急不慌:“那盒朱砂真没被动过?若是那样,也或许是另有其人。”

    王敬忠道:“动过,只是极为小心,不曾留下指痕。瞧着像是用小刀一类的东西仔细地刮下了一层,下奴迎着光细看才看出来。”

    自然,那是唐榆先前去验时刮下的。

    徐思婉深吸气:“这么看,这柳絮倒是个忠仆了。”说罢她抬了抬眼帘,剪水双瞳望着皇帝,满目的真挚,“对芳昭容,陛下想怎么办?陛下虽对臣妾有承诺在先,可芳昭容到底养育了四皇子,陛下若有不忍……”

    这话看似给他台阶,实则却更不留余地。他不及说完就摇了头:“这样的人,如何养育皇子?”

    继而短促一顿,即道:“王敬忠,你去传旨,芳昭容废位,即刻押解回京,打入冷宫。其子元璋……”他说及此处顿声,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养母,便索性说,“加派宫人过去,嘱咐乳母好生照料。”

    “诺。”王敬忠郑重一揖,皇帝面色稍松,抬手拢在徐思婉肩上,俯首轻吻她的眉心:“朕要让阖宫都知道,你是朕心里最紧要的人。谁若妄想害你,都不会有好下场。”

    徐思婉听言羞赧而笑,并不做声,只以双臂将他抱紧,像是寻求他的保护,更在感念他的保护。

    这其实可视作一种“赏赐”。他让她满意了,她自要“赏”他,要有回应,让他知道她值得。

    他觉得值,下一次才会更加好使。

    ·

    芳昭容突然被废令阖宫哗然。若放在从前,大抵还有太后可以劝上一劝。但现在太后驾鹤西去,皇后又病重,皇帝便真正地“说一不二”起来。

    圣旨传下去一刻之内,芳昭容就被押出了她原先所住的殿阁,宫人们也被尽数撤走,独留四皇子那边未受搅扰。

    又过半个时辰,王敬忠领着人备妥了马车、安排好了侍卫,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出了行宫,将芳昭容押回京中皇宫,送到冷宫里去。

    屈指数算,乾昭一朝进过冷宫的嫔妃并不大多,得以安安稳稳在里面过日子的更少。现下,算上徐思婉出冷宫前见过的那三位倒有了四人,徐思婉便差小哲子也回宫了一趟,一方面是送些银钱给从前有过走动的郭氏与齐氏,另一方面,是明里暗里地知会冷宫那边一声,让他们好生“照顾”刚被废了位分的芳昭容。

    小哲子一路快马加鞭,速去速回,原是往返各需两天一夜的时间,他来去却总共才花了两天两夜。

    回到披香殿,他告诉徐思婉:“先前的冷宫杜氏上个月疯了,几天前刚刚殒命,草席一裹拉了出去。冷宫那边让娘娘放心,说宋氏自会被照料得很好。”

    宋氏,便是现下对芳昭容的称呼了。

    徐思婉点点头,想起杜氏入冷宫后最初的落魄也与自己大有关系,就又从那签筒里抽了一支金签,交给花晨:“随便打个钗饰,不必太大,也不必太过繁琐。”

    杜氏身份低微,不配在她的发髻上占据太多的地方。

    又两日后便是重阳,重阳当日的宫宴因太后的百日热孝未过便免去了。重阳次日的早朝上,群臣似乎突然听说了宋氏被废一事,不约而同地上疏,怒斥徐思婉妖妃祸国。

    这些议论先被张庆听了去,张庆入殿禀话时,徐思婉正和莹妃瞎聊些有的没的。莹妃素来爱看热闹,几年来攒下的趣事不少,私下里拉着徐思婉说得滔滔不绝,连宫里哪个小美人别出心裁地去博圣宠却碰了钉子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徐思婉听得好笑,心里觉得这样爱看热闹的莹妃比趣事本身更好笑。忽见余光中身影一晃,她举目看去,就见张庆进了殿,脸色发着白,躬身问安时分明躲闪着她的视线:“莹妃娘娘安,娘娘……”

    “怎么了?”徐思婉笑颜不改,“有话就说,正要莹姐姐在,有什么乐子让她一起听听。”

    张庆闻言面色更僵了三分,死死低着头,一股脑地将群臣上疏的事说了。

    他刚说完,莹妃就啐了口:“这群老匹夫,最会颠倒黑白。宋氏将朱砂下到了皇子公主的碗里,陛下自然不容,他们倒好,反怪倩妹妹妖妃祸国了?”

