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两个皂衫太监找到了苏浪,他们背着一个四方形的柳条筐,里面装着一副崭新的亮银甲。一个满脸是汗的太监跪地说道:“陛下有旨,请云麾骑士更换战甲。”
新的甲胄很快奉上,很沉,很硬,它并非是用银子做的铠甲,而是在蓝钢甲上镀了一层银,蓝钢轻薄且坚固,是上等的铠甲用料,镀银则纯粹只是为了装饰。
“此为何意?”
两个小太监不肯正面回答,而是一起跪拜道:“容奴才服侍将军更衣。”
他们卑微而恭敬,却有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
苏浪没有跟他们计较,这只是一副甲胄,没有毒也没有害人的机关,至于为何偏偏让自己更衣,或者是另有深意呢。
新甲胄很快更换完毕,比刚才那一套显然更为合体,几乎就是专门为他定做的。
与此前的绸布不同,这次的金黄色披风是地地道道的天鹅绒织就,一套价值一个金饼,抵得上中等人家一年的用度了。
旗团骑士除了配备骑枪、腰刀、佩剑外,还装备有马弓和手/弩,不过在大部分情况下,他们箭壶里的箭都是没有箭镞的。
毕竟骑团只是仪仗,仪仗的作用就是好看。真正担负天子安危的是六名身披金甲、戴着黄金面具的神堂武士,他们呈纺锤形分布,将天子严密地保护起来。
苏浪第一次参加随扈,就得到密令,许他进入天子十丈内的小圈子,同时,他箭壶里的箭全部都是有箭镞的。
这无疑显示了天子对他的绝对信赖。
……
紫金山是一座圆锥体的山,锥顶削平,建四方城,四方城的中心为大明宫。四方城外依山势修成八阶围宫,分别命名为八重宫(第八阶)、七重宫(第七阶)、六重宫(第六阶)……
所有这些统称为皇城,皇城是与四方城里的宫城(大明宫)相对的,是整个帝国除了宫城(大明宫)外最为尊贵、神秘的地方,它还有一个人尽皆知的名字:紫金城。
出四方城的真龙门到皇城承天门,共需穿过九道门户。
天子出巡,九道门户一律大开双门,宫门由监门卫军驻守,甬道两侧皆由宫卫军警戒。
良辰吉时已到,光明朝天子独孤赢牀在内大臣、骑团左右领军、宫卫军左右将军、监门卫左右大将军、宫务局知事、文渊阁知事、武藏库知事、内枢密院枢密使、文宣阁知事、武功楼知事、声乐坊教授等内臣、侍御史、散骑常侍的环卫下,由玄武门出大明宫,由真龙门出四方城。
真龙门外,皇太子独孤赢昇率政事堂宰相、三省六部二十四司主官、各寺监卫院所大臣、洛州大总管、京兆尹、京兆四卫大将军、京兆九县令排列道路两侧相迎。
天子出宫,太子循例留守,在真龙门外拜别天子后,太子即在内大臣和政事堂两位当值宰相的陪伴下留镇紫金城内。
骑团骑士可以自由进出皇城,但无诏不得进入禁宫,因此苏浪等一干骑士只能在皇城内等候天子銮驾的到来。
皇城内每一阶都有一条环山大道,以第一阶内的道路最为宽敞平坦,沿着这条内环路分布着三省六部二十四司、监察院、审刑院、民事裁判所、商务裁判所等帝国核心要害机构。
皇城正北大门名唤承天门,为紫金城四大正门之一,宏伟炫丽,门有三道,最外面的正门,用厚实、笔挺的屋山松木制成,钉着碗口大的铜钉,涂着朱红的油漆;最里面的是一道精钢栅栏门,白天收于门头,夜晚放下;中间还有一道门,乃是一道精钢铸造的实体门,平日里悬于城楼,只有遇到危急情况时方才放下。
承天门内有一个广场,广场东侧是一片灰色的建筑群,便是令人望而生畏的监察院。
光明朝的监察院负责监察三省六部二十四司、各寺监卫院所、天下十一州一百三十四郡(国)四千七百五十九县(国)的官、军、爵、勋。所有被监察院弹劾的官员,必须封印待查。
光明朝的官场无官不贪,无官不徇私违纪,故而但凡官员只要被查,罕有能善终者,故而普天下的官员无不谈场右(监察院位于广场的西面,入皇城时在右手边)而色变。
广场西侧是吏部铨选司,凡文官入仕必得先经过吏部铨选司的考核,不过这一关便无资格入仕,这是一个官员的起点。
吏部铨选司与监察院遥遥相对,故此官场有谚:左生右死。
广场正南是一座紧闭的城门——二重宫门,规模比承天门小的多,却因地势高阜,看着十分威严,人行门下顿生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骑团列队完毕,军需分发武器,精美但没有开刃的骑枪,同样没开刃的剑,没有箭镞的羽箭,皆是精美华丽的摆设。
苏浪箭壶里的箭是有箭镞的,这是皇帝对他的信任,也是强加在他肩上的责任。
鼓乐声中,二重宫门大开,天子在内外臣僚的簇拥下步入皇城,虽然百忙,却仍抽出时间检阅了骑团,骑团虽是花瓶,却是帝国最炫目闪亮的花瓶,需要皇帝时时擦拭。
独孤赢牀的目光在苏浪的身上略作停留,似乎还有微笑。
承天门轰然开启,骑团先导手持旗枪而出,四周鼓乐大作,城外迎侯的人群欢声雷动。宫卫军先遣团发回信号,示意一切正常后,天子銮驾才开始出门,承天门有九座门洞,天子銮驾走正中,内外臣工按阶级、亲疏分行两侧。
骑团侧卫天子左右,也由正中大门而出。
外面是鲜花和笑脸的海洋,盛装的臣民欢呼雀跃,如痴如醉。皇帝坐在高高的花车之上,威严而神圣,他轻轻地挥动着手臂,接受着臣民的礼拜和欢呼。
苏浪却在这鲜花和笑脸中感受到了不安。
默运神识扫视四方,所能观照到的三处内丹能量波动都在自己这一方,两个在皇帝左右,一个在骑团里。
皇家侍卫里果然是卧虎藏龙,有这三个人在,苏浪悬着的一颗心略略安稳。
队伍继续前行,游行的最高潮处是皇帝走下銮车,步行于人群之中,与民同乐。
“民”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忠诚可靠是第一要务;互动也是经过精心排练的,既要热闹有观赏性,更要安全可靠。实际上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宫里的太监假扮的,少部分还是皇亲国戚、世家子弟。论理说这些都是皇帝最最信任的人,也是最最对皇帝忠心不二的人。但这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最嬗变的也是人心,所以这个时候是警卫之臣最为紧张的时刻。
一名内官悄悄靠近苏浪,低语提醒:“天子左右,谁有异心,格杀勿论。”说罢将一块内府红木牌塞在了他的手上。
木牌朴拙粗陋,上面只刻了三个字:司夜监。
皇帝在鲜花和欢笑的海洋中徜徉,望眼处尽是繁华和富足,这样的盛世,于愿已足。
再向前走半里地就是紫金城的一座侧门,天子将在那里结束与民同乐,重回銮车上,然后由替身站在鲜花妆扮起来的车上向人群挥手。
如此再走两里地,今年的上巳节大游/行便可以圆满结束,所有警卫人员都将得到封赏。
很多人都偷偷地松了一口气,盛世如锦,这江山铁桶似的能出什么问题。
苏浪的心却愈加不安起