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遇喜,这自然是极大的事情,圣上便是缓过来最开始那份劲,然而那由内而外的欢喜却是掩都掩不住。
他时不时目光便要落在妻子的身上,便是臣下恭维说话,杨徽音也能瞧得出来,圣上的心思仍然在自己身上。
当着满席来参加皇后千秋与公主生辰的臣子宾客,她还稍微矜持些,被圣上的欢喜,要不然便借口先回殿里去,却又觉得是否太小家子气了一点,见他难得这样欢喜,想起终究他也是三十余岁才有第一个孩子,说不得还是将来的东宫储君,于是也便宽心。
那卖汤圆的父子恭维话倒是也没有说错,一个月,可不就是上元佳节那几日么?
朝阳长公主含笑讨赏道:“圣人不赏我些什么吗,才同娘娘说起来或许今年宫内便要有皇子的,这便来了,可见我今日这张口是开了金光的,说什么都灵。”
“既然朝阳这样说,若真生了是个皇子,朕有好些东西赏你,”圣上唇角一直都是微微上扬的,也有心与她玩笑:“若是个公主,就你来看顾,朕当年可没少受你的磋磨。”
带一个年幼的妹妹玩耍,那确实是耗费心力的事情,朝阳一直将这件事情铭记在心,于是爽快答应,玩笑道:“有这么一个玉雪可爱的侄女,也是圣人赏我了。”
杨徽音虽然知道圣上不过是说笑,然而却也难免担心若真的生个女儿出来,圣上会失望,轻声嗔怪道:“圣人就这样盼着皇子,太医只能诊得出月份,也诊不出男女来。”
他若早早膝下有子,希望落空或许还不是那样失望,但是她这一胎万一真是女儿,圣上心中便半分焦躁也没有吗?
圣上听她这样说,案底下的手却握得更紧,目光柔情似水,将她瞧了又瞧:“诊不诊得出有什么要紧,公主也是朕唯一的骨血,怎么能不喜欢呢?”
他们说这些的时候旁人也在听着,杨徽音的心也能安一点,等饮甜水时才悄声道:“那到时候生出来,你可不能翻脸,女儿也要一样疼宠才行。”
她十月怀胎,辛苦一番,当然还是都喜欢的,但是郎君她就说不准了。
没有的时候倒也罢了,一旦有了盼头,她不相信圣上会不惦记叫自己的儿子来做皇帝。
“翻脸做什么,”圣上静静地望了她片刻,仿佛身侧再没旁人,声音里有隐约的叹息:“瑟瑟,你不知道朕有多欢喜。”
方才他那样高兴,欢喜与甜蜜几乎能从人的面容上透出来一般,她坐在一侧,也只是觉得有些欢喜,甚至还因为他过分的欢喜有些人前的矜持害羞,但是圣上这样静静地瞧着她,她却心跳砰砰,不自觉想到了所谓的前生。
若人真能活两世,已经有了许多还会计较这一点的不顺心,那无论较旁人多活了多少光景,也是白活。
她抚了抚自己的小腹,面上亦露出温柔神色:“说来确实是天底下难得的福气,有许多夫妻想有还那般吃力,吃药烧香的也怀不上,它倒是来得悄无声息,给我这个做阿娘的好大一个惊喜。”
她原本还犯愁三月份郎君万寿,自己这个做妻子的送什么才好——总不能又送木梳,现在却晓得,不必再送了。
不过她又觉得有些梦幻:“我才十六岁,居然也要做母亲了?”
圣上也颔首,吩咐赏赐太医,与宴会者也得了些许赏赐,这一场皇后的千秋宴欢腾而热闹地下来,宾主尽欢,圣上先吩咐人送皇后好生回去,而后令太医们随侍到紫宸殿去。
杨文远上一回在清坞里面喝得太醉,当堂舞蹈、被人不知道怎么送回家来之后,这一回赴宴总有些羞于叫旁人瞧见,以免提起往事,然而皇后忽然有孕,他也稍微能抬得起头来,与过来贺喜的同僚几乎一道饮醉。
杨徽音当众没说什么,回宫后却勾住圣上颈项撒娇:“妾身为皇后,怀了圣人的骨肉大家都替君上高兴,原本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圣人风流快活,别人没功劳,我却遭罪,圣上只赏赐别人,不赏赐我。”
两人今日心情都好,她抚着小腹,满含笑意地取笑他:“郎君,你怎么这样赏罚不明,我可委屈。”
“瑟瑟便不快活么,朕瞧你每回也欢喜得很,”圣上笑道:“赏赐不过是朕高兴罢了,这样的大好事,难道还能叫旁人有功劳?”
