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烤肉的烟火又弥漫了两个时辰还是未歇, 徐思嫣在暮色四合时离了拈玫阁,卧房之中静默了良久。
徐思婉依旧歇在床上,面上不见喜怒。花晨立在侧旁打量她的神情, 鲜见地摸不清她的情绪了,踌躇良久,启唇轻言:“四小姐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只想陪着娘子,若无情非得已的缘故,宁可不要圣宠……奴婢倒不明白,娘子是高兴还是难过?”
“半是欢喜半是忧吧。”思婉轻声。
花晨点一点头:“是啊。早先见四小姐一意孤行,非要陪娘子进宫, 奴婢心里总有些疑影,怕她有些别的企图,如今倒可安心了。只是……”她遂又叹息,“既入宫闱,四小姐若总这样不争不抢, 也终究不是办法。如今是娘子尚可护她一护, 任由她过得自在。可万一……”她滞了滞, 声音放得愈发的轻, “奴婢不是盼着娘子不好,可宫里哪有人能一生平顺?万一娘子有朝一日自顾不暇,奴婢倒盼着四小姐能想清楚些, 一则护好自己, 二则也帮娘子一把。”
“罢了。”徐思婉淡泊摇头,“说到底, 是绝境还没来呢。我对她也不过随口一问,她既无心, 也就随她吧。至于来日若有什么波折,到时再说不迟。”
言毕她不再多言此事,只问花晨:“路遥可将药送来了?”
“送来了。”花晨颔首,“娘子真要喝?”
徐思婉懒懒一笑:“许是被这伤搅得虚,这会儿还真没什么胃口,今日便喝了开开胃吧。一会儿你看看他们烤的肉里有没有什么软嫩易食的,我随意吃些。”
“诺。”花晨福身,出去瞧了瞧,很快就端了几样回来。一道是烤鱼,烤得酥软,筷子一夹就碎;一道是徐思婉晌午时吃过的酸甜五花肉,虽说不上软嫩,但味道开胃。另几样则是她循着徐思婉的口味另行选来的,此外还命小厨房又上了几道爽口的青菜,徐思婉借着那药的开胃之效多少吃了些。
第三日,她没再这样大张旗鼓地烹烤肉、吃火锅,但一早就着花晨去长秋宫禀了话,说她病中想吃燕窝,求皇后赏赐一些。
燕窝珍贵,以徐思婉的位份每月也就七两可用,按道理用完也不当另外去求。但花晨知晓她的心意,自会将话说得圆满,把她的意思半遮半掩地透露给皇后。
待到回来复命时,花晨垂首言道:“皇后娘娘听了娘子的意思,沉吟了良久。而后便吩咐娘子既然病着,便还是养病要紧,命人去了玉妃娘娘那里,将玉妃这个月尚未用完的燕窝尽数取了来,奴婢瞧了,足有三斤之多,皆是上好的。”
“尽数取了来?”彼时徐思婉正慵懒地缩在茶榻上看书,她手肿得连翻书都变得不便,就由唐榆坐在一旁帮她翻页。
闻言她笑了声:“皇后娘娘也是个能人。若没这回这档子事,我都想好生和她再联手一阵子了。”
语毕一哂:“那就炖上吧,我要兑些牛乳一起吃,白的来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诺。”花晨摒着笑,退出去传话。唐榆径自读禁了眼前这页书,就翻过去,口中问她:“你真觉得玉妃会中计?”
