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蛋最近较之前沉闷了许多。
“这小子, 怎么一天天的都闷在屋里?”陈大伯絮絮叨叨。
薛青最近都难得看到二蛋的身影,不同于前几日爱出门玩闹,近日都躲在房中不出来。
陈大伯每每去叫二蛋出来,二蛋都以“外头太热了”为由拒绝。
而今日, 即使到了用膳的时间, 二蛋也没有踏出房门。
“你说说, 哪有大小伙子怕热懒得出门的?我这个年纪的时候整天在外头掏鸟摸鱼呢!”
陈大伯饮了一口茶, 嚷嚷着说道。
“我去帮他送饭吧。”
见这次用膳二蛋又未出现, 薛青主动说道。
他起身去帮二蛋送饭。
来到二蛋的房门口, 薛青在木门上敲了好几下, 房间里头还没有动静。
“二蛋?”
薛青喊了两声,他才听到屋里头有了动静。
“咯吱——”
老旧的木房门在薛青面前缓缓打开。
估计是屋内光线的原因,与外面的热烈阳光不同, 里屋还是黑黢黢的暗。
透着阴嗖嗖的凉。
“二蛋?”
没有看到人,薛青朝屋里喊了两声。
明明房门是从里面被打开的,但是薛青站在门口却看不到人影。
着实奇怪。
难道门是自己开的?
于是薛青又叫了一声。
“我在这。”
幽幽的声音在薛青面前响起,宛若鬼魅。
薛青:!
差点被吓到的薛青借着门外的光仔细往出声处, 才发现二蛋原来就一直站在门口处, 只是刚好被打开的木门所形成的阴影挡住了。
加上他皮肤本身就比较黑, 导致他看起来几乎就与黑暗融为一体。
也不怪薛青直面了那么久还是没发现二蛋就在他面前。
薛青尴尬的将手中饭菜递给二蛋, “怎么不出去吃?”
二蛋没有立马回答,只伸手接过饭菜。
在二蛋手伸过来的瞬间,薛青看到一点反光从二蛋的手臂上闪过。
“你的手什么了?”
薛青问道。
他可以确认前面的反光并不是他的错觉。
“外头太热了。”
听到薛青的问题,二蛋只闷闷地回答了薛青的前一个问题。
见薛青似乎要往前仔细看, 二蛋往后退了一步, 将手很严实地挡了起来。
似乎不想让薛青看到什么。
“受伤了吗?”见二蛋这样子, 薛青问道。
“没事。”
二蛋朝薛青道了声谢后, 他就将房门关上了。
望着再次紧闭的房门,薛青愣了愣。
这小孩,怎么感觉怪怪的。
莫非是叛逆期到了?
也不对啊。
而且他前面看到的……
薛青仔细回想了一下。
像是鳞片的光泽。
可是二蛋的身上怎么可能长出鳞片呢?
或许,真的是他的错觉?
在思索中,薛青回到了桌上。
陈大伯还在端着碗嘟囔:“这小兔崽子,最近真是愈发奇怪了。”
“你和他计较什么。”陈大娘还是笑意晏晏,她没在意二蛋的奇怪行径,只偏过头对薛青法海二人说道,“今日下午就要举办凤女的挑选仪式,要去看看吗?”
薛青和法海还没说话,倒是在桌上踱步着的小黄鸟闻言先“啾啾啾”地叫了起来,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嘿,这小鸡,还怪聪明的。”陈大伯新奇地看着这只小黄鸟的反应,将桌上的米往小黄鸟那推了推,“就是怎么不吃东西?”