杨徽音想想也是,倚靠在郎君怀中,嗅到他令人心安的草木淑气,明知道他爱吃醋,还有恃无恐地拿他寻开心:“也是,若旁人有功劳,圣人只怕便没有这样开心。”
圣上原本偶尔会饮一点酒,然而现在知道她辛苦,宴会过后立刻沐浴漱口,怕她不仅仅是恶心鱼鲜一类,也不耐烦酒气与熏香,于是一并都撤换了,现下也不生气,只抚着她背:“瑟瑟,辛苦你了,这样小便要做母亲。”
杨徽音本来是要与他斗嘴,瞧郎君吃醋的可爱,被他这样一说,那促狭的心思稍微收起来,莞尔道:“辛苦是有一点,不过郎君也不用这样小心翼翼,我们有一个孩子,我也是高兴的呀。”
她就算是嫁给别人,这时候不也一样要做母亲么,甚至还不如现在这样舒心。
方才是与他说着玩的。
“不是的,瑟瑟。”
她还没品尝到多久新婚男女的甜蜜,便要为他生儿育女,圣上啄了啄她面颊,握住她的手细抚他眉眼:“你嫁给朕,还是有些委屈了。”
圣上眉宇间只有极浅的纹路,做了这许多年至尊,劳心之处,也难免会有愁思,他轻声道:“瑟瑟这样早就嫁人,说到底还是郎君的贪心。”
他能陪伴她的时间纵然不算少,但是那些青年男女之间的花前月下却未必一一陪着她做完,似乎还是亏欠了她许多,便哄着她懵懵懂懂做了新妇,继而成了母亲似的。
“做了夫妻,平白说这些,好没意思,”她鬼使神差,仰头轻轻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人说女子孕中多思,郎君怎么先多愁善感了,你待我狠心的时候百般折磨,和头狼似的,都不见你觉得我委屈,我一哭起来,瞧你可高兴了呢。”
是她自己愿意嫁给圣上的,他心急娶她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她抱怨过后却又笑道:“哥哥,少这样多愁善感,你若真心实意待我好,咱们一生都是新婚呢。”
做皇后、做圣上的妻子有什么不好的么,他却总这样客气,竟然不像是做夫妻。
圣上微微一笑,还不待说些什么,她忽然警觉起来:“可不要我怀了身子,圣人却郁郁,我还得来安抚你,我既然辛苦,就会时不时发脾气,需要人好好哄的。”
“不会的,朕高兴极了,如何会郁闷,”圣上知晓她必然在自己眉心处留下来娇艳口脂,然而却不理会,任凭她看着笑,柔声道:“瑟瑟不是要人来哄你,你倒是说说,怎么个哄法,才能叫娘娘高兴?”
能这样日日哄着她,与她共度余生,他也是求之不得的。
杨徽音本来不觉得怀孕是多么珍贵的事情,只是有几分高兴,然而郎君这般待她如珠似玉,哪怕平日里再怎么喜欢轻薄她,现在也规矩端庄得一如从前,忽然就觉得握了免死金牌。
——他现在可好说话得紧呢,也一点不敢欺负她!
“我心口有些疼,须得郎君叫两声心肝才缓得过来,”她不怕死地拿圣上的手轻轻抚揉心口,蹙眉如西子捧心:“否则就觉得难受,孩子在腹中也闹。”
圣上方才那一点因为新生带来的感伤几乎被她的动作气得消失不见,然而他自然不敢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举动,轻轻叫了两句“心肝”,才冷着脸拆穿她:“咱们的孩子现在只怕还没有葡萄大,瑟瑟当真觉得他在闹?”
杨徽音察觉得到郎君刻意的忍耐,忍着笑抚着腹部,眼睛却瞧向他,“我的儿,你好乖。”
分明是在占夫君的便宜。
虽然两人前几日尚且阳台行雨,然而晓得她怀身,便下意识总觉得她现在禁不得一点用力,圣上拿她没什么办法,却也不甘心叫她这样拿捏,轻声道:“瑟瑟这样盛情,郎君也难却,等再过两个半月,朕好好服侍你。”
“两个半月?”杨徽音惊愕,她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曾经与圣上说起过什么,抵赖道:“那怎么成,太医肯定不会答应的。”
“太医有什么好说的,朕已经问过,瑟瑟有身孕三月后,便是轻缓些也无妨,”圣上见她记性这样差,不免替她回忆道:“瑟瑟说长姐孕中,郎君还要在外面寻花问柳,夫妻情分淡薄下来,前车之鉴,轮到你身上,宁可怀着孕也要侍奉朕枕席的。”
“不过朕也不想伤到瑟瑟,”圣上一脸平静,握住她心口一片月:“再延后半月,也更放心些不是么?”
杨徽音满面不赞同,但她确实忘记了自己什么时候给自己埋下这样的坑,于是恹恹:“这个不好,孩子和它阿娘可都听不得,郎君快别说。”
圣上威胁了一番,总算止住她的胡闹,夜间早早便搁了笔,拥她好眠。
她以为自己会嗜睡,倒在郎君怀里便能获得昏厥一般的沉睡,然而并没有,她今日太兴奋,翻来覆去,总是难以安寝。
杨徽音知道圣上虽然沉静,但今夜欢喜得过分,怕是也同样睡不着,悄声寻他说话,再分享一些初为人父人母的喜悦。
然而圣上却很不信任她的人品,以为这个坏家伙是睡不着,又要来撩拨自己取乐。
他本来便有些耐不得,索性只作沉稳呼吸,甚至微微有一点鼾声。
她如今到底还没有到蛮不讲理的阶段,见他睡得香甜,唤了几声都没有缓刑,只是略微有些沮丧,然而却又放下心来,柔软的唇齿轻飘飘地落在男子颊上,如蜻蜓点水,却叫人心底咕嘟了一口泉。
这样依恋郎君的妻子,他都忍不住要睁开眼,抱一抱她、亲一亲她了。
她却像是想到了什么极高兴的事情,轻声一笑,温柔伏在他耳边,热息纷纷,令人不得安宁。
他想或许是这促狭的女郎又想说他坏话又没胆量,于是不动声色,静待她落网捉个正着,但是又不忍心吓她,毕竟是双身子,总得万般小心才是。
“郎君……”她声音极轻:“其实我也一直很喜欢你,是我要将自己给你,便是在梦里,从来都没有不愿意过。”
作者有话说:
之后就是番外啦
承君恩简介改了一点,大家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承君恩还是年龄差,男主有一点弃猫效应,经常自己找台阶下,狗血之余可能还有一点搞笑
之后会开一个太后和权臣的《又逢春》,和《帝台春》是姊妹篇,照旧例,太后当然不可能和先帝什么都没有过,当皇后的时候很受宠
大概会开承君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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