“我还没看完。”她皱眉,他哦了声,书页就翻回去。她笑笑:“她不会自己动手的,只会推旁人出来。若无意外……我想想。”她说着仰面缓了一息,笑眼转而落回书上,“这回该是楚贵人了吧。”
初时她还不觉得,但现在连点成线,便觉这该是玉妃惯用的伎俩了。不论从前的冷宫陶氏还是锦嫔,背后都有玉妃的影子,玉妃却一直将自己藏得好好的,没半分证据能动摇她的地位。
唐榆闻言蹙眉:“若是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宫中指望玉妃提拔的小嫔妃甚多,只消有这样的事,她必能有合适的人推出来,你终难以伤她根基。”
“那你可想错了。”徐思婉娇笑,“你和她都想错了。”
她缓缓摇头,面上的笑意温柔漫开,直浸眼底,好像所言之事万般甜蜜,与深宫谋算无半分关系:“她一而再地这么干,我看她也是笃定家世好又得宠,若无实证就难伤她分毫。可宫里的事哪有那么讲道理呢?万事都只看陛下的心思罢了。一旦陛下起了疑、生了厌,便再难以挽回。凭她是多好的家世、凭她与陛下有多少情分,到时在陛下眼里都会不值钱。”
“杀人诛心。”唐榆眸光微凝,慨然一哂,“还是你算的透,日后我不多嘴了。”
“别呀。”她一下子转过头,“有什么想法,你只管说给我听。我并无那么厉害,譬如若莫尔的底细,你若不提我就半分也不知道,全靠你帮忙呢。”
她这话说得十分随意。但正因随意,就显得更真。
唐榆心下悸动,一股欣喜鬼使神差地漫开,令他不自觉地摒住呼吸。
他的目光落在她温柔的侧颊上,看了好一会儿。直至她的视线渐渐移至书页角落处,他便定住神,将书又翻过一页。
惠仪宫中,几位妃嫔原正一并围坐在玉妃身边小坐饮茶,再闲适不过。但随着长秋宫的宫人离去,这闲适就消散无踪了。
低位的妃嫔们个个绷直了脊背,低着头不敢说话,近来得脸些的楚贵人也半晌不敢言。玉妃冷淡垂眸,原本清丽的脸上多了一抹厉色。
过了许久,倒还是方如兰胆子大。她见玉妃脸色不善,并不一味的开解她,只骂起徐思婉来:“这倩婉仪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平日仗着有几分恩宠在宫中四处炫耀也就罢了,如今养病竟还不老实,惹事惹到娘娘面前来。”
玉妃闻言抬了抬眼皮,纤纤素手端着茶盏,美眸从方如兰面上一扫而过:“方才人口无遮拦惯了,今日这话倒还算中听,说到点子上了。”
这话引得方如兰讪讪一笑,转而却见玉妃的目光又凌凌一扫,不理会面前几人的噤若寒蝉,厉声而道:“你们倒是想想,她凭什么敢惹事惹到本宫面前来!人家在紫宸殿侍驾的时候你们在干些什么!一个两个都只会说好听的,论到侍寝上,加起来还不及她一个人次数多!”
众人闻言皆不敢作声,齐齐地离席跪地。玉妃仍未消气,美眸一垂,睇向离得最近的楚舒月:“尤其是你。本宫还道你是个有本事的,谁知也这样不中用!除夕的一舞你筹备了多少时候、费了多少力气,轻轻松松就让莹贵嫔抢回了风头!你自己说,陛下有多少时候没召幸过你了!”
楚舒月只道她这话是在撒火,便只低头不言。孰料玉妃见状更气,手狠狠一拍榻桌:“说啊!”
楚舒月打了个哆嗦,不敢不答,羞得双颊泛红:“有……有近一个月了。”
“你也知道!”玉妃黛眉挑起,神情愈显刻薄。
楚舒月如芒刺被,双手在袖中紧紧攥着,思虑再三,大着胆子抬起头:“臣妾无能,娘娘消一消气。眼下……只请娘娘好生想一想,倩婉仪这事是否蹊跷。”
玉妃本只沉浸在火气里,听至此处美眸一凌:“什么意思?”
楚舒月却闭口不再言,视线左右一转。玉妃见状会意,清了声嗓子:“都先退下吧。”
殿中一干妃嫔与宫人得了这话皆是一福,逃也似的告退。楚舒月犹自恭顺地跪在玉妃面前,玉妃看了她再三,到底伸手扶了一把:“且起来吧,坐下说。”
“谢娘娘。”楚舒月低着头,落了座,谨慎地又思索了一遍才敢开口,“倩婉仪这一病,实在来得突然。臣妾听闻她那日午后还去莹贵嫔处品了茶,傍晚更去拜见过皇后娘娘,晚上一回去就病了,紧闭了院门,谁也不见,连绿头牌都请皇后娘娘做主给撤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玉妃皱了皱眉,“俗话说病来如山倒,都是说来便来。还有谁能被病症提前知会一声不成?”
“话是这么说,可这事得细想,还得连起来想。”楚舒月道,“宫中皆知,倩婉仪除却与她那个本家妹妹素来亲近,就是与莹贵嫔走动最多,再则就是皇后娘娘。可即便如此,她在同一日内先后去见莹贵嫔与皇后的时候也并不大多。那日是有什么大事,让她偏要一并去见了?”
楚舒月不答,自顾说了下去:“而后她这一回去,就又是抱恙、又是撤了牌子,听闻还真传太医去看过。可在那之后,拈玫阁却吃喝愈发讲究了——早两日食材上倒未见多精细,却专挑平日宫里不大用的火锅与烤肉来做,这哪像是染了风寒的样子?今日更是突然而然地想吃燕窝,且是知道自己手里用完的便去求皇后娘娘,倒似一刻都不能等的样子。”
楚舒月眼底划过一抹寒笑:“娘娘只想一想,什么样的人既不得行房,口味上又古怪,想到什么就非要吃到不可?”
玉妃深深吸气:“莫不是她真的有了?”