小黄鸟的边上是一把大米,显然是陈大娘给小黄鸟准备的。
可是这小黄鸟似乎对这食物不是很满意,也可能是根本不饿,一粒米也未动。
哪怕陈大伯拿着米凑到小黄鸟的嘴边,啾啾也还是十分嫌弃地撇过头,然后高傲地跳开。
陈大伯不信邪,又用嘴发出逗鸟似的声音,“诱惑”着啾啾来吃米。
结果啾啾依旧十分高傲的不屑一顾,倒是隔壁鸡窝的大公鸡闻着声来了。
但是看到桌上的啾啾,大公鸡一副想来吃米但又不敢靠近的样子。
薛青掩下笑意,这一打岔暂且冲淡了他心中对于二蛋的忧虑。
待薛青和法海来到凤女挑选现场时,在那棵最大梧桐树的下面已经聚集了许多人。
树下的男女,无论年轻,无论年老,都在头上簪了几朵花。
瞧着尽是盎然的生机,面上也都是盈盈的笑意。
在栖凤村的这几天,薛青已经和村中村民都混了个面熟。
和陈大伯陈大娘一样,村民都是淳朴善良的人。
见薛青法海和陈大娘一起来了,他们都和薛青一行人热情打了招呼。
村中已经到处可见祭典即将来临的预兆,依稀可预见明日祭典时的隆重。
陈大娘也是用心梳洗过的,银发盘成的发髻上别着的是粉色娇艳花朵。
瞧着有种岁月沉淀的美。
此时一个皮肤黝黑的壮汉已经爬上了高大的梧桐树。
他的手中正持着一片华美的翎羽,在光线下折射出耀眼的光。
看着下面的人群,壮汉将手中的翎羽举起,示意挑选仪式开始。
这下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停下口中的聊天,现场变成了安静的一片。
所有人都仰着脸,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那根漂亮的翎羽,期待着那根翎羽飘落而下。
连薛青脑袋上的啾啾都站直了,难得的安分。
阳光绚烂刺眼,但薛青也跟着人群一起抬头,阳光刺的他忍不住眯着眼。
蓦地一掌阴影遮住了日光炎炎。
与此一同而来的是宁静安神的檀木香味。
薛青抬眼看过去,是法海伸过手掌放在薛青的眉毛处,替薛青遮挡了刺眼的阳光。
肌肤微微贴到薛青的皮肤。
应该是今天的阳光太过热烈,薛青觉得自己的皮肤都一并热了起来。
若是以前,薛青一定会别扭地道谢然后用婉拒法海的好意,用自己的手挡光。
可是如今……
被笼在清凉阴影下的眼睫颤了颤。
他怀揣着自己心中隐秘的心思,小心翼翼地享受着这一点清凉。
并可耻的因此而愉悦的心脏乱跳。
就让他再沉浸一下吧。
一点点就好。
薛青不敢去看法海,因为阳光已将他的脸晒得微醺。
终于,在众人的屏息中,在树上的壮汉对准人群,松开了手中的羽毛。
村民们期待地伸长脖子,仰着脸,想要看清那根美丽的羽毛。
阳光下的翎羽宛若一道如实质的流光,飘转而下。
尽管阳光灿烂刺眼,但薛青也跟着一起向上看着。
在翎羽慢悠悠地飘下来时,一道鹅黄色的身影窜了出来。
感受到头顶突然轻一点的重量,薛青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却摸了个空。
啾啾呢?
他疑惑地看向身边的法海,一偏头就对上法海的凤眼。
迎着法海的目光,薛青的眼睫下意识紧张地眨了眨。
看出了薛青的疑惑,法海伸出手指指了指。
正在此时,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而后传来纷纷议论。
“哪里来的小鸡?”
“现在的鸡这么小就会飞了吗?”
“不对啊它怎么朝翎羽那飞去了!”
恰好薛青顺着法海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那只突飞猛进的小黄鸟。
薛青:……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小黄鸟截住了那根翎羽。
然后慢悠悠地挥着两只肉肉的小翅膀,嘴中叼着翎羽朝着薛青飞来。
最终在薛青的脑袋上成功着陆。
感受到多双眼睛注视的小黄鸟非但不害怕,还骄傲地挺了挺嫩黄色的小胸脯,小爪子在薛青的脑袋上跺了跺。
这是把他的脑袋当展示台了吗?
一瞬间因为小黄鸟成为人群焦点的薛青只觉得自己的额头上都快要冒出青筋了。
在薛青准备伸手将这只嚣张的小黄鸟捉拿回来时,始终注视着这边的人群再次发出一阵惊呼。
还以为又发生什么事情,薛青动作停住。
只见那不同凡物的翎羽缓慢地从薛青的眼前落下来,薛青下意识的就用手接住。
流光溢彩的翎羽就这样躺在了薛青的双掌之中。
气氛凝滞住了。
“啾啾啾!”
