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太医石破天惊的一嗓子,喊得崇宣帝险些摔了手里的杯子,淑贵妃险些折了尾指的长指甲。

    水榭内一时间静默无声。

    许久,崇宣帝才哑着嗓音问:“你说他……你说他怎么了?”

    “公子身怀有孕,已一月有余了。”头发花白的太医额头抵在地,郑重道,“老臣行医多年,绝不会瞧错,公子的确喜脉。陛下若不放心,可寻太医来会诊!”

    “怎么可能!”淑贵妃声音都变得尖细,“他不男子吗,怎么可能有身孕?他他他——”

    仿佛被她句唤醒,众妃嫔也跟着七嘴八舌,纷纷议论起来。

    众人吵吵嚷嚷,水榭内顿时又变得热闹非凡。

    “都别吵了!”崇宣帝大声喝止,因说太急,短促地咳了几声,站在他身后的常公公连忙来给他顺气。

    崇宣帝一边喘息,一边抬起颤抖的手:“去宣,把所有太医都给朕宣来!”

    常公公连忙派了个随侍的小太监去跑腿,崇宣帝倒座椅里,微微阖眼。

    当今圣些年脾气越来越平和,众人已经许久不见他般失态,担心触了霉头,都不敢再说什么,各个鹌鹑似的到原位。

    视线却还止不住往那红衣少年身看。

    位惊动了全场的核心人,此时神态依旧十分淡定,甚至还惬地伸手去桌摸了把瓜子。

    像对于自己刚被诊出了身孕之事,全不惊讶。

    不仅他,坐在他身边的太子殿下也全程一言不发,神情瞧着也很淡。

    当,江慎并不淡,他人都快傻了。

    脉象显示怀有身孕?

    那不……不小狐狸的癔症吗?

    男子,不对,公狐狸怎么可能怀孕?

    江慎神情有点恍惚,压根在周遭在说什么吵什么,他的视线落到黎阮身,少年也恰在此时偏过头来,朝他歪头一。

    模样还有点得。

    江慎:“……”

    原来都真的。

    小狐狸些天总觉得疲惫,困倦,食欲不振,还犯恶心,些分明就怀孕早期会有的症状,江慎在宫中待了么多年,早见过不知多少。

    何况小狐狸早就告诉过他,还说过不止一次。

    可他一直有当真,直到今天之他都以为……以为他只患了癔症。

    他先那段时间带脑子吗???

    察觉到江慎的神情并不轻松,黎阮连忙收敛起那副得的模样,凑到江慎耳边,小声问:“我不做错事了呀?”

    男子怀孕件事,在妖族都闻所未闻,凡间肯定更难接受。

    以黎阮的能,可以施个法隐藏脉象,让太医诊不出喜脉的。因为方才听了那些之后有点气不过,加江慎也有阻拦太医给他诊脉,他自以为小崽子被诊出来也关系。

    所以他想着隐瞒。

    可江慎为什么……看去么惊讶?

    黎阮担忧之余又有些纳闷。

    他不一早就知道他在养胎吗?

    黎阮疑惑地眨了眨眼。

    众目睽睽之下,黎阮不敢问太多。

    江慎也有他解释太多,只轻轻舒了口气,不顾当场还有么多人看着,将少年搂进怀里,轻声安抚:“事,不必担心。”

    他说得很轻,却有瞒过坐在身边的崇宣帝。崇宣帝睁眼犹疑地打量他们一眼,最终什么也说,兀自闭目养神。

    过多久,小太监便领着十几位太医来了临湖水榭。

    圣再让太医在么多人面给黎阮诊脉,而把人带去了一旁的暖阁。屏退左右,只留下江慎、淑贵妃以及常公公在身边。

    黎阮被带进内室,拉了一道绸帘挡着,乖乖让太医轮流给他诊脉。

    几乎每一位太医诊完脉后,记都要诧异地反复检查多次,而后跑去一旁和人嘀嘀咕咕。

    到最后,就连崇宣帝都不耐烦了:“到底什么脉象,能不能有人给朕一个准?”

    十几名太医挤满了整个暖阁,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冯太医出列了。

    “陛下,黎公子的确男身,而且……也的确怀了身孕。”

    冯太医应当全场最为诧异的一位。

    他当初在祖庙,就曾经给位小公子诊过脉。那时候,小公子的脉象除了有些虚弱疲惫外,有任何异样,更有喜脉。

    可他又记得,那时太子殿下也问过他小公子有有可能怀孕。

    冯太医当时还以为小公子受过刺激,才导致识不清。

    现在看来,当无风不起浪。

    难道说,太子殿下其实拥有能够让男子怀孕的能?