这念头一动,她就忽而觉得茅塞顿开,旋而又道:“怪不得,连皇后娘娘也肯惯着她,为着她要东西要到本宫面前来。”
转念又觉:“可也不对。皇后娘娘素来将皇长子看得极重,咱们都是知道的。倩婉仪又那般得宠,她岂能容倩婉仪诞下皇子?”
“一则是男是女还不好说;二则不论皇后娘娘心里头怎么想,面子上的工夫都得做足。”楚舒月慢条斯理地说着,“更何况,娘娘瞧瞧倩婉仪平日里在皇后娘娘面前那副乖顺的样子,焉知将来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对皇后的儿子俯首称臣?皇后娘娘就再要维护皇长子的地位,也不能让他单打独斗,倘使有个忠心耿耿的弟弟与他拧成一股绳,这弟弟的母妃又还得宠……那旁人可就更难有机会了。”
皇次子,也就更难有机会了。
玉妃心底一阵不宁。
她原就不大满意皇次子的处境,甚至后悔过让锦嫔去做那些事,到头来没能除掉徐氏,还反倒让皇次子也被皇帝厌恶。
可再怎么不满意,她心里也知道,皇次子是她现下唯一的孩子。哪怕来日她有了自己的孩子,皇次子也是年长些的那一个,背后还有肃太妃做倚仗,无论如何都是个有用的筹码。
可现下,倩婉仪也有了。
一旦倩婉仪诞下三皇子,三皇子再如楚舒月所言与皇长子站在了一起,皇次子就会愈发黯然失色。
“这孩子她不能生下来。”玉妃银牙紧咬,“本宫不能让这孩子落地。”
楚舒月与她想法别无二致,闻言却不一味附和,反倒低下眼帘,意有所指地轻声言道:“娘娘还是谨慎一些。”
玉妃一凛,立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倩婉仪是个狐狸。先前锦嫔那一计,她们前后铺垫了那么多,却不料倩婉仪竟在最后一刻回过味来,就那样临阵翻了盘。
这一回,她们总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再栽跟头。
玉妃强定住神,凝心细想,楚舒月也温声道:“咱们万不能让她虚晃一招骗了咱,先探探虚实再说。”
“这话在理。”玉妃渐渐平静下来,思索片刻,唤来了身边的大宫女红翡。
红翡附耳上前,玉妃低声吩咐。楚舒月见状只低下眼帘,只做出一副守礼的样子,全然无意去听。
又过不多久,楚舒月也从惠仪宫中告了退。她此行只带了一个侍婢出来,是她从家中陪嫁进来的兰韵。一如许多大户人家的小姐与侍婢一般,这主仆二人也是自幼就在一起的,至今已相伴多年,素日无话不谈。
楚舒月便趁着宫道上清静无人,将事情草草与兰韵说了,兰韵听得心神一紧:“倩婉仪若真生下孩子……那可了不得。陛下一贯宠着她,到时还不把她捧上天去?”说罢打量楚舒月一眼,“娘子可要帮玉妃娘娘?”
“自是要帮的。不为帮她,只为帮自己,我也不能真让倩婉仪生下孩子来。只是……”她驻了足,望着幽长得似无尽头的宫道,沉了口气,“我也不能让玉妃拿我当枪使。”
兰韵明白她的意思,脸色不禁白了一层,低下头道:“是。前有陶氏、后有锦嫔,您若有个什么闪失,想必玉妃娘娘也只会作壁上观。”
“是啊。”楚舒月叹道,“这宫里头,谁也不能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里头。陶氏和锦嫔都太傻了,我不能步她们的后尘。”
说罢她又凝神细想,俄而笑道:“这两日,你得空就去方才人那里走动走动,就说我闲来无事,想找她喝喝茶,咱慢慢跟她热络起来。”
“娘子找她作甚?”兰韵拧眉,“方才人蠢蠢笨笨的,说话都不过脑子,阖宫都拿她当个笑话看。”
“所以我只能找她。”楚舒月噙着笑,“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养病的日子平静无波地又过了两天。这两日里,皇帝到过拈玫阁一次,自被徐思婉挡在了门外。
他一言一语极尽深情,无非是担忧她的身子,再者就是表露相思。徐思婉声音柔弱,亦有无尽思念道出,只是执意不肯开门。
这样一来,他倒也没有办法。因为圣体安康在宫中素来是大事,妃嫔若怕过了病气给他,就是为了他好。
再者,在这样柔情蜜意的时候,他也总不能翻脸硬闯,最终便只得败兴而归,嘱咐宫人好好侍奉她。
这两日里,徐思婉手上的肿胀终于渐渐消退,虽然青紫痕迹仍在,按上去也还是疼,但总算可正常活动了。
她便不再敷药,只是晾着,任由它自己慢慢见好。转眼又至傍晚,路遥再行过来请脉,忽而提起:“臣今日为娘子煎药时,被宫人支开了。”
“哦?”徐思婉一哂,羽睫轻抬,“详细说说。”
路遥躬身道:“那时其实药已差不多煎好,有个宦官急着来请臣,说是有宫人发了急症。臣想着娘子先前的吩咐,便放下药去看了,那人急症确是有的,却是旧病,并不打紧,找任何一位太医亦或医女都可施针医治。”
徐思婉露出玩味:“那我的药呢?”
