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殊努力地支撑着自己的气力,是想要往玉秀和岚迭两个人的身边去。
如果玉秀当真是丧命在了这里,那么天遥门大抵是不会帮着段离戈的了。
而就在他想要挣开段离戈的手的时候,却感觉到他的身体已经是到了僵硬的程度。
沈殊一惊。
段离戈还握着沈殊的手腕,也了然他的目光里所表现出来的这是什么意思,段离戈微微蹙眉,给了沈殊一个轻轻摇头的动作,目光里透露出来的就是不要声张的意思。
沈殊立刻握住了段离戈的手,在这个时候,他当然是知道眼下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段离戈已经行将昏去了。
沈殊抬眸,看了看岚迭和玉秀的方向,他思考了片刻,便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够透露出来段离戈是已经受到了重伤的。
玉秀在岚迭的怀里轻轻的颤抖着,用着她气息微弱的声音说下去:“师姐,为我报仇,我死不瞑目。”
岚迭深吸口气,搂着玉秀:“玉秀,这桩事情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要剑符,你就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那是因为手握剑符的人,绝非善类。”玉秀深深的喘了一口气,而后整个人也缓缓的昏了过去。
岚迭忙着抓住了玉秀的手腕:“玉秀,你不会死!”岚迭大声的呼喊了一句,而后立刻取出了天遥门的续命符,加在了玉秀的身上。
沈殊垂眸,心中无奈和悲怆不已。
看着岚迭颤抖的身子,还有她搂着玉秀的动作,这些都令沈殊感觉到伤心,他轻轻的握了握拳头,支撑着自己的身子,他知道段离戈已经是坚持不了多久了,因此,他更是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岚迭姑娘……”
沈殊看着岚迭的身影,开了口。
岚迭扶起了已经昏死过去、身体缓缓的变得冰凉的玉秀,便是要往山庙之外走去。
“岚迭姑娘,你一个人……我陪你一起。”沈殊说着就要站起身。
岚迭摇了摇头,并没有回头去看沈殊,只是轻轻的说道:“我天遥门避世,自然是绝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的,沈修士,难道你就能够放心的下段宗主么?”
沈殊看向了自己的身边的段离戈,他还在努力的睁着眼睛,可是沈殊已然能够感受到他的虚弱,他已经是坚持不了多久了,他怎么能让段离戈一个人呢?
“岚迭姑娘……”
沈殊垂眸,想了想什么,而后从剑鞘之前取出了剑符,“岚迭姑娘,这就是剑符。”
岚迭动身的动作停了一下。
“沈修士?”
沈殊抿唇,“岚迭姑娘是为了剑符才会和玉秀姑娘一道被卷入了这场事端,而今玉秀姑娘受了如此大伤,希望这个剑符,能够给岚迭姑娘带去些许的安慰。”沈殊深深的看着岚迭的眼睛,心中起伏不已,自然是也有对岚迭的愧疚在,玉秀会出了这样的事情,与这一场追杀的风波是脱不了干系的,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沈殊想来,只有将剑符给了岚迭,他才是能够得到稍稍的安慰的。
而岚迭则是愣在了原地,深深吸口气,而后则是转了身,将玉秀扶到了一边,走向了沈殊。
“沈修士,你当真是愿意将剑符给我么?”
