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跟你说的那个东风钻井队的小伙子,徐阿姨帮你约好了相看的日子了。”
林母下工回来,盼娣已经将晚饭做好了。换下工作服,坐下来吃饭,林母便将相亲的事跟她说了。
???那个钻井队竟然同意相亲了?!盼娣手中的筷子僵在半空中。
她眨了眨眼睛,脑子转得飞快,努力组织起语言:“妈!那个…不着急。等我先把工作定下来吧。这工作没定下来,能有啥好相亲对象?”
林母放下筷子,盯着女儿看了半晌,脸色一点点沉下去:“盼娣,有件事我一直没问你,外面都在传你和那个救你的那个供销社的后生看对了眼,是不是真的?他叫陆赞?”
自打那天女儿落水被那个小伙子救上来,一直有各种风言风语往林母耳朵里钻。原本她想找个机会问问女儿,但她这段日子在家忙进忙出,又要准备考试,林母便将满肚子的疑问给压了下去。这下看女儿一副抗拒相亲的模样,她不由又想起这一茬。
母亲大人目光犀利如剑,林盼娣如芒在背。她确实已经看好了陆赞这个入赘对象,那是因为只有他才有可能接受“协议入赘”啊。只是这理由无论如何不能说给林母听。
盼娣决定睁眼说瞎话,头摇得像拨浪鼓:“妈,你说哪去了!什么看对眼,根本没有那回事!”
林母狐疑地看着她,板着脸道:“没有看对眼,那为什么不去相亲?人家小伙子东风钻井队的,每个月有下井津贴,工资比我还高!”
盼娣强自辩解:“那也不能光看工资啊!”
林母突然想到什么,盯牢女儿:“你不是嫌弃钻井队的工作不体面吧?现在女孩子好多都看不上一线工人,想找供销社的,总矿的……”
眼瞧着母亲大人就要长篇大论,盼娣头皮阵阵发麻,脸上努力挤出笑容:“妈!我哪敢啊!这年月谁不知道工人是最光荣的!您别急,我去相还不行嘛!”
相就相吧,走个过场,免得母亲大人念叨。
真是可怜,穿书之前要相亲,穿书之后还要相亲!所以……相亲才是人类永恒不变的命运?
盼娣苦着小脸,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
看女儿松了口,林母脸色缓了下来:“那天在厂门口,徐阿姨对你满意得不得了,后来又问我要了照片。徐阿姨把咱家情况跟小伙子说了,又给人家看了你的照片,对方也很满意,立马约了相看的日子。后天公社大集市,正好你跟小伙子见见面。”
再看到女儿苦着脸的表情,林母不由笑了,拿出一张照片:“莫要那副表情。陆赞长得好看,这小伙也不赖,又精神又正派,工资又高,还同意入赘,这样的相亲对象上哪去找!”
盼娣拿过照片来一眼,小伙子确实挺精神的,眉眼间透着一股憨厚之气,照片背后还写了名字——孙志学。
卿本佳人,浓眉大眼……入什么赘啊!不行,相亲的时候,要好好劝劝孙同志,入赘这种反派行为,不符合他正派的气质!
林母:“你徐姨都跟张同志约好了。后天中午十一点在十里大道的国营食堂门口见面。既然是咱们家招赘,你请人家小伙子吃顿饭吧。”
盼娣:“……”
还得我请?招赘还真是个赔本的买卖!
矿山公社的传统,每个月15日有个大集市,十里大道沿街的商铺都要在店门口摆摊。
整条街人头攒动。孙志学十点多就到了国营食堂门口。这间食堂就在十里大道最中间的位置,旁边就是供销社。食堂里面忙忙碌碌的,进进出出的师傅全穿着统一的白褂白帽,里面已经坐了几位逛累了歇脚的顾客。
孙志学穿着簇新的白衬衫,胸前烫得笔直的两道缝,头发也特意剪过了,身上背着从同事那借来的土黄色的挎包,站在国营食堂门口。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看他一眼,这年轻后生簇新还带着褶子的衣服,拘谨的模样,就差把“相亲”两个字写在脸上。
孙志学此刻的心情一半紧张,另一半却闷闷得说不上来。前两天住在矿山公社的大姨让人捎话,让他相看对象前去一趟家里。
这次相亲原本是大姨搭的线,孙志学以为她有什么要嘱咐的,昨天下工便从伊春公社赶到矿山公社的大姨家。
没想到之前对林盼娣满意得不得了的大姨,竟然突然改了口,让自己不要去跟她相看了。日子都定好了,自己还扯了布做了件新衣裳,就等着跟林同志见面呢。咋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自打看了林盼娣的照片,孙志学这些日子吃不下睡不香,就等着跟她见面。大姨原本对林同志也是赞不绝口,夸她漂亮、孝顺、能干,怎么突然之间就改口了?