“花晨姑娘下午端回来那碗就是,臣倒没验出什么异样。”说着语中一顿,又言,“倒是那药渣……臣也按娘子吩咐仔细验了,不见添了什么东西,若与昨日的相比……反倒少了几钱。”
“少了几钱?”徐思婉略显一怔,初时不解,转念一想就懂了,便不由失笑,“她们够谨慎的。罢了,你只当不知此事,将药渣倒了吧。”
“诺。”路遥长揖,徐思婉睇了眼唐榆,让他去送。唐榆将路遥送至院门口便折回来,叹道:“她们若连药渣都查,脉案比也要看,只怕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
徐思婉坐在茶榻上悠悠笑着:“若她们真信脉案,反倒不会查那药渣了,且瞧着吧。”继而面显不耐,身子往后一仰,躺倒在茶榻上,舒展开来,“若莫尔什么时候再起沙暴啊?”
“理当快了。”路遥一哂,“往年这个时候就已会有,今年……许是若莫尔那边春意来得迟些,亦或雨水多些,可总会有的。”
远的不说,过去二十载里,还未听说过若莫尔哪一年不起沙暴。
再养六七天,徐思婉手心上最后一抹青痕也消失无踪了。她的手又恢复得白皙无瑕,葱白的十指柔软纤长。
她也总算得以自在的翻书拿筷子了。其实早两日也不是不行,唐榆花晨他们却怕极了她青紫之下的伤肿还有暗伤,动多了就会伤得厉害。
如今最后一点伤也不见,花晨便又喊了路遥来,仔仔细细验了许久,确信筋骨皆无异样,才总算彻底放心。
待花晨送路遥离开,徐思婉抬起眼睛,正扫见唐榆一副难言的笑。她问他笑什么,他眼睫低了一低:“伤可算好了,替你高兴。”
“看着可不像只是高兴。”徐思婉打量着他,斟酌道,“莫不是急着看我生事,想看我如何赢了玉妃?”
“……倒也不是。”他笑一声,沉了沉,说了实话,“日后不能帮你夹菜翻书了,倒忽而有些不适应。”
徐思婉呼吸凝滞,虽仍维持着笑容,却别开了视线。
他这样,原是她想要的。他的每一分动情都因她算计而生,只因她需要一个能让她十二分信赖的宦官跟在身边,而他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所以,她时常拨动他的心弦,时而是细致入微的关照呵护,时而又暴露出最脆弱的一面,要他来护着她。
她有意让他对她生出了不当有的情愫,她原本以为她会觉得畅快,就像她算计皇帝、亦或算计旁人得逞后那样。
可真见了他如此,她竟很难过。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件不可饶恕的坏事,让她觉得羞愧难当。
唐榆亦别开了视线,目光落在地上平静了两息,他自感失言,不再多语,转而只问:“今日想吃些什么?”
“鸡汤。”她答得很快,抿了抿唇,又细作吩咐,“让小厨房添些花胶一起炖进去,熬得浓稠一些,再添些滋补之物。就说我风寒刚好,想好生补一补。”
“好。”他应声,又问,“皇后娘娘那边,不去回话?”
“不急。”徐思婉淡笑,“玉妃那边还没动静呢,等她几日,皇后娘娘自也明白。”
唐榆无声地点了点头,就转身出了门,去吩咐小厨房依她所言备膳。
前后脚的工夫,月夕正好往里走,险些与唐榆撞个照面,索性避的及时,绕过唐榆进了屋来:“娘子。”
她一唤,徐思婉抬眼:“怎么了?”
月夕压音道:“四小姐差人来说,她适才在御花园里遇上了方才人。方才人也不知怎么回事,竟拉她说了好一会儿话,还关心了娘子的身子。四小姐应付了她,也自觉没说什么,等她走了却越想越不安生,便遣了身边的宫人回来,先知会娘子一声,还说一会儿自己也过来一趟。”
“话既已说了,又何必再去慌张。再说,方才人也不是什么能惹起大风浪的人。”徐思婉勾起笑容,凝思细想,又言,“也罢,一会儿请她一起用膳,我也好听听方才人究竟探问了什么,也好知晓她们往没往那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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