见众人都呆滞,小黄鸟在薛青的脑袋上不满地发表讲话。
反应过来的薛青将啾啾一把捉下来。
这只调皮的小黄鸟,定要给它长点教训!
被狠狠戳了几下圆滚滚鸟屁屁的小黄鸟在薛青手中惨痛哀嚎:“啾啾啾!”
“把翎羽送还回去。”薛青和啾啾说道。
小黄鸟用黑眼睛瞅了瞅薛青,用脑袋蹭了蹭薛青的脸撒娇着想耍赖。
但发现薛青的表情严肃,它只能照办。
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用鸟嘴又叼住翎羽,扑哧扑哧的把翎羽又送回到了壮汉手上。
这场意外才结束。
只是啾啾却因此不大高兴,耷拉着一张鸟脸蹲在薛青的肩膀上,充满了萧瑟的气息。
哪怕薛青用手指轻轻摸它的脑袋它也始终以鸟屁屁示人。
凤女挑选仪式又重新开始。
壮汉再次将翎羽在众人瞩目中松手放下。
这次没有小黄鸟的横插一脚,翎羽再次慢悠悠地飘转而下。
在即将落到人群中时,忽的袭来一阵风,将即将降落的翎羽再次吹动起来,往另一个方向飘过去。
于是薛青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翎羽以势不可挡的气势朝着自己飞来。
薛青还没来得及躲闪,那翎羽就已经落到了他的脑袋上。
“挑选已成!”
还搭在梧桐树上的壮汉率先开口,嚎了这一嗓后就动身从梧桐树上下来。
人群也回过了神,一声声恭贺声朝着薛青涌过来。
薛青:?
他一脸茫然的回头,看到陈大娘在捂着嘴偷笑。
见薛青看过来,陈大娘放下捂着嘴的手,强掩住笑意说道:“青青啊,恭喜你成为凤女。”
等等!
凤女?!
“可我是男的啊……”
怀疑人生的薛青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问。
“不用在意。‘凤女’不过是一个称呼符号,既然你接住了翎羽,那么你就是被凤神选中的人。也就由你来担当这次祭祀的‘凤女’。”
见薛青还是没缓过来的表情,陈大娘拍了拍薛青的肩安抚道:“不难的,祭祀仪式很快就能完成。”
小黄鸟啾啾这下又重新快乐起来,在薛青的脑袋上趾高气扬地点头赞同。
而那边前面在树上的壮汉也已经下来,走到了薛青的面前。
他朝着薛青憨厚地笑道:“这位公子是外乡人?”
是从未见过的新面孔。
若是同乡人,按这公子优越的相貌,他定是过目不忘才对。
没想到,这次凤神会选中一位外乡人,这还是栖凤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
陈大娘向壮汉介绍了薛青和法海。
壮汉早也就注意到薛青身边这位高大沉默的僧人。
虽然一言不发的安静站在薛青身侧,但那一双凤眸始终注视着身边人。
仿若无声的将这位少年护于自己身侧。
壮汉慑于这僧人的周身气度,没有轻易搭话,只是和薛青说道:
“公子既然被凤神选中,那明日且跟着我们参加祭祀事宜。”
壮汉又和薛青说了一些祭祀相关的事情,这祭祀的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直到在回去的路上,薛青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宛若梦中。
这凤女的挑选,就这么草率的决定了?
“若是你不愿意。”身边的法海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便回拒了他们。”
听到法海的话,薛青愣了一下,他转过头。
那双凤眸正看着他,漆黑的眼瞳像是深不见底的漩涡,好像多看一眼就会被吸进去,沉溺其中。
法海看出了他前面的一瞬迟疑。
“我不想你做你不乐意的事。”
面前的僧人微垂下头,一双眼直视着他。
那双眼中尽是清澈的坦诚,倒映着的只有一览无余的他。
其他人用任何理由告诉他让他来担当“凤女”一职的可行性和必要性。
可是只有和尚一人,他只关心他高不高兴,乐不乐意。
薛青觉得自己的心又开始奇怪地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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