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楼拒辽城的一家再普遍不过的青楼,与那太凰阁、红袖招等鼎鼎大名的红楼自然是比不上的。辽阳洲民风彪悍,据北关尤甚,能在本地开一间青楼期间大大小小的门道并不比经营一间小山头简单多少,诸如向那官衙每月塞多少银子、家里婆娘来青楼找人,找到了人要如何处理、楼中的苦命女子受客人欺侮是要忍气吞声还是将事情闹大等等皆有各自的处理方法,能够在拒辽城经营一间青楼本就是实力的体现。
落花楼姑娘出落的水灵,皆是苦命的豆蔻女子,年期稍微大一些徐娘半老的要么早早赎了身找了庄稼汉子嫁了,要么转了行不做这皮肉生意的勾当,若是没有攒够钱的那也就只能委屈在楼中当老鸨了,毕竟偌大一个青楼也不是开善堂的,没赚够钱自然就没有自由的资本。
周子良看着眼前这个并不比自己家奢华的地方但是却迟迟不敢向前踏入一步,前方那个名为‘落花楼’的地方对他来说仿佛和张口欲择人而噬的虎兕一般。
浓妆艳抹的老鸨看着眼前这个将进不进就是狠不下心的男子眼光一亮,他的眼光何其毒辣,一眼就看出是个从来没进过红帐子的雏儿,观其一身凛然的气势,这年头可不多见,雏儿是每个青楼最为喜欢的人了。哪个没尝过风月场所滋味的‘新郎官’第一次出入场所不是被楼中女子吃干抹净的,顺带还被榨干口袋的钱包,可这本就是你情我愿的勾当,来了红楼也就别装上门正经人,是冤大头还是扮猪吃虎让女子自掏腰包权当你本事。
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老鸨扭着自己丰腴的位置向着那个拘谨的年轻公子哥走去:“哟,这位公子可是面生的很啊。”
不动声色的瞟了眼男子腰间的钱袋子皱了皱眉头。
亲热的挽住这个并不算肥缺的公子哥,打定了主意给落花楼增加这个回头客,周子良有些惊慌的将眼睛闭起来嘴里叨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公子是第一次吧,放心,保证一切都给公子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徐娘半老被唤作燕姐的女子伸手轻抚男子面庞并不在意他的拘谨。
也不知怎么回事被揩了油,大脑一片空白的周子良半推半就的被带入私密房门。
“公子是想要什么风格的女子?我楼中姑娘伺候人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燕姐媚笑道。
迷迷糊糊了半天,终于想起此行目的的年轻公子哥回过神来:“麻烦给我找来消息灵通的姑娘。”
“公子可真是说笑了。”这公子哥莫非是个花丛老手?
燕姐心中纳闷脸上挂着的笑意却丝毫不减:“公子且稍等,姑娘马上就到,只是这几位合适?”
“那自然是越多越好!”
“且容妾身多嘴,这姑娘春宵一刻可不便宜,您要是没带够银钱”
“砰!”
周子良十分豪气的将口袋里的金锭子拍在桌上,老鸨脸上的笑意顿时热切许多:“是奴家多嘴了,想来公子也不是缺银钱付不起嫖和谐资的。”
说罢便转身走出房门。
半晌不到,一群莺莺燕燕的女子带着香风蜂涌入周子良所在包间,北地女子骨架生的比南方大一些,身高自然也高一些,于是周子良眼中就出现了清一色白花花的滑腻的大长腿,这些衣着暴露的女子无一不是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并不让人觉得反感,其中有一名女子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欲语还休的看着他。
本就觉得来的人有些多的周子易愣是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于是糊里糊涂的留下了十余位女子。
而在外人看来,本以为只是选秀一般走个过场的一票莺莺燕燕,进了那个价格说不上上等的房间,过了好半晌都没有人出来,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客人与那名唤燕姐的老鸨瞪大了眼。
这他娘的读书种子莫不是个扮猪吃虎的绝世yin魔不成?!