    不愧皇后独子,本朝国至今最受百姓爱戴的太子殿下,果真不一般。

    冯太医么想着,朝江慎投去肃起敬的目光。

    江慎:“……”

    “朕知道了,都下去吧。”崇宣帝挥退了太医。

    众太医离暖阁,屋内只剩下几位主子,以及随驾侍奉的常公公。

    崇宣帝坐在主位,看着江慎掀绸帘,牵着少年走出来,才问:“到底怎么事?”

    江慎让黎阮在一旁坐下,自己则跪在圣面,低下头:“臣不知。”

    崇宣帝眯起眼睛:“你不知道?”

    “。”江慎如实道,“些时日臣的确发现黎阮食欲不振,恶心呕吐,从未想过身怀有孕。直到谢太医诊出喜脉,臣方才恍大悟。”

    崇宣帝沉默下来。

    他又看向黎阮:“你也不知道吗?”

    黎阮还当江慎那席在撒谎,本来也想跟着说不知道。可他又想起,自己刚才似乎表现得太过淡,全有惊讶的模样,说不知道很难让人信服。

    小狐妖每到种时候脑子都转得飞快,他很快在心里思索一番,低声应道:“我知道的呀……”

    崇宣帝皱眉:“那你为何不说出来?”

    “我说了。”黎阮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责备地看了眼江慎,“可太子殿下不信,我怎么说都,还当我……脑子有问题。”

    江慎:“……”

    崇宣帝诧异:“你身体如此不适,他也不请太医给你诊脉?”

    “不给。”黎阮愤愤道,“他压根就不相信我,要不今天贵妃娘娘替我请了太医,他还不把事放在心呢。”

    崇宣帝转向江慎,斥责道:“朕看你的脑子才有点问题。”

    江慎:“…………”

    黎阮和崇宣帝一唱一和,虽歪到正着,也完全骂错。江慎心下叹息,朝崇宣帝磕了个头:“臣知错。”

    等崇宣帝再说什么,淑贵妃忽了口:“陛下,您不能么轻信于人啊!”

    她似乎终于从最始的震惊中过神来,厉声道:“世间哪有男子怀孕的先例,此事分明就有蹊跷。依我看,少年来历不明,应当查一查,说不准个什么精魅妖怪……”

    “淑贵妃何出此言?”江慎抬起头,淡淡道,“世间人见过男子怀孕,难道就有人见过妖怪化人?”

    淑贵妃:“…………”

    江慎:“再者说,不知淑贵妃想要如何调查,送去刑部,还送去宗人府?男子怀孕的确闻所未闻,因而有人知道其中会遇到何种艰险。万一稍有不慎,伤了本殿下的皇嗣,陛下的嫡皇孙,淑贵妃负得起个责吗?”

    淑贵妃张了张口,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江慎其实很少样顶撞长辈。

    太子殿下对外的雷霆手段,身处宫中多少都知道一些。可记此人极有孝心,哪怕淑贵妃并非他的母,他在她面,依旧表现得温润得体。

    不仅淑贵妃,他面对后宫任何一位妃嫔,都有礼有节,很少摆出太子的架子。

    可现在却不同。

    他分明跪着的,说的语气也极为平静,周身气度一点也不显弱势。

    淑贵妃看着那年轻的身影,隐约觉得自己像见到了十年,她刚认识的崇宣帝。

    高不可攀,让人望而畏。

    淑贵妃身形踉跄一下,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弱下来。

    她输了。

    暖阁内一时人说,崇宣帝悠悠道:“太子说得有理。就算正要寻根问底,也要等到孩子出之后。否则,调查中若出了任何问题,伤及的就朕的嫡孙,可不行。”

    江慎眸光敛下,闪过一抹。

    他方才让黎阮不必担心,不完全在安慰他,因为件事本身也不需要太过担忧。

    哪怕黎阮真被当众诊出了脉象又如何,事就连黎阮自己都无法解释,圣查不出缘由再正常不过的事。

    而且,他也不敢细查。

    崇宣帝口中说着不在乎江慎有有子嗣,事实,心中还想要的。

    帝王之,怎么会不想要个长子嫡孙?

    黎阮如今怀了江慎的孩子,哪怕他个男子,崇宣帝也不会轻易动他。非不会动他,还会要江慎加倍爱护,尽心照顾。

    母凭子贵,世道不公平,的确如此。

    江慎俯身跪拜:“谢父皇体恤。”

    崇宣帝今日情绪大起大落,此刻终于有些撑不住了。他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

    只留下常公公随侍身旁。

    常公公扶着崇宣帝去内室的软榻躺下,见圣依旧眉宇紧蹙,便问:“陛下可还在担忧太子殿下的事?”