    张庆忙道了声:“娘娘息怒。”

    徐思婉则问:“只骂我祸国?没说别的?”

    张庆又道:“还说……还说娘娘德行有亏,不宜抚养皇嗣,求陛下给皇次子另寻个才德兼备的养母。”

    “怪不得。”徐思婉一声嗤笑,莹妃一时不明,打量着她:“怎么个意思?”

    徐思婉摇摇头,暂未答她的话,直让张庆去喊唐榆。待唐榆进了屋,她道:“你们两个一起去打听打听,皇后和皇长子近来可与什么朝臣走动过没有。尤其是皇长子,皇后这般病着,许多事他不得不自己上心。”

    “你觉得是皇长子?”莹妃哑了哑,思索道,“皇长子如今也才十七,还没及弱冠呢。”

    徐思婉笑吟吟地一瞟她:“姐姐十七岁的时候,可已是宫中宠妃了。”

    莹妃一阵恍然,叹道:“也是!”接着又说,“那若真是皇长子,你怎么办?他既嫡又长,眼看着就要立为储君,论陛下的喜恶,他更比你的皇次子强上不知多少。你可要想清楚一些,别坑了自己。”

    “姐姐想得太复杂了。”徐思婉摇头,却卖了个关子,没与莹妃多说打算。

    接下来的几日里,她任由朝中议论如沸,自己安然待在后宫,只做全然不知此事。

    九月十五,皇后的身子好转了几分,六宫嫔妃便如常前去问安。这也是莲贵嫔与芳昭容落败后的第一次后宫齐聚,众人皆知那二位是皇后的人,皇后的损兵折戟让这场问安的氛围变得分外微妙。

    除了几个素日交好的妃嫔外,每个人看向徐思婉的神情都变得很小心。皇后只作不觉众人的情绪,风轻云淡地抿着茶,口吻平静地告诫道:“大家本都是自家姐妹,本宫素来不喜欢说什么重话。可如今后宫里人多了,是非也多,本宫不得不提点你们几句——身为嫔妃,尽心侍奉陛下才是本分,切莫仗着有几分圣宠就在后宫里兴风作浪。若你们偏不肯消停,为着争宠连皇嗣的安稳成长也不顾,就休怪本宫不顾姐妹情分、搬出宫规来治你们了。”

    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众人都很清楚。披香殿中一事不仅令芳昭容被废,更让四皇子一夜之间失了生母,说徐思婉“为着争宠连皇嗣的安稳成长也不顾”丝毫不冤。

    是以满殿中死寂了一瞬,众人无不迅速地扫了徐思婉一眼,继而纷纷离席下拜:“诺,臣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这般同表心意的时候,本不当有例外。徐思婉却偏偏没动,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目光无所事事地打量着护甲上繁琐的镶嵌,就像一时间走了神。

    皇后大病未愈的苍白面容顿时泛起怒色,她便未急着让众人免礼,目光凌凌地睇向徐思婉,却还是克制着怒气:“怎么,倩妃可是有什么旁的想法?”

    “想法?”徐思婉状似一怔,继而衔笑摇头,“并无。臣妾多谢皇后娘娘为臣妾撑腰,替臣妾提点一众姐妹。”

    六宫妃嫔都倒吸了口凉气,连一贯爱看热闹的莹妃脸色都发了白,侧首望向她,一再地使眼色。

    徐思婉却不慌,漫不经心地与皇后对视着,好听的声音悠哉哉的:“臣妾也觉得,宋庶人行事实在是太没有分寸了,为着争宠,竟连加害臣妾膝下皇子公主的事都做得出,无怪陛下生气。这样的事,臣妾与陛下都不愿见到第二次,只是臣妾与宫中的许多姐妹都还不熟悉,有些话便也说不得,娘娘肯替臣妾提点,臣妾感激不尽。”

    她三言两语,就将皇后的话掉了个儿,好像皇后那番话真是不快于宋氏所为一样。

    便见莹妃面上的紧张淡去,强自摒着笑,转而看向皇后。

    皇后面色紧绷,沉了沉,冷声道:“倩妃不必这样客气。都是本宫的孩子,本宫也不愿再见到这样的事情。”

