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之中,端是典雅。

    熏香如轻柔的鞭子,抽打在白蔹的脸颊,非但不疼,还很让人兴奋。

    典雅的檀香茶几,典雅的乌木座椅,典雅的郁清舒亭亭坐在椅子上,典雅的为白蔹沏茶。

    “我要走了。”白蔹叹道。

    “走之前还没忘把钱勇杀了。”郁清舒莞尔一笑。

    “现在庆宣谁都不敢杀我。”白蔹淡淡道。

    郁清舒同意。

    白蔹不疾不徐道:“你现在还不打算告诉我你的主子是谁?”

    郁清舒摇了摇头,嫣然道:“永昌王只需要知道,铜铁矿案之后,奴与大人再没有为敌的理由。”

    白蔹笑道:“是因为打不过吗?”

    郁清舒也轻轻的笑了,道:“我们若是想要大人死,大人就必死。”

    白蔹不想纠结什么死不死,他只道:“除了杨若若,你们随意。”

    郁清舒乖巧地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白蔹一直在柚子城,陪着杨若若。

    他越和杨若若在一起,竟越发的舍不得庆宣国。

    是舍不得这个国家,还是舍不得国家中的人呢?

    他不想离开,但如果他不去北庭,去的就是杨若若了。

    可如果北庭与庆宣没有发生国战,两国也没有决定互派人质,白蔹还会不会去北庭呢?

    到底是自己的身世重要,还是当下的人重要呢?

    这个问题白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只能这般说:“事情并不是这个样子,所以大可不必这般想。”

    但这般说辞是不是在逃避呢?

    立秋,夜。

    银盘初上,知了绝唱。

    坐在灌木上的白蔹呆呆的看着树上的知了。

    它们是已经知道自己要死,所以才这么声嘶力竭的呐喊吗?

    它们的生命如此短暂,什么都干不了,但它们依旧坚强的活着。

    比起它们,自己岂非好一万倍。

    自己要干的事情岂非也多的数不过来。

    ——专心练剑,击败叶知秋。

    ——前往北庭,寻找自己的身世。

    这两件事情没有一件是简单的,但自己却偏偏正在去做。

    而陪杨若若却是简单的,但自己却偏偏做不到。

    自己甚至不敢肯定,去了北庭以后还能活下来,以至于都不敢给杨若若一个承诺。

    知了好吵,白蔹的目光自远方收回,垂下眼帘,翻开放在腿上的小箱子。

    箱子里面有三层折叠小木匣。

    第一层放着胭脂香粉。

    第二层放着由橡胶凝成的填充物。

    第三层则放着一叠人皮面具。

    此物名叫“千容箱”,乃天烨国时期一个尤善易容的宗门的镇宗之宝,借此易容,就算是对自己极其熟悉的人都认不出来。

    杨拔棒横扫天烨国的时候,将千容箱收到了王府之中。

    而杨若若却把千容箱拿出来,送给了白蔹。

    抚触着箱中的物品,可白蔹的眼中却没有这些东西。

    “想什么呢?”杨若若的小脑袋靠在白蔹的肩膀上,软软道。

    忽然,枝叶簌簌,起风了。

    “我……我要走了。”白蔹嗫嚅的说道。

    刹那,天空乍亮,有闪电。

    “我会在柚子城等你。”杨若若凝注白蔹。

    立时,响声遮天,打雷了。

    纵然雷嗔电怒,白蔹依旧清晰的听到了杨若若的话语,他起身,淡淡道:“不用了。”

    “什么?”杨若若怔住了,似乎是没有听清白蔹的话。

    有雷声的时候白蔹能听清杨若若的话;没有雷声的时候杨若若却听不清白蔹的话。

    到底是真的没听清,还是不想听呢?

    雷声确实很大,闪电也很亮。

    每一声都直穿杨若若的心脏;每一闪都让杨若若近乎晕眩。

    雾气升腾,泪水滑过嘴角,点点坠在地上。

    这一刻,竟连土地都是咸的……

    风起云涌,泪如雨下,抬头一看,原来真的是下雨了。

    立时便已是倾盆大雨,杨若若业已分不清从脸上滑落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白蔹一步一步向前走,每走一步,就会多想一分杨若若。

    越走越快,白蔹跑了起来,他顶着风,踩着雨狂奔,将杨若若狠狠地甩在了身后。

    他不回头,他甚至想要忘记她。

    他任由雨水拍打在自己的身上,仿佛想要借助雨水将心中的杨若若冲刷掉。

    杨若若看着融入到黑暗之中的身影,跪坐在了地上。

    她这段时间和白蔹在一起穿的总是漂亮的。

    这次也不例外,但现在漂亮的裙子已沾满泥泞。

    大雨倾盆,白蔹离去,就连身旁的猫猫也不见了踪影。

    但她不在乎,她只在想和白蔹的点点滴滴,可这点点滴滴在她的心中,犹如万千把利剑,插在心中,每想一分,利剑便会深入一分。

    她哭的断肠,想的撕心裂肺,但她还是忍不住去想。

    就像飞蛾扑火,死而后已。

    天空被乌云遮盖,连月光都透不出。

    地下的水洼也一片黑暗,根本倒映不出月亮。

    杨若若颤巍巍的抚着水洼,她现在才明白,原来水中的月亮并非是天上的月亮,天上的月亮也绝非是水中月亮的样子。

    这一切都是镜子里倒映的花朵;这一切都水洼中惊起的水泡……

    她到现在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已在她心中长成了参天大树,若要连根拔起,必然带出整个心脏。

    水洼中的涟漪渐渐散去。

    “雨停了?”

    杨若若痴痴的看着充满泥泞的双手。

    她的心中只有他。

    她又怎会看到三皇子站在一旁为她撑起了雨伞。

    她不光看不到雨中为她撑伞的人,也看不到撑伞人眼中沁着的泪水。

    其实,他们是同类人。

    ——为别人撑伞的人,自己岂非也站在雨中。

    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白蔹只知道,倾盆依旧,暗夜依旧。

    他狂奔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踉跄着回头看向柚子城的方向。

    连偌大的城墙都已看不见。

    但那个女人的身影却还是在白蔹的心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泪水,悄然落下。

    滚烫的泪水掉落在脚背上,似乎将脚背灼出了一个洞。

    他茫然的继续向前走着,却是如同被抽掉了魂魄。

    百转千回,千回百转;足往神留,顾望怀愁。

    同一片天,同一场雨,同一种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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