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笑一声,晏行陵眉梢高高扬起,睨视着还缩在假山里的她,声线沉冷:“还不出来?”
“是,陛下。”莫姝轻颤着指尖,素手抓在假山石上,似是碰到什么,手想往回缩,又硬生生的忍住。
假山石内的空间逼仄,莫姝手需用力抓着凸出的石块,才能稳着身子走出来,不至跌倒。
她心里发苦,道真是时运不佳,刚刚,不该闪身躲进来的,否则也不是如今这样的局面。
手上的疼痛又重一分,莫姝眉头未皱,一出来就跪在地上,磕头朝今上告罪。
晏行陵手背在身后,眼神淡扫过去,瞧她脑袋磕在地上,他这样往下看,只见她脊背纤弱,腰身更是盈盈一握,似稍用力些,就能掐断。
目光往上挪,在她细白的颈子上停了一会儿,她梳着妇人发髻,所以脖颈就这么毫无遮挡的闯入他眼里。
抓耗子的好心情突地没了,晏行陵沉着眉眼,背着的手握起,冷声道:“抬头说话。”
没的拿个乌黑脑袋对着人,他是在看木头么?
莫姝只好抬起脑袋来,一抬眼,正对上天子似是不悦的脸色,那双眸子看着她时,比昨日她不小心闯了燕阙台时,情绪更重。
心下紧张,莫姝绷着背,知道一顿罚定然是怎么也逃不过的,但她总也得想些法子,好歹别罚得太重,太难堪了。
她低着声音道:“望陛下明禀,妾实非有而意为之。”
晏行陵点一点下颌,要被她气笑:“非是有意,难道还是朕让你躲在这的?”
莫姝一愣,陛下何故做此想?
连忙摇着脑袋,不敢认下这句话:“不是的,不是的。”
她心绪急转,脑中涌出许多措辞,眼中犹疑,还在想着该怎么说,突然想到,皇上,他应该是从一开始就看见了她,所以她说的再多,都不如如实道来的好。
莫姝定一定心神,一五一十的说了前因后果,说到最后,她老老实实认错,不敢推脱:“妾那时头脑发昏,竟躲进假山石来,实是不该。”
“还望陛下恕罪。”这一句,莫姝说的十分没底气,也不敢去看成元帝神色。
眸光黯淡下来,她微垂了脑袋,乖乖等着天子发落。
看她这副模样,晏行陵眼眸深一深,明明犯了错,却还敢要他恕罪。
沉吟一瞬,微暗的声音开口:“你以为,朕该要如何罚?”
眼睛看着她,他毫不掩饰的去注意她的表情。
莫姝眼眸动一动,她分辨不出,这句话里,成元帝是何意思。
是想她说的重了,好震慑众人,还是……她说的轻一些,其实也没有关系?
小心的去看天子的脸色,正对上晏行陵一双黑黝的眼眸,他就这么看着她,眸中堆着几分兴味,还有些说不明的暗,让人猜不出这位心思深重的帝王,到底想做什么。
莫姝心里犯难,想一想,轻声道:“妾,愿自请禁足。”
晏行陵挑一挑眉,呵,这是直说,她偷听了他说的话啊?
眉眼带出些许不满,他要她禁足作甚?
喉中溢出一丝冷哼,晏行陵眼神撩过,淡着声音:“再说。”
莫姝觉得右手又开始疼了起来,皇上,是觉得禁足还不足以惩戒她么?
唇齿咬着舌尖,莫姝想到那名丫鬟受的责罚,压下心中因为害怕受杖责而染起的恐惧,颤着音道:“妾,请加受杖责。”
“罢了。”瞧她说出杖责二字之时,音都颤起来,晏行陵心里觉着不舒服,烦躁更甚,明明是她犯了错,到头来,却是怎么罚都觉着不对。
但是不罚,晏行陵怕养得她以后胆子更大,眼眸深凝过来,他嗓音发沉:“往后每日抄写经书,不得怠懒。”
莫姝微愣,有些怀疑是不是她听错了,她只用抄写经书么?
她这副表情让晏行陵十分不满,声音沉下去:“怎么,连这点罚也不想受?”
连带眼神都利起来,既不想受罚,当初怎就那般大的胆子,敢躲到这假山石中来偷听?
莫姝知道成元帝是误会了,急得手摆一摆,怕因这误会反让惩罚更重:“妾是万万不敢的,回去定好好抄写经书,绝不敢有所懈怠。”
她说的十分诚恳,就差指天发誓,可是眼前这位帝王的脸色,怎么好像还更加不满了呢?
“手抬起来。”晏行陵以为刚刚是看错了,一个住在后宫的女人,吃住皆有宫女照料,手上怎么会染出血色,看着还有伤痕。
莫姝不明所以,有一抹感觉稍纵即逝,快的她来不及抓住,只下意识觉着不可能,打心底里去忽略。
直到很久以后深想,才明白,这天,其实心中是有些异样的。
两只白嫩的掌心朝上摊开,她的手很好看,手指纤长,指肚也是粉粉的,也没什么过多的纹线。只是这会儿没人有心去看她手好不好看,因为她右边那只手,掌心中央赫然有两个带着血色的甲痕。
晏行陵眼中微有不悦,这两个血印看着很新鲜,也不可能是他人所致,不用想,也知是她自己弄的。
但他不想这么问,怕她真被惯的胆子大起来,淡眼瞥过,冷声道:“太宸殿的宫女,看来是伺候不好人。”
“陛下,是妾自己手下没个轻重。”莫姝辩白,被成元帝沉沉扫过来的眼风看得低了声音,因为连她也觉得,自己伤了自己,好像有些可笑。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莫姝心中冷寂,忘了从什么时候,她觉得不安时,总爱用指尖去掐掌心,久而久之,心中怕急之时,掐的狠了,竟也不觉得有多疼。
“太宸殿的人,都不错的。”莫姝声音极轻。
晏行陵眉眼沉着,这般怕罚,还怕带累人,他还没说要罚呢。
“这回的事,回去抄过经书,再有下次……”晏行陵话音止住,深深看她一眼。
再有下次,他会罚得更重。
莫姝了然,心中微松,诚恳道:“妾绝不敢有下次。”
晏行陵冷哼,眼神扫过,看见她垂在侧边的手,想及她掌心的那个伤痕,越想越觉得碍眼。
他移开了眼,让她退下。
已经罚的轻了,再给她药,晏行陵这会儿不想,她总该知道会疼,下回才不敢再往手上使这么大的劲。
莫姝心里感激,行过礼就往外退,不敢多留,怕多留会生变故。
走在回太宸殿的路上时,莫姝看着掌心的痕迹,胡乱想着,会不会留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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