    “朕近来总给太子出难题,,他给朕出了个难题。”崇宣帝叹了口气,道,“种事说来连朕都不信,要满朝文武和后宫妃嫔怎么信,又要天下百姓怎么信?”

    常公公:“老奴倒觉得,此事不难解释。”

    崇宣帝睁眼:“怎么说?”

    “老奴曾经听闻,古有后稷之母姜原,在野外踩到一巨人脚印,怀孕子。后又有朝高祖的母亲,梦见神仙交合,诞下麟。种事古往今来皆有之,皆天庇佑的天命之君,难道些故事就合乎常理?”

    “还有,传闻中说,世外有真龙,能万抚育后代。”常公公起来,“咱们太子殿下能令男子怀孕,不恰说明,他当一位天命所向之君,真龙天子吗?”

    崇宣帝悠悠闭眼。

    “要么说来,朕个皇位,还真只能传给他了。”

    “老奴斗胆。”常公公后退半步,俯身下去,“以老奴所见,太子殿下继任大统,当天下之幸。而且……”他顿了顿,道,“陛下心中应当早有决断,否则又怎会屡次给太子殿下设下考验?”

    崇宣帝轻起来:“那可不一定。”

    常公公一怔。

    “万一朕只想试出,若朕表明态度,要将皇位传给太子,当下谁会最心急呢?”

    第一个心急的三皇子,他假传密旨,□□,想把太子截杀在京城之外。

    第二个心急的淑贵妃,她左右逢源,想让太子断绝子嗣,为自己牟利。

    他退居幕后,坐看各方争斗,就想让皇权片深不见底的潭水平静下来,看看谁会等不及,自己浮出水面。

    常公公转瞬间便想明白了些,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让朕先睡一觉,起来拟个圣旨,昭告天下。”崇宣帝道,“就先按你说的解释吧。”

    离了水榭,江慎总算能带着黎阮到住处。

    记

    行宫的规模比不皇城,住处自也不比东宫,也就东宫里一间偏殿大小。

    江慎挥退领他们到住处的宫人,转身合殿门。

    黎阮已经殿内殿外跑了一圈,他推窗户,窗外正种了一株桃树,如今桃花得极盛,几根桃枝伸到窗台,远远还看见湖景。

    “里看出去美啊,江慎你来看——”

    黎阮刚一头,被人从身后拥住了。

    江慎弯下腰,下巴轻轻搭在黎阮肩,抱住他的动作极轻柔,也叫人无法挣脱。

    黎阮呆了呆:“怎、怎么了呀?”

    “事。”江慎低声道,“只想抱抱你。”

    方才的一切发得太突,江慎算计着怎么护住黎阮,怎么对付淑贵妃,怎么应付崇宣帝。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有了一些实感。

    要做父亲的实感。

    江慎搂着那具柔软的身躯,手掌缓缓下移,落到对方小腹。

    黎阮还有显怀,那小腹依旧平坦的,透过薄薄一层衣,能触碰到那紧致光滑的肌理。

    他摸过里很多次,从有一次像现在样紧张,紧张得手都甚至有点发颤。

    里有个孩子。

    他和小狐狸的孩子。

    他何德何能。

    “……江慎。”黎阮忽唤他,“我想问你个事。”

    江慎:“什么?”

    黎阮挣脱他的怀抱,转头看向他,语气难得严肃:“你不会之真的完全有相信我吧?”

    江慎:“……”

    黎阮睁大眼睛:“你不会之真以为我脑子有问题吧?!”

    江慎:“…………”

    少年满脸的难以置信,江慎有点难为情,又怕小狐狸他气,吞吞吐吐解释道:“我……我此找太医给你诊治过,那时……还诊不出脉象,所以我……我……”

    黎阮皱眉:“那因为它之只一团灵气,当诊不出了,它最近才长大的呀。”

    “原来样……”江慎神情难得局促,“小狐狸,你别气,我先真不知道,我……”

    黎阮扑哧一声了出来。

    他终于憋不住,捂着肚子弯了腰:“你个样子傻啊哈哈哈!之还说我傻呢,明明自己最傻了,傻乎乎的……哎哟不行,得我肚子疼,崽崽都在你了……”

    他一就停不下来,又站在窗口,整个院子里都荡着少年肆的声。

    江慎耳根发烫,轻轻磨了下牙,一把将人拽怀里,后啪地一声,合了窗户。

    接着,他低下头,将对方的声尽数堵在了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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