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榆闻言沉吟半晌,摇头:“尚食局没有,尚服局倒有一位,叫清雨,是我当年刚被没入宫中为奴时的旧识。她家中贫寒,父亲早亡,家中日常开销原就几乎全靠她在宫中的月例支撑,可前两年母亲又患了病,每月都需花钱抓药,她只得四处借债,我也借过她不少,现下恐怕已欠了不少钱。”

    “尚服局啊……”徐思婉托腮,思索片刻,一哂,“再过三日就是端午了,或许也用得上。”

    语毕嫣然一笑:“你歇息吧,我将人叫来问问。”

    说罢她就起身欲走,却仿佛忽而想起什么,又定住脚,温声说:“倘使需要什么,着人来说一声。若闲来无事想读书,喊花晨给你取。”

    唐榆再行怔住,眼底情绪莫名,沙哑道:“多谢娘子……”

    徐思婉笑容不改,好似让他读书一事只是随口一说,也并未察觉他的情绪。

    离开唐榆的卧房,徐思婉就回到自己的房中,安然坐到茶榻上,神清气爽地舒出口气。

    花晨将茶奉上,见她面色欣然,小心问道:“奴婢瞧明贵人似是觉察了什么,只怕要有所应对,娘子多留些意。”

    “应对?”徐思婉轻哂,缓缓摇头,“她能应对什么?无非是尽力找个人护她。我挑的又恰是她侍寝的第二日,她刚尝了男女之间的那点好处,势必将圣宠视作救命稻草,若想应对,也不过是去紫宸殿大献殷勤罢了。”

    花晨迟疑道:“那娘子不怕她得宠?”

    “我这会儿正盼着她得宠。”徐思婉轻轻啧声,遂将唐榆适才提及的尚服局宫女清雨的事告知了花晨,吩咐她将清雨传来说话。

    花晨领命应下,刚推出门,月夕又进屋来,笑说:“娘子,莹贵嫔差人送了一篮水蜜桃来,说是陛下新赏的。奴婢瞧了瞧,个个色泽都好。”

    “我就知道是这个意思。”徐思婉脸上无甚惊喜,平淡吩咐她,“桂馥绣工好,你让她辛苦一下,连夜帮我绣个帕子。别的不要,只绣一片李花。绣好寻一方好看的盒子装上,明日一早就给莹贵嫔送去。”

    月夕凝神一想:“投桃报李?”

    徐思婉低眉默认,月夕不免有些担忧:“娘子,莹贵嫔确是得宠新贵、风头正盛,可若论长宠不衰,还是玉妃更胜一筹。宫中又都说玉妃与莹贵嫔素有不睦,娘子若要寻一位靠山,奴婢瞧着还是玉妃更可靠。”

    徐思婉失笑:“这道理不错,可这种事也得你情我愿才能成。况且人生在世,又哪里能事事尽善尽美了?玉妃长宠不衰人尽皆知,这会子只怕正门庭若市,轮不上我入她的眼。莹贵嫔既有心卖个好,我何乐而不为?”

    “这倒也是……”月夕轻声呢喃,遂不再劝,依言去与桂馥传话。

    当晚,不出徐思婉所料,明贵人果然抓住用膳的时辰去紫宸殿献起了殷勤。明贵人生得原也貌美,身姿丰满,姿容明艳,且又是昨夜刚侍寝过的新人,如此投怀送抱只怕没有哪个男人会拒绝,自然而然地被皇帝留下了。

    事情合了预期,徐思婉大为欣慰。前来同用宵夜的徐思嫣闻言却颇为不忿,恨恨地盯了眼艳兰苑缩在的方向,轻声啐道:“呸!那样轻浮的性子,也配入九五之尊的眼?”

    徐思婉左手执着一卷医书在读,右手拈起一小块绿豆糕小口吃着,听到思嫣的气话,不禁一笑,遂清清淡淡道:“六宫佳丽三千,你还想个个都能才德兼备不成?于男人而言,长得好看也就行了。况且大选三年一度,我若是陛下,也会肆无忌惮地趁着女儿家年轻尝这一口。至于若性子不好、才学不够,来日厌倦了自可踢到一旁,也不碍什么事。”

    “趁着女儿家年轻尝这一口”——这话说得很是露骨,徐思嫣不由羞红了脸,低声埋怨了句:“姐姐说什么呢……”

    转而又还是难掩不忿:“我只是看不惯明贵人那副样子,更怕她得了宠就更要变本加厉地欺负咱们。陛下也怪……即便只是看容貌身材,姐姐也是这一众新宫嫔里最出挑的,陛下怎的偏生晾着姐姐看也不肯看一眼?”

    言及此处她黛眉倏皱,更多的懊恼被激出来,叹息着自责:“唉!也是我没用,竟帮不上姐姐半分。等再过两个月到了及笄的岁数,我……我必要尽力才好。”

    这及笄之后的“尽力”所为何事谁都清楚,思嫣没说完脸就又红透了。徐思婉神情复杂地觑她一眼,不得不塞一块绿豆糕过去哄她:“好了,明贵人只是跋扈一些,又没真伤着咱们什么,何就至于急成这样?”

