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短短一日光景,等唐梨再次回到长风客栈的时候,竟恍惚觉得过去了许久。
客栈里头的掌柜正在指挥着小二擦着桌子,甫一抬头就看到唐梨和西门吹雪接连下马走了进来。
对于这两位客人掌柜自然是认识的,尤其是西门吹雪出手阔绰,在这里又住了很长一段时间,虽然脾气古怪为人冷漠,好在不会无故找茬。
掌柜笑意盈盈上前,捋了捋长须和善说道:“西门庄主,唐姑娘,二位可需要热水?”
昨日下午他们两人先后骑马离开此地,一夜未归,因而掌柜有此一问。
西门吹雪淡声道:“将热水拎去我房间,这是给你的碎银。”
说完,西门吹雪爽快地抛出一枚银子。
掌柜乐得不行,连连点头说“是”,至于唐梨,她手中最大面额的银票还是西门吹雪给的,碎银寥寥,只能给了十来个铜板,权当小费。
好在掌柜不是那种轻易看清他人的人,更不必说入住这家客栈的都会武功,他这样的小老百姓哪里惹得起?
热水很快注满浴桶,小二贴心地备上胰皂和花瓣,还有一块干净的浴巾。
唐梨关上门,将脏了的衣服脱下,美滋滋地梳洗起来。
果然啊,还是泡一泡热水舒服,还能洗去全身的疲惫。
她的肤色白皙光洁,水花从肌肤上滚落,室内溢散着淡淡的香气,有她自己本身的香味,还有花瓣的清香。
等她洗完换好衣裳,用巾帕擦拭着湿漉漉的发尾推开窗户,只见院中不知何时生长着一株艳丽的花,正悄悄探进枝丫。
花骨朵儿含苞待放,馥郁盈香,缭绕鼻尖。
唐梨正兀自欣赏着那株花,突然就看到千白一脸焦急地从庭院中走过,看他行色匆匆显然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唐梨走了出去同他打招呼,问道:“千白,你这么着急是出了什么事吗?”
千白这才看到是唐梨,他没有追问唐梨昨天和西门吹雪去了哪里,他连忙说道:“我现在要去帮公子买药,公子说他的腿有了些许知觉。”
此话一落,千白也不再耽搁时间直接跑去了外面,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手中拎着好几袋的药材。
唐梨没有细问过无情的情况,看他坐着轮椅想必双腿有疾,这种事情当然不好问出口。不过如今千白所说的是他的腿有了知觉,莫不是快要好了?
就在唐梨思量之间,迎面走来了一人,来人正是西门吹雪。
他换了一套新的白色衣袍,袍角和袖口皆用金丝银线绣着竹纹,束起的长发散在身后,款步而来。
唐梨觉得诧异,“你没有洗头吗?”
按理来说她犹记得西门吹雪还挺爱干净的,不可能就洗个澡换了一身衣裳没有洗头吧?
谁知,西门吹雪淡声说道:“我用内力烘干的,你不会?”
他的目光落在唐梨拿着白色巾帕的手上,瞬间了然,紧跟着他靠近唐梨几步,忽而觉得一阵清风拂面,他和唐梨两人之间的距离靠得极近。
唐梨这才注意到原来西门吹雪的皮肤竟然这么好,完全看不到任何的瑕疵,鼻梁高挺,睫羽浓密,一双清冽冰冷的眼眸仿佛一块浸水的黑曜石,深邃黝黑。
恍惚之间,西门吹雪退后几步重新拉开距离,然后平静的声音落了下来,“好了。”
好了什么?
唐梨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西门吹雪刚才在做什么,好像他的手伸到了自己的身后,紧跟着一阵风吹了过来,将她的长发吹起,她才发现原来西门吹雪是用他的内力帮她烘头发。
“等等——”唐梨一脸惊讶,“你为什么要帮我烘头发?”
她似乎没有那么要求吧?
西门吹雪郑重说道:“你那么问我,难道不是想让我帮忙?”
“呃——”
她还真不是,纯粹就是好奇罢了!
不过西门吹雪既然都这么做了,唐梨又想到他还是自己目前的雇主,便同他道了声谢,“多谢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的面色依旧平静,直到不远处的一间厢房突然传来一阵异动。
唐梨和西门吹雪下意识对视了一眼,随后运气飞奔过去,等到了地方才发现竟是无情的院子。
只见他的房间一片狼藉,地上的东西散落一片,千白一脸无措地站在一旁战战兢兢,等看到唐梨和西门吹雪二人过来才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上前说道:“唐姑娘,西门庄主,你们可算是来了,你们快帮帮忙,劝劝公子吧!”