在他的一再追问之下,大姨含含糊糊说道:“这事怪我没打听清楚。我听徐月兰把那姑娘夸得天花乱坠的,家底子也还算说得过去,你在这边又是孤身一个人,就应下来了。最近我找林家湾的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姑娘前阵子出了事!说是被吃绝户的亲戚逼得跳河,结果被供销社的一个叫陆赞的小伙子救上来了。两人……哎!不说了!现在林家湾那边传得可难听了!”
大姨一边说一边摆手道:“反正这姑娘咱不相也罢,姨再跟你去打听打听别的姑娘。矿山公社好姑娘多得是!”
听大姨的意思,林盼娣这是和别的后生仔的关系说不清爽了?林家湾那人说的是真的吗?还是听风就是雨的谣言?
孙志学顿时胸口有些发堵,嘴上却说:“明天就要相看了,今天晚上跟人家捎话也不来及。不管怎么说,咱不能失信,明天我去相看了再说。”
看他一味地坚持,怎么劝都不听,大姨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后悔自己不该早早地把林盼娣的照片给外甥看。那么水灵的姑娘,哪个后生看了不心动呢?
还有那个徐月兰,回头要找她理论,介绍对象竟然也不打清楚口碑!那姑娘被供销社那个姓陆的小混混看光摸光了,还和那小混看对了眼……
现在的姑娘真是让人看不懂,不喜欢老实男人,却偏要找那种油嘴滑舌的混子!
……
“你是孙志学同志吧?”一道清甜悦耳的女声打断了孙志学的胡思乱想。
孙志学转过头,一个瘦高的女孩站在自己面前,正冲自己笑,她脸上皮肤白得像凝固的猪油,笑容明亮得晃人眼睛,身上衣服看得出来都挺旧了,但洗得很干净。
虽然已经看过照片,没想到林盼娣本人竟然比照片上还要令人惊艳。整个人站在那儿,像一株亭亭玉立的兰花草。
孙志学闷堵了一晚上的胸口顿时畅通了一半,整个人像火烧了一般,从脸上红到了脖子下面。
“我,我是。”
林盼娣抿唇笑了:“已经到饭点了,我们先吃饭吧。”说罢她便抬脚便往食堂里去了。
“一起去窗口看看吧,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妈之前就跟徐阿姨说好了,今天这顿我请客!”
看她落落大方的模样,孙志学紧张的情绪缓解了几分,心情也好转了一些,他忙道:“哪能让你请客,我来吧!”
盼娣:“那哪行,被我妈知道了,还不得骂我!”
国营食堂供应的吃食很简单,除了哨子面、馒头、包子、饺子,馄饨这些主食,只提供几样菜品。
盼娣领着孙志学到食堂窗口前:“孙同志,你喜欢吃啥?面条行吗?”
孙志学有些不好意思:“我都中,你不要点太多了。”
盼娣从挎包里掏出粮票,这是出门前林母特意塞到她包里的,“师傅,哨子面两碗,一个大碗,一个小碗的。”
这家、食堂的哨子面很出名。那“哨子”是豆腐切成的小丁丁,用油、盐、醋,呛些葱花或蒜苗制成“酸汤哨子”,价格不便宜。一碗小碗的哨子面要八分钱,还要一张二-两粮票。大碗的哨子面则是四两粮票,一毛六分钱。
一顿饭便要掏出去六两饭票,盼娣多少有些心疼。不过想想自己今天耽搁人家白跑一趟,请人家吃顿面也是应该的。
两个人坐下来等了一会,两碗面就端了上来。豆腐做成的哨子,连个肉星都没有,但因为师傅搁的油水蛮重,吃起来还是挺香的。
盼娣和孙志学两人吃着面,间或聊个几句,没了一开始的拘谨。
……
今天公社集市,陆赞忙到中午,和毛师傅一起到隔壁食堂吃饭。进门就看到林盼娣领着个男人在窗口打饭。
这个林盼娣竟然一气点了两份哨子面,陆赞平时来这里吃饭,也只舍得吃碗光面,偶尔吃碗馄饨那已经是逢年过节的待遇了。这年月土大款也没有这么花钱的!