    思嫣就着她的手吃了口糕,继而自己接过去继续吃,脸上却还是带着气。徐思婉好言好语地又哄了她半天,才总算将她劝回去睡觉了。

    待她离开,徐思婉的笑颜霎然冷下来。她无心再吃绿豆糕,书也放下,左手托着腮,右手闲闲拨弄着榻桌签筒里的金签子,心里幽幽一叹:明贵人可千万要争点气。

    如今已是五月初二,离端午只有三天。明贵人若不争气,她的打算就不得不再推迟些。

    可就如思嫣所说,明贵人性子不好、没什么才学、脑子也不灵光,拿得出手的只有那张脸。

    ——这样一个蠢人,倘若连凭借那张脸拴住男人都办不到,那可真就百无一用了。

    翌日天明,桂馥绣好的帕子就送到了莹贵嫔手里。莹贵嫔行事大方,很快就着人前来回话,让徐思婉若有需要随时开口,不必气。

    往后两日,或是因为恐惧激出了明贵人心底的恐惧让她分外尽力,又或是她其实只会死缠烂打,但年轻貌美的姑娘家的死缠烂打对男人而言总归可口,她竟得以一连侍寝了三日,位份也晋了半品,该称一声明贤仪了。

    晋封的旨意恰是端午清晨颁下的,彼时月夕正为徐思婉梳妆,徐思婉听罢循循舒气:“这就好,刚晋了位分,陛下怎么也要给点面子。”

    月夕颔首:“那奴婢便知会清雨了?”

    “嗯。”徐思婉点头,“也散出消息去,就说我有心亲手为太后娘娘备些粽子,让小林子他们尽力去寻颜色漂亮的粽叶。”

    “诺。”月夕恭谨应声,而后便是静等。

    端午是一年一度的大日子,白日里,天子要去祭祖祈福,还要去看一看赛龙舟,与民同乐。待回宫时多半就已傍晚,而后又有宫宴。

    这样的宫宴虽然盛大,却不是人人都能去的。如徐思婉这般尚未见过圣颜的自然没份,在宫宴时生事亦不行,她自知难以说动皇帝为了她甩下宴席赶到霜华宫来。

    是以能用的,只有皇帝回宫之后至宴席之前小歇的那点时间,前后约莫半个时辰。

    酉时初刻,清雨端着一托盘的香囊进了霜华宫的宫门,这是尚服局为着端午专门缝制的,年年都有。

    为着位份也好圣宠也罢,清雨自然而然地先将香囊都送去了明贤仪处,只说请她先挑。

    这样的奉承于明贤仪而言自是十分受用,就命人将香囊端进了屋,好生挑选。过不多时,余下的香囊被送出来,一同送出的还有给清雨的赏钱。

    而后,剩下的香囊被先后送与徐思婉与徐思嫣。清雨的差事至此终了,平静告退。

    酉时二刻,花晨急匆匆地赶去盈云宫,求见莹贵嫔。

    莹贵嫔原正懒懒地倚在贵妃榻上细品酸梅汤解暑,听宫人禀奏“徐才人身边的花晨来了,不知出了什么事,脸色惨白”,顿时神情一凝:“快让她进来。”

    酉时三刻,圣驾回宫,莹贵嫔已先一步候在紫宸殿门口。

    她是宠妃,前来面圣自无人阻拦。

    同一刻间,徐思婉听闻圣驾已归,视线睇向茶榻上安放的香囊。

    花晨心生不安:“娘子……可当心些。”

    紫宸殿前,莹贵嫔婀娜福身,皇帝一扶,不禁含笑,连面上的疲色都淡去了些许:“盛夏暑热,何不进殿去等?”

    听了皇帝关照,莹贵嫔面上却无半分喜色,反蹙着眉,满目忧愁:“臣妾有些急事,只盼尽快说与陛下,顾不上进殿歇息了。”

    皇帝微怔:“何事?”

    莹贵嫔垂首,露出恰到好处的难色:“……事关近日得宠的明贤仪,臣妾理当避嫌,不好搬弄是非,请陛下与臣妾同去霜华宫看看。”

    皇帝眉宇微锁:“宫宴快开始了。”

    莹贵嫔即道:“可是人命关天。”说着纤纤素手扯住皇帝的广袖,“亦或许是两条人命,求陛下垂怜。”

    她边说边扯着他的衣袖轻轻晃动,既有央求又有娇意。皇帝略作沉吟,终是点头:“走吧。”

    霜华宫,徐思婉在头晕目眩中一把扶住茶榻,直令茶榻一颤,惹得茶水倾洒。

    花晨疾呼:“娘子!”转而苦劝,“还是先请太医吧。”

    “不妨。”徐思婉银牙紧咬,待晕眩淡去,强撑起笑,“扶我去找思嫣。等不得了,这就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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