岚迭的目光落在了沈殊的身上,看着他的眼睛,思考着这件事情。
沈殊坦然的点了点头,“是,岚迭姑娘,将剑符带走吧,这样,你也能够和师门有一个交代。”
岚迭垂眸,看着沈殊递过来的剑符,伸手接了过去,将剑符收到了自己的手中。
“沈修士,多谢。”岚迭郑重道。
“不能陪同岚迭姑娘一道护送玉秀姑娘,我已经是十分亏欠了,希望玉秀姑娘能够尽快好起来。”沈殊温柔道。
岚迭轻轻的抿唇,“玉秀的事情……你我都是想不到的,”说着,岚迭又将目光落在了段离戈的身上,段离戈的脸色看上去是非常淡然的,但是岚迭却是能够通过天遥门的复原真气感受到段离戈而今的情况也是相当的不好,不过,她是亲眼见着了段离戈对玉秀击出的一掌,虽然那着实是一场意外,可是这桩事情,想来也是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摆平的了。
随后,岚迭又将自己的目光从段离戈的身上收了回去,落回了沈殊的身上。
沈殊揣摩着岚迭的心事,这个时候也是别无多话再能够说的,这件事情诚然便是如此发生的了。
“那……沈修士,你我便是有缘再见了。”
岚迭收好了剑符,又搀扶上了玉秀,走出了山庙。
“岚迭姑娘一路小心。”
沈殊温柔的叮嘱了一句,看着岚迭的身影走进了已经全然黑了下去的山间夜色里。
无法见着了岚迭的身影,沈殊终于急迫的抓紧了段离戈的手腕:“前辈,你怎么……你怎么样了?”
冰冷僵硬的手感传到了沈殊的手间,沈殊的心当即就被悬了起来,一种悲怆而又绝望的感觉在他的心口蔓延着,他看着段离戈的眼睛。
段离戈抿了抿唇,缓缓的垂眸,在这个时候才真正的将自己的全身力气都压在了沈殊的怀里,靠近到了身边的这个人的怀里,段离戈还是有那么一瞬间觉着自己对沈殊的怀疑和浅浅的恨意都是能够在此刻消解了一些的。
沈殊的怀抱里是令人难以想象的温暖和踏实,尽管他现在是整个人都在轻轻的颤抖着,无法被琢磨、无法被掌控的感觉曾经是让段离戈感觉到沈殊这个人是已经全然在了他的对立面之上,而到了眼下的这一刻,才会令他觉着自己还是能够抓住一分沈殊,而后去放下了自己的心思。
在这样的时刻,他的心里并没有什么念头。
前尘重重都已经是缓缓的飘了过去,没有一个人影能够在他的心里留下什么印记,如果是要当真有一些的,那大概就是他的师父了——
青翼宗的前一任宗主。
“生死无常,岂是你我凡人能够解决?”
“现在还不是结束的时候,你只是内府受了伤,我给你渡真气,你好好休养,绝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的。”沈殊不由自主的用了更大的运气握住了段离戈的手腕,那种语法冰凉的触感,敲打着他的心,如果这就是终结,他绝不允许如此。
“你的真气……对而今的本座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用了。”段离戈淡淡说道。
沈殊惊了一下,“怎么会……虽然我的真气比不上玄门,但是也能够让你好过一些。”
段离戈笑了笑。
在这样的时候,还能够笑得出来的人,大概是只有他一个了吧。
已经问鼎了修真界许多年,从出世的时候,似乎就已经成为了天之骄子,他会永远在神坛上,永远都不会跌落。是这样的段离戈,又怎么会有脆弱的时候?
哪怕是到了真正绝望的时刻,他也仍然能够坦然的应对这一切,好似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对他的心有半点的触动,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绊住他,一个在神坛上、却又好像无比孤寂的人。
“是因为什么,难道你还不知道么?”段离戈看着沈殊的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山里又响起了一声惊雷,划下了夜空,留下了震撼的一笔。
闪电劈了过去,段离戈的眼睛却是半分波澜都没有,但只是在这个时候,更加清楚地看见了沈殊的一双清澈的双眼,似乎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让她觉得不停的受到欺骗,却又还是想,或许他所说的话就是真心。
“前辈,在这个时候还是不要与我打哑迷了。”沈殊急切不已,手已经颤抖了起来。
“有些事情,难道一定要说开么?沈殊,难道你不知道,本座是想着要和你好好的走一段路么?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会和你一起这么久,明明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到了现在这个时候,难道你还是不愿意说起来么?”
