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衣桐却冷硬地咳嗽了一声,制止了朱辞朗继续往下说,她瞄了眼苏浪,目光又在司空百岁的身上稍加停留了,便淡淡地说道:“天佑男的赫赫战功我们倒是听说了不少,不过此去冥域可不是行军打仗。”司空百岁见苏浪不吭声,便笑道:“瞧衣女侠说的,我们此去冥域是为了探明神谕真假,自然不是去行军打仗,哈,冥域嘛,这个地方,啊,它凶险的很,不过只要咱们互相扶持,共同对外,那还是没有问题的嘛,我说的对吗朱少侠。”
朱辞朗对苏浪的印象非常不错,尤其看到他的眼睛时会不自觉的让他想起自己的一位好兄弟,爱屋及乌,让他对司空百岁的印象也过得去。
“啊,是啊,行走江湖可不就得互相扶持吗?”
朱辞朗虽然比衣桐大一岁,但他是寄名弟子,衣桐却是内室弟子,地位和修为都远在他之上,再加上他谦逊软糯的性格,衣桐面前他就沦落为小弟一枚了。
所以当他看到衣桐的脸色冷冷的淡淡的,便立刻把嘴闭上了。
衣桐盖上了碗盖,起身对崔寅说:“既有良选,在下就告辞了。”未及崔寅挽留人已到了廊下。
苏浪忽然发话道:“广阳宗对神谕之事就没有一点兴趣?”
衣桐霍然止步,害的朱辞朗一点防备没有差点撞上。
她拧了一下眉头,仔细品读了苏浪话中的深意,却没有答话。
朱辞朗回道:“广阳宗也是俗世山门,对神鬼玄妙之事一样充满兴趣,不过去天玑山是我们早就计划好的,若是爵爷认为同行不方便,咱们大可以分道而行。”
司空百岁道:“哪里话,方便,方便,谁说不方便,方便的很呢。一起走好,一起走不仅互相有个照应,也免了旅途寂寞。此之谓两全其美之策也。”
衣桐已经破境入流结成了气丹,内气外化,浑身散发着清冷迷人的毫光,这对兽性尚未褪尽的司空百岁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故而一见衣桐,他便不想离开。
“说的也是啊,长途漫漫,多个伙伴多份胜算,你说呢师姐。”
朱辞朗是个爽朗爱热闹的人,身为寄名弟子,他所考虑的东西比内室弟子衣桐要多要杂:此去天玑山何止万里,这一路上的花费可不是个小数目。他们下山时原本没有这项计划,乃是听到一些风声后临时更改的主意,虽有神鸟报信不至于被人说是擅自行动,但路费从何筹措?单凭从山里带出来的那点盘缠肯定是远远不够的,这些衣桐可以不操心他却不能不操心,如今好容易有崔寅这个土豪倾情赞助,可不能让他跑了。
他又瞅了眼苏浪,心里竟打了个寒颤:这家伙莫不是那家伙转世来的?为何如此相像呢?
“哈哈,那就这么说定了,诸位只管蓄养精神,此去天玑山的一切用度都包在崔某身上。我崔家定当竭尽全力,保证诸位走的安心走的顺心。”
崔寅一改往日的倨傲,笑容堆满了脸,把胸脯拍的轰轰作响,他是真怕衣桐突然变卦。冥域之行千难万险,非得广阳宗内室弟子亲自走一遭才好,这倒不是说衣桐的修为有多么精深,以他们崔家的实力雇请几个比衣桐修为更深的人也不是办不到,但他们不是广阳宗弟子,这是与不是区别可大了去了。
外人看不透其中的奥妙,他崔寅可是看的透透的。
衣桐甩开步子往外走,只丢下一句话:“我们有事先行一步,西州再会。”
“唔,再会,再会。”
衣桐如此不给面子换作旁人崔寅早就发作了,但在一位广阳宗内室弟子面前他却丝毫不敢造次,衣桐此番肯去天玑山是他费尽心力运作的结果,如果她此刻反悔说声不去了,那他这一年的心血就白费了。神谕的内容关系崔家一族的兴衰荣辱,他实在是输不起。
苏浪目送衣桐走进院子,才敢正眼看她的背影,他的心五味杂陈,眼圈不由得潮红了。
“后会有期。”
朱辞朗突然转身朝苏浪、司空百岁作别,这让苏浪很尴尬,流露的情愫无从隐藏,他慌忙地低下了头。这一幕被朱辞朗真真切切地看在了眼里。
隔了两日,苏浪、崔寅、司空百岁一行人也从中州启程。同行之人除了有崔博虎这样干练老成的家臣,崔寅的身边又多了两名深不可测的强者,一人修炼驭气术,至少流境上阶的修为,另一人是炼魂师,品境以上修为。让人不得不感叹中州崔家实力雄厚,什么样的人才都能招募的到。
这一日众人走到秦郡的天门峡,这是中州去往西州的必经之地。其峡谷,南依高山,北临深涧,地势极其险峻。天门峡口有天门关,驻军是右神武军一部。神武军乃是天子禁军,分左右两军,左军屯驻在洛州、道州、南州、中州等帝国腹心地带,右军则分道驻扎在幽州、西州、岱州、炎州等边关要地。两军合计二十万人,论战斗力其实不在大名鼎鼎的虎卫军之下。
“天门峡东头还属中州管辖,西头,哦,就是那,自天门关起就归属西州地界了。瞧,那便是赫赫有名的原始尊者神像。”崔寅遥指道旁的一座高山,为众人介绍地理兼论风情。众人遥观此山,神似一尊卧着的神像。
