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直到笑得没力气了,徐苓才停下,靠在他的肩上细密地喘着气,“诶,本宫记得你当年还有个同伴是不是,他现在如何了?”

    问的是邓万生,付掷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实话。

    见他不作反应,徐苓以为他是不清楚,于是又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付掷摇头,“只是半路相识,奴才未曾与其深交,只道唤他老万。”

    “这样啊。”鱼竿久久没有动静,徐苓百无聊赖地数着手指玩,

    “还以为你们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呢。”

    风雪渐渐平息,厚重的云层散开,给大片的火烧云挪出位子,被风吹得拍打着棚顶的树杈也回到了原位,付掷抛下鱼竿,看着一圈圈往外扩散的波纹,面不红,心却猛烈地跳动。

    他道,“做不成兄弟的。”

    “嗯。”因为今天要来别庄,昨夜徐苓紧张激动地一夜没睡好,起先不觉困倦,一静下来,困意便争先恐后地往面上涌,她揉了揉恨不能立刻闭上的眼皮,努力瞪大了眼。

    奈何,人困的时候,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的。

    干脆把鱼竿往付掷手上一放,提着裙角躺上了放在更里面的贵妃榻,却不忘威胁道,“好好钓着,要是凑不齐一桌全鱼宴,本宫唯你是问!”

    皇后娘娘的威胁向来雷声大,没有雨,跟她的人一样,人前长满了刺,一抓就是一手的血,人后却露着圆滚滚毛茸茸的肚皮,被人用心摸一把,也就没了脾气。

    正如这会儿,横眉竖眼地说完后,没半柱香的时间,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四周很静,静得不用凝神去听,也能听见皇后娘娘清浅满足的呼吸声,直到她因睡麻了左手而翻身,可怜的鱼竿才得以从小太监的铁手中获得一线生机。

    随着日头渐渐西斜,河面结的薄冰也越来越坚硬,这么冷的天,再香气四溢的鱼饵都吸引不上鱼了,付掷握拳耐心等了会儿,仍旧不见什么动静,于是收了鱼竿,将一应器具都收进棚里。

    他知道,钓不上鱼,世子爷也会想方设法让娘娘吃上全鱼宴。

    付掷偏头看摆在棚子角落的沙漏,又探出头瞧瞧天色,左右离晚膳还有一个多时辰,皇后娘娘睡得正熟,这般闲适的日子,皇后娘娘得之不易。

    他也一样。

    风是越来越大了,先前停了的雨水,混着纯白的雪又落了下来,付掷弓着腰,轻手轻脚地在棚子偏外的地方搭了火炉。

    皇后娘娘只赏给半天的狐裘还披在他身上,付掷把它脱下放在火前烤得温热后,才给睡得不太安稳的徐苓披上。

    可这一走进,脚就僵在了原地,再也离不开了。

    付掷许是个自私自利,又爱占小便宜的人,火炉再暖和,也比不得在皇后娘娘身边,不是在宫里,那就不必讲宫里的规矩了吧。

    这么想着,他也就放纵着内心,把杌子移到了徐苓的榻前。

    “娘娘。”他抖着嗓音轻轻叫她。

    没有回应。

    他呼出一口浊气。

    但其实没敢干什么,就是坐着而已,只是手大不敬地放到了皇后娘娘正酣睡着的榻上,可也没有靠近那个人,偶尔她动作两三下,弄乱了盖在身上的狐裘,他便敛着眼,亲自替她理好。

    再过分些,就是仗着她此刻无知无觉,用那双带了火的眼睛,流连过她面上的每一点细节。

    付掷不会写什么字,更不会绘画,他只能用一双没什么大用的眼睛,尽量记住皇后娘娘的长相,以免未来有所不测,连待都不能待在她身边。

    徐苓是被热醒的,半梦半醒的时候,她热得好不容易把盖在身上的东西用脚踢得挪到了腰下,可睡一会儿,又给她盖得严严实实的,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便也没多管,皱着眉头,伸手就掀了被子,可没一会儿,又盖上来了,如此来回四五次,她不满地哼唧两三声后,徐徐睁开了眼睛,

    “你是想热死本宫,好再寻明主吗?”

    刚睡醒,她的声音尚留着酣睡后的娇憨,但却很是不耐,付掷刚要为她理狐裘的手一顿,被热气熏得通红的脸一下垂到了胸口,呐呐开口,

    “奴才是怕娘娘冻着。”

    “冻着?”徐苓气恼地坐起身,把及腰的长发撩到一侧,露出汗津津的后颈给他看,

    “本宫看起来很冷吗?!”