无情曾经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见状,唐梨自然不可能不问。
她关切询问,“无情他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千白看了一眼房间里头碎裂的酒杯,抿了抿唇,正要开口解释,忽而就听到无情说了一声,“千白。”
千白骤然一凛,连忙小跑进去,因为习武之人耳力不错,也就能听到无情对千白说了一声“让他们进来”,随后千白将地面上碎裂的东西迅速收拾了一下,并且沏了一壶茶水过来。
无情转动着轮椅前进,原先失控的表情已然恢复过来,正色道:“叫二位看笑话了。”
他让两人落座,亲自斟了两杯清茶,西门吹雪未饮,只有唐梨给面子地喝了一口,并称赞了一句“好茶”。
无情唇角勾了勾,不过笑意并不达眼底,显然还受到先前情绪的影响。
唐梨深知他既然能够叫自己和西门吹雪坐下来喝茶,显然就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果不其然,他先是幽幽看了一眼西门吹雪,试探性问道:“西门庄主可知我的双腿是如何受伤的?”
“知道。”西门吹雪言简意赅回答。
这个回答倒是令唐梨错愕不已,西门吹雪居然知道无情的脚是怎么受伤的?莫不是只有她不知道这件事情吧?
无情弯唇说道:“我这伤在江湖之中也不算什么秘密,不过可能唐姑娘并不知道。在我六岁那年,仇敌杀了我全家三十二口人,也是那时候我的双腿被废,不论后来看过多么厉害的神医,都治不好我的这双腿。”
听到这里,唐梨思忖,莫不是这就是他习医的原因之一吗?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就在我以为我的双腿可能一辈子都没有知觉的时候,直到昨日夜里,我的腿突然有了知觉。”
短短一句话,不仅令唐梨正襟危坐,也让西门吹雪感到惊讶。
“虽然那样的知觉很短暂,但我能够感受到,这并不是错觉。”无情认真解释,“二位可能明白?”
唐梨了然,不假思索说道:“这岂不是大好事,说明你的腿还有救!”
谁知,无情苦笑着摇了摇头,“可是只有那短短的刹那,于是我又让千白出去采买药材回来,希望能够再刺|激一下我的双腿却发现没有任何用,我甚至不知道为何当时我的腿会产生片刻的感知。”
这世间最无情的事情,无外乎就是给人希望后又给人绝望。
无情道:“若是如此,那我宁愿没有过这样的感知,让我死了这颗心也罢!”
没有人不希望自己这一辈子身体康健,无情这一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希望双腿康复,能够下地亲自走一走。
为了那一天的到来,他长达数十年研究机关、研究医术,却没有任何用处。
唐梨不会医术,也不知道应当如何说起,倒是西门吹雪了解一些医术,沉声道:“不知介不介意让我替你把脉?”
无情自己也会给自己把脉,但是关心则乱,他只觉得心脏跳动的厉害,根本静不下心。西门吹雪的医术他也是有所耳闻,因此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将手腕递了过去。
“有劳庄主。”
西门吹雪的手搭在脉搏处,沉吟一会,忽而目光一凛,闪现点点波动。
无情追问,“庄主可是看出来了?”
西门吹雪回答,“确实有些古怪,脉象虽平稳但潜藏着些许异样,只是那异样并不会伤及你的身体,反倒在帮你。”
话毕,无情自己也迫不及待按上脉搏重新把脉,这一回他深深吸了口气,吐纳而出,调整心底的重重思绪。
他的面色一点点变得凝重起来,半晌,收回手,肯定了西门吹雪的结果,“和庄主说的一模一样。”
唐梨听了两人的对话,薄唇紧抿,这样看来无情的腿真有在变好的迹象?
就连无情也是这样想的,但是他不能理解的是,这件事情的诱因是什么,不可能他那么多年过去都没有任何的感知,就这么短短几天才感受到异常吧?
无情在思索,西门吹雪淡声提醒,“你这几日可是吃了什么别的东西?”
无情锁眉深思,竟一时想不起来。
正好此时千白送了一壶热水进来,听到西门吹雪的这一个问题,不假思索说道:“公子,你是不是忘了你前两日刚吃过唐姑娘做的吃食。”
唐梨做的饭?
经过千白的提醒,无情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件事情,不过他的腿会和唐梨做的饭菜有关,怎么可能?
饭菜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也没有任何的灵丹妙药,怎么可能吃一顿饭就能让他多年没有直觉的腿重新有了感知?
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无情下意识拒绝了这种猜想,唯有西门吹雪听到这句话眼波微动,随后慢声说道:“也许真有这种可能。”
姗姗来迟正要进门的李寻欢听到这句话险些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心中暗道:这个西门吹雪不至于被美色所迷到心盲眼瞎的份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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