司空百岁道:“见神岂可不拜,容我去神明座前磕个头。”又问崔寅去不去,崔寅虽然筋骨强健,但出身世家,养尊处优惯了,实在不耐旅途辛苦,想到要爬那么高的山峰,便把头直摇,连声道:“此山远观似神灵显化,离近了其实就是一堆石头,不如就在山下祭拜。”
苏浪也不想上下折腾,原始尊者是本域主神,神殿内居上位者,但不知何故,广阳宗对这位主神大人素来不怎么买账,门主讲课时从来不提他的名号,耳濡目染之下,苏浪对这位主神大人也不甚恭敬,见崔寅不肯去,便说自己也不想去。司空百岁孤掌难鸣,只得作罢。
崔博虎派了两个向导去采买祭品,苏浪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道:“神享之物岂可邋遢,我亲自去采办。”使个眼色给司空百岁,司空百岁会意,忙附和着说要一起去。
崔寅虽然觉得小题大做,却也不阻拦,派了两个家臣随行。
天门关乃中土腹心之地通往边镇的重要关隘,驻军众多,驻军带着家属,家属要吃用,带动了许多百姓在此经商,险关高墙之外俨然是一座繁华的市镇。
苏浪在镇子上走了一圈,采购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打发崔家的两个家臣先送回去。司空百岁见两个跟屁虫走了,碰碰苏浪:“我记得你向来不大买主神大人的账,叫你上山祭拜你也不去,为何又巴巴的跑来采购祭品?老实说,你来这作甚?哦,我明白了。”
“你明白个鬼。”苏浪淡淡一笑,继续向前走。
“唉,到底是什么事嘛,说给我听也不行?还当不当我是你的好兄弟了。咳咳,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真没家教。”
司空百岁叨叨他的,苏浪充耳不闻,只顾走他的路。在镇子上转了一圈后,苏浪忽然折身向西北方向走。半盏茶的功夫后,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条破败的街道,因为这里曾经有一座宏大的圣音堂,故得名神殿街。
残垣断壁宿昏鸦,古槐、荒草,满目荒凉。
旧日繁华一朝散尽,此刻只余下无尽的凄凉。
司空百岁听得两声老鸹叫,又见阴阳风呜呜作响,便有些不自在,止步问苏浪:“这地方好瘆人,来这作甚,咱们还是回吧。”
苏浪也停住脚步,眉头微蹙,凝眉四顾后,忽然眉心绽放,他健步向街边一株歪脖子槐树走去。浓密的树荫下坐着一个满面皱纹的老婆子,身旁蹲着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老人眼睛肿胀,时时往外流着黄褐色的脓水,她不停地用手擦拭,顺手往衣裙上涂抹。小姑娘细胳膊细腿,瘌痢头,手脚生疮流脓,因无玩伴,独自蹲在地上跟一只癞蛤蟆玩耍。
“好可怜的人。”司空百岁叹息一声,从钱袋子里抓出一把铜钱,就要施舍。
“他们不是乞丐,他们是生意人。”苏浪拦着司空百岁,向前几步,蹲在瓜摊旁。
老人的面前铺着一张破竹席,上面摆放着一些瓜,这些瓜大的如斗小的像拳头,卖相也差,外皮粗糙满是疤疤癞癞。
苏浪挑拣了一番,拣了三个稍微看的过去的,取出一吊钱递给老人,老人点头致意,伸出脏兮兮的如松枝般枯瘦的黑手接住了钱,一枚一枚地放进嘴里咬。
司空百岁有些不耐烦:“是真钱,谁哄你这样的穷人他一定不得好死。”老婆子闻言只是微笑,一枚一枚地把钱检查完,满意地点点头,嘴角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摸索着从破竹席上捡起一个拳头大小的瓜,颤巍巍地递给司空百岁,朝他微笑着点点头。
司空百岁咧着嘴,很勉强地把瓜接过来,托在手上,想丢掉又怕老婆子不高兴,留着吧,这种一文钱买十几个的破烂货有什么用。
正自左右为难间,老婆子干瘪的嘴里蹦出三个字:“吃,好吃。”
这个瓜黑不溜秋的本来就难看,又被老婆子黑乎乎沾染着脓水的手拿过,这东西怎么入口?司空百岁拧起眉头,想拂袖而去,却见苏浪在向他使眼色,示意他忍耐。
正自左右为难之际,那个秃顶的小姑娘突然跑了过来,司空百岁灵机一动,把瓜往她手里一塞:“这是你伯伯我,请你吃的。好孩子,吃吧,吃吧。乖。这孩子长的真好,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哈哈。”然后又抓了一把钱放在破竹席上,撒腿便跑。
跑没两步,忽听得身后喀嚓一声怪响,地面也颤抖。司空百岁大惊失色,急忙回身看去,街道还是那条街道,破破烂烂,冷清如坟场,也没有房屋垮塌。那棵浓密的大槐树却渺无踪影,树下那对令他落荒而逃的一老一少和她们的瓜摊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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