    “是。”徐思婉垂眸,接着终于慢悠悠地也离了席,福身道,“但臣妾还有个不情之请,求娘娘准允。”

    皇后生硬道:“你说。”

    徐思婉轻轻一叹:“臣妾昨日听闻,宋庶人在冷宫暴病而亡了。这若依着规矩,废为庶人的妃嫔没有名分,多是草席一裹拉出去埋了便是。但臣妾念她到底是四皇子的生母,想跟皇后娘娘求个恩典,追封她个采女的位份,让她下葬得体面些。”

    “什么……”不待她说完,皇后已禁不住地惊问出来。等她话毕,皇后忍无可忍地拍案,“倩妃!你……竟这样赶尽杀绝!”

    “皇后娘娘何出此言?”徐思婉讶然抬头,“宋庶人谋害臣妾的孩子在先,陛下秉公处事才令她入了冷宫,臣妾才是受害的那一方。至于她入冷宫后暴病而亡,想来是……冷宫里缺衣少食,近来又正逢天气渐冷,且宋庶人突然被废不免积郁成疾,就此撒手人寰也是情理中事。臣妾如今是顾念着四皇子为她求一份死后的哀荣,皇后娘娘怎么倒责怪起臣妾来了?”

    她的话状似温婉,语气却并不客气。满座嫔妃里,除却前些日子与她一同去向皇后问安的莹妃,都不曾听过哪个妃嫔敢如此与皇后说话,一时都惊了呼吸凝滞。

    “倩妃。”皇后口吻骤沉,目光凝于徐思婉面上,无可克制地切齿,“几载不见,你是愈发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了。”

    “几载不见,臣妾实在不知缘何与皇后娘娘生了这样的嫌隙。”徐思婉边说边自顾起了身,犹低着头,慢条斯理道,“但娘娘贵为中宫皇后,臣妾只是妃妾。不论宫中还是民间,臣妾惹得娘娘这样生气都不应当。既是如此,臣妾愿自请跪在凤凰殿外思过,直至娘娘消气。”

    每个人都听得出,她说这话时是含着笑的,言辞状似诚恳,却带着一股近乎嚣张的幸灾乐祸。

    她自然嚣张。

    她这话于皇后而言,何止是不敬,简直可称一声“玩弄”。皇后若任由她去跪,皇帝自然不肯;可话赶话的已说到这个地步,皇后若反倒出言拦她,就在六宫妃嫔面前失了威仪。

    几息之间,殿中大有剑拔弩张之势。皇后与倩妃冷然对视,一边是寒光令人生畏,另一边不急不恼的笑意更莫名让人胆寒。

    短暂的死寂之后,听琴先上前了一步,强笑着打圆场:“倩妃娘娘,您消消气,皇后娘娘并无……”

    “倩妃既有此意,那便去吧,给六宫做个表率。”皇后打断听琴的话,每一个字里都透着嶙峋的恨意。

    “诺。”徐思婉羽睫低覆,笑意更深了一重。

    她就知道皇后会这么选,皇后也必须这么选。

    因为皇后到底是身子不好了,后宫里人这么多,对后位有野心的断不会只有她一个。眼见国母身子不济,许多人都会跃跃欲试。

    这样的时候,皇后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六宫嫔妃面前失了威仪。哪怕知道她真去跪了就会天威震怒,皇后不得不让她去。

    可皇后必然会后悔的。

    她几日来按兵不动,皇后大抵不知她已摸清了皇长子与何人走动过。现如今,朝中已闹了几日,皇帝烦不胜烦,那些个不为人知的细由便也可以飘进皇帝耳朵里去了。

    所以今日这一出若出在往常,皇帝恼火一通便也了了,多半还要保全皇后的体面,不让六宫知道他的心思。

    可现下,这就叫火上浇油。

    徐思婉于是心如止水地走出殿门,在檐下正中央的位置,风轻云淡地跪了下去。

    几是膝头刚触及地面的瞬间,殿里就匆匆地出来一名女官,她抬眸一瞧是弈棋。

    弈棋面色发僵,强撑起的笑意十分难看,双手捧着个极为厚实的蒲团,小心道:“娘娘垫着些,别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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