段离戈轻轻道。
沈殊确实是不知道段离戈的这话里是什么意思。“前辈,我……”
“绝情咒的事情,难道你不知道么?”
段离戈闭了闭眼睛,终究也还是开口,把此事说起来。
他当真是不想开口,说起来这件事情,然而,看着沈殊的神色,终究也还是走到了如此凄凉的时候。
沈殊愣住了。
诚然是因为绝情咒的事情,“这也是你这些日子了,怀疑我的原因吧。”
“你是要知道的,江山启曾经在我这里,就用过这样的手段。”段离戈冷冷道。
沈殊默了一下。
段离戈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此说起来,也就是说他们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什么,而是他的师父对段离戈用了这样的手段?
江山启是剑道门的掌教,多年以来是如何兢兢业业、传承门派,沈殊都是看在眼睛里的。
他是绝不相信江山启会像段离戈的话里所说的这样。
“段宗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你一定非常明白。”段离戈笑了笑,“但是现在我是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我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现在你也能够轻易的了结了我的性命,也就不要想和本座双修的事情了。”段离戈坦然道。
他的心头只是在说出这件事情的时候闪过了那么一瞬间的悲怆,而后便也是觉得没有什么了。这些年来,他都是这么走过来的,又有什么时候,他能够得到过一场真正的信任和温存呢?
他已经身居在了如此高位,面对这样的事情已经是家常便饭,带着怀疑的行走在这个世间,已经成为了注定的事情,更何况沈殊还是江山启派过来的人,他又何必让自己感觉到不舒服呢?
更何况他现在面对的已经是如此险境,着实是没有心思再分出去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双修的事情。”沈殊肯定道。
“那你的身上又为何布下绝情咒?原来是这样,你的心里打着更加可怕的主意,不仅仅是想要夺去我的修为,还打算连人带心的一起夺过去么?”刚刚质问完这句话,段离戈便吐出了一口鲜血来。
沈殊的心头的无奈和起伏在看到了段离戈如此落魄的时候都被担忧压制了下去,他赶紧抓住了段离戈的手臂,渡气过去。
段离戈挣扎,“你的真气和绝情咒锁在一起,你现在给我渡绝情咒的真气,当真是想要我死么?”
沈殊闭了闭眼,而后又猛然睁开了,盯住了段离戈的眼睛,“绝情咒只对动情的人有反噬,你……!”
在说出了这句话之后,沈殊就觉得是自己妄想了。
而段离戈却是顿住。
沈殊的这句话,无疑什么问到了他的心里。
诚然是如此,如果他的心里对沈殊并没有旁的感情,又何必是如此。
“你和本座做过了……那样的事情,难道你都已经忘了么?”段离戈挑衅道。
沈殊咬了咬唇。
段离戈的脸就在自己的面前,他的目光里没有任何感情,残酷而冰冷,嘴角带着的鲜血,增添了他的风采。而他冰冷僵硬的身体,就在自己的怀里,但曾经无限被接近过,也在每一日每一夜都迫切的想要忘记。那些记忆却又牢牢的烙刻在了他的生命里,无论走到什么时候,好像都不会被忘记。但是这样的感情又始终换不来一个结果。
他知道自己和眼前的这个人,终究也是要走到分镳扬镳的时候。
可是就在此刻,难道是说段离戈的心里也有过片刻的悸动么?
既然他是那样怀疑是自己,愤恨着自己,为何又会害怕绝情咒带给他的反噬呢?
是不是说,在段离戈冰冷的心里,也曾经有过颤抖。
并不是他一个人在体验着那种悲伤。
有了一点这样的遐思,沈殊忽然之间也就有了一点勇气……
他握紧了段离戈的手,低头下去,凑近到了段离戈的呼吸,几乎是想要亲吻上去。
而终究他没有满足自己的心思,而是悄然取出了青烟给自己的那一片银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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