外面的客人心里酸溜溜的吵翻了天,老鸨也只得脸上挤出笑脸:“官人们对不住了,今日落花楼被包场了,请官人们明日再来。”
将楼中客人们请了出去,燕姐脸上露出了笑意,看来还真是个肥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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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易与周子瑜倚靠在在离落花楼不足百步距离的花柳河边,此地本就是风尘街,游湖划船自然也是那些自诩风雅的儒门仕子的玩乐项目,繁星点点,各色的纸灯与中央伫立红烛的纸船折成顺着上流而下将河面映照的明晃晃的,耳边时不时传来几分哪家小姐与仕子之间的调笑声,整条街更显热闹非凡。
路边有一家三口经过,年幼的小儿左手牵着温婉女子的手闹着要吃街边的红薯,右手边沉默寡言的男子也不言语,只是看着自家儿子笑闹,女子拗不过,瞪了眼旁观的丈夫,然后只得无奈地指了指那个透着香气的红薯摊子。寒冷的冬季呼出的冷气与红薯的香气夹杂在一起,小贩看见生意入门顾不得看那街边小娘子白花花的大腿和胸前呼之欲出的那两块大白馒头,笑着挑了一个大个的红薯装入油纸裹住,递给了闹着叫嚷的小孩。
男子将红薯剥开,将黄灿灿的薯肉递向自家儿子的眼前,他有些逗乐一般忽而将红薯撤回作入口状,孩童着急的嚷嚷眼泪哗哗很是引人侧目,随后被女子在腰间掐住了要害再也不敢造次,只得可怜巴巴的看着妻子,孩童也小心翼翼的看着面无表情的娘亲。
装作生气的女子还是绷不住脸色,‘噗嗤’笑出了声,无奈的的替孩童将嘴角粘上的痕迹拭去,于是一家人又其乐融融的继续前行。
远处的摊贩脸色带笑的看着一家三口远去,将视线回到那白花花的女子大腿上。
周子瑜向着那小摊贩走近,从口袋掏出三文钱挑了个红薯,娴熟的将红薯一分为三,其中一份递给周子易,周子易有些哑然的接过红薯,两人优哉游哉的看着街边。
老二将剩下的一份包入油纸放在桥边扶手的石柱上,周子易慢慢的品尝着馥郁的香味。
“二哥怎么突然想吃红薯了,难得今日有这份闲情逸致。”周子易调笑几分,甜味在自己的口中蔓延,暖烫的气息将身上的寒气驱散不少。
“太久没吃了,还别说真有点不一样的滋味。”周子瑜眼里有些怀念,“记忆中老三你还未出世的时候,我总喜欢跟老大抢东西,无论是那些奇珍玩物还是精巧的吃食,我都会跟他抢,因为我年岁小,所以只要是我看上的老大总是让着我,有一日我将当时还不是大腹便便的老爷子最珍爱的古玩打碎了,老爷子发现了差点没气的半死,因为那是老爷子留着打算给当时还是陵州刺史的叶道文打点关系的,在我打碎古蜀花瓶前一日,叶道文来家中刚说过自己很喜欢那个我打碎的古蜀花瓶。”
“老大帮我扛下来了,说是他自己不小心碰到的,爹却不相信一向文静的老大会做这事,于是叫来我对峙,对峙途中老大故意将另一方爹极喜欢的砚台狠狠摔在地上,被爹气的用鞭子追了整整一刻钟,我还记得娘心疼的满眼泪水替老大上药的样子,老大一边跑一边朝着鼻子冒泡的我傻笑,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跟老大抢过东西了。”
“娘那天晚上给老大买了个红薯,老大偷摸跑到我眼前将红薯刨开一大半嘴上说着弟弟先吃,然后将那所谓的一小半,真的就只是一小半,其实我一口就能吃掉的红薯塞入口中。”周子瑜三下五除二将红薯吞入口中比划了一下:“一边吃一边傻笑的看着我流口水,你看,就这么点,他什么都想着我。长大以后,老大说继承家业太累了,他不想将周家这么大一个担子背在肩膀上,我想啊,那我来试试好了,那个时候的老大想的不是当什么权倾朝野的首辅,只是一个教书匠他就当得很开心了。”
“我接过老爷子担子之后老大其实很内疚的,他以为是因为他那日破天荒跟我说了心里话的缘故,自那以后他才开始想着步步经营去当大官,想着当那经世济名的朝臣,想着我只要负责安安心心赚钱,他帮我周家挡住所有的灾祸就够了,他开始寒窗苦读,当上了状元,而我掌了周家的门,老三,如果没有生了这档子事,估计老大肩上的担子会越来越沉,你性格孤僻,所以我们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就跟哥哥也没有跟你道谢,谢谢你将我身上的业力转嫁给那个老乞丐一般,”
“三儿,别嫌哥哥絮叨,哥只想告诉你,只要我跟老大还在一天,周家就一天不需要你去扛事,你只要管自己开开心心的活着就够了,至于其他的,放宽心交给我跟老大就好了。”周子瑜犹豫片刻又轻声强调了一句:“好好活下去。”
周子易沉默着不说话,看着那个相距不过百步,最终狠下心走入青楼铺子的男人,将最后一口红薯放入口中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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