只见她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跟身旁的男同志有说有笑。陆赞莫名觉得那位男同志有点眼熟,他的视线落到那簇新的衬衫上。哦,想起来了,前阵子来店里买布料的,东风钻井队的……
上次林盼娣兴头头地跑来找自己,想让自己入赘,自己忍着没骂她就算客气了。就她家那么点家底子,愿意入赘的能有什么好货色?
好吧,反正不管自己的事……
正寻思着,一旁的毛师傅撞了撞他的胳膊,那林盼娣那边努了努嘴:“陆赞,那姑娘不是你的相好吗?林家湾那个落水被你救上来的姑娘,上回来过咱供销社的,你们不是看对眼了吗?她咋和别的男人来这里吃饭啊!还是她掏的粮票,恁的阔气!”
陆赞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什么狗屁相好,我只不过是见义勇为!她落水,我救她上来!被你们说成这样,我是那种占人便宜的人吗?!”
毛师傅可不怵他,挤眉弄眼道:“你不是?”
“毛师傅,你这是败坏我的名声啊,来来来,今天不吃你一顿,难解我心头之恨!”
“滚滚滚!老子穷成这样……”
“又不多吃,就两馒头,瞧你小气得!”
毛师傅看陆赞嬉皮笑脸的模样,忍不住又瞅了一眼林盼娣,难道传言是假的?
一碗面下肚,盼娣擦了擦嘴,看着对面已经将面汤喝得精光的孙志学。他样子跟相片上没有太大差别,只是肤色更深了一些,看上去是个踏实可靠的后生。
林盼娣决定还是开口见山,她清了清喉咙,开口道:“孙同志,徐阿姨已经跟你说过我家是招赘的吧?”
孙志学忙道:“我知道。我老家是易江省菏县的,父母都不在了,在矿山公社这边只有个远房姨妈。我愿意……招,招赘。”
看着他涨得通红的脸,林盼娣深吸一口气,表情郑重严肃:“孙同志,根据我的了解,你是一个正派的人,业务能力出众,品性端正,有着光明远大的未来。而且你还年轻,你知道入赘这个事啊,对一个男人的影响有多大?我不能因为我个人的私利,就这么毁了你的一生……”
要毁也得毁陆赞!这才是身为男主应该承受的沉重命运!
林盼娣在心中默默吐槽。
本来凝神倾听的孙志学,脸色越来越差,心口堵得厉害,他不自主想起大姨的话,血就往头上涌,终是忍不住打断林盼娣:“是不是陆赞?”
林盼娣一脸震惊:“啊?”
孙志学“腾”地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连脖子的青筋都暴绽显现。
林盼娣没想到孙同志的反应这么大,有点慌乱。
没等她说话,孙志学扔下一句“我知道了”,便气势汹汹离开了。
这个孙同志……脾气似乎有点火爆啊!哎,他怎么知道陆赞的?
盼娣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总算糊弄过去,她拿起桌上的挎包,慢腾腾地走出国营食堂。
今天大集市,十里大道沿街的商铺都把店里的商品摆出来卖,既方便群众购买,又可以促进店里商品销售。就连食堂都在门口摆了几张桌子,又架起了蒸屉卖包子馒头。
完成任务的盼娣心情大好,她打算逛逛逛集市,买支新钢笔。
……
今天赶集,供销社的商品都摆到门口来卖,生意特别好。陆赞馒头买回去还没吃完,就被主任派到门口去接待顾客。
这种赶集的日子,只有两个售货员在店里守店,剩下四个售货员全在门口做生意。陆赞这种长相俊俏的后生自然是最先被派到外面接待顾客的,就他这张脸,每天不知道多招揽多少生意。
白得两个馒头,陆赞心情不错,慢条斯理撕着白面馒头送到嘴里。
至于毛师傅回来还把林盼娣跟人相亲的事在师傅中间添油加醋地渲染了一通,引发大家七嘴八舌的关心。
“小陆,你不是被人姑娘戴了绿帽吧?”
“怎么可能?小陆长得这么俊,哪个姑娘舍得哟!”
“小陆,你刚刚没去问问那姑娘吗?”
陆赞完全不在意。
店里几个师傅,除了陆赞基本都结了婚。每天迎来送往的,工作也很枯燥,平时对陆赞又颇为照顾,调侃两句算得了什么。
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
陆赞习惯性开口:“同志,你需要什么?”
一个浓眉大眼的男人正满脸怒容地看着自己,等等,有点眼熟啊,哎,这不是林盼娣相亲对象么?
陆赞:“同志……”
话还没说完,一个砂钵大的拳头在他的眼中急剧放大。
在文具店买完钢笔,走过街头拐角的林盼娣,恰好看得这一幕,脑子嗡地一下,呆立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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