    白的晃眼的景色就这么暴露在他的眼下,甚至与他的鼻尖不过一拳距离,还有不断侵犯着他的鼻腔的香气,付掷生来近二十年,从未遇到过这般恨不得滚过一遍油锅才能平静下的挑战。

    他的脸已经不是被寻热的红了,甚至连向来只敢恭敬地看向皇后娘娘的眼里,也染上了血色。

    他的手在抖,他的心快要停止跳动。

    明明徐苓很快就收了回去,但付掷的眼前,好像一直都是那片脆弱易折的天鹅颈。

    幸好,他低着头,饶是长久不开口,徐苓也看不出来什么,自以为他是自责自己伺候人的功夫没到家,唉其实她也不是怪他、责骂他,归咎起来,得是起床气的错。

    自己造的孽,怎么也得自己去解决。

    当年一打眼看起来人嫌狗厌的小太监,怎么越发矫情了。

    唉。

    徐苓心想,她也就是看在他陪自己吹冷风钓鱼的份上才愿意屈尊降贵地哄哄他,要是他敢不给面子,那就休怪她给他扔冰窟窿里去洗洗脑子。

    “好了好了,本宫知道你是心里想着我的康健,既然出发点是好心,那本宫便不与你计较好了。”

    她宽袖一挥,拂过小太监的宽肩,不带走一丝波纹,像极了话本里无情无义的的浪荡公子哥。

    走至棚口,她踹了踹烧得正旺的火炉,还指了指被抛弃在榻上的狐裘,道,“天色不早,本宫得去寻哥嫂用晚膳,你将火炉灭了,披了狐裘随本宫来。”

    说完,她先撑起油纸伞出了棚。

    抬头往天上看,本就羞于见人的金乌已经早早躲进了西边的山里头,只剩下余晖普照脚下的土地,付掷慢手慢脚地浇灭了火,又慢手慢脚地把狐裘抱在怀里,徐苓也没催促,只是在他把狐裘抱在怀里的时候用要杀人似的眼神怒视,逼迫可怜的小太监不得不接下这等沉重的赏赐。

    一路无言。

    徐苓不说话是怕冷,而后面亦步亦趋跟着的那位则是魂魄还停留在一刻钟前。

    未回到本体呢。

    走进宽敞的屋内,徐彰早早就命人摆好了餐桌,徐苓到的正是时候,热气腾腾的菜肴正流水似的往桌上放,为了让难得出宫的妹妹尝到宫里没有的味道,徐彰可谓费尽心思,不仅大老远从江南请来了掌勺大厨,就连用的辅料和菜品都是亲自挑选。

    徐望喝了奶就困,到现在都还没醒,故而只有夫妇二人相携而来。

    徐苓笑着上前,“早知哥哥手下有如此大厨,我说什么都得早些出宫。”

    “娘娘若是喜欢,带进宫去.......”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下,徐彰与徐苓目光相撞,都明白各自忌讳什么。

    不过是头上那位罢了。

    姚又棠自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凝滞,忙松开自己的夫君,走到了徐苓边,打岔道,“娘娘在宫里什么吃不到呀,夫君也真是的。”

    她拉着徐苓在圆桌前坐下,看着一桌子菜眯着眼与她低声说话,“知道娘娘来了夫君高兴地连着几夜都合不上眼,心里光顾着念叨娘娘了,这不,还特意和厨子学了一手,娘娘不如尝尝,看看可能猜出这桌子上那一道菜是出自夫君之手?”

    哥哥会为她亲自下厨是徐苓没有想到的,感动地看了眼徐彰,顺手让姚又棠坐在了自己身侧,“要是尝不出可不是坏了哥哥的一片苦心,嫂嫂可得好好帮本宫一块儿找出来。”

    一言一语间,先前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徐苓如今是,又是皇后,徐彰和姚又棠自是紧着她来,开餐没多久,她身前碗碟里的菜堆得都有小山丘高了,可好大一张桌子,只零星坐了三个人,未免有些冷清。

    想了想,她曲指叩了叩桌面。

    付掷立刻弯腰上前,“娘娘有何吩咐。”

    “坐下吃饭。”

    “?”小太监有些无措。

    徐苓一见他这幅畏畏缩缩的样子就来气,像身后的婢子使了眼色,两个强壮些的上来就要把人按下,可离近两步的时候,那付掷公公望向他们的眼神,

    泛着吃人的冷意。

    两个婢子被惊得顿在了原地。

    徐苓恰好坐着,没见到他吓人的模样,以为两个婆子是估计他的身份不敢动手,便只好亲自动手把人按在了身边空余的凳子上,

    “怎么本宫想赏你点好的,还要劳心劳力。”

    被皇后娘娘的手一碰,两个婢子就见方才还近身者死的付掷公公这会儿像没骨头似的,哐当一声,几乎是摔到了凳子上。

    有了付掷做样,接下来徐苓又让姚又棠身边伺候的春香坐下,春香只是守着规矩推辞一二,便入了座。

    二人一加上,总算有了点其乐融融的意思。

    徐苓很开心。

    以至于多食了一碗饭,还多饮了一盏酒,她的酒量比付掷好上不知多少,喝得比往常多些也不打紧,席间,她恍若不经意地问起徐芸的事,道她如今有了身孕,许久不见入宫了。

    说起这个,徐彰面上的笑有些撑不住,“芸儿她实在命苦,好不容易怀上了孩子,可前日子姜家传消息说是与妹夫纳的妾室起了争执,险些流产,孩子虽说保住了,但也是暂时,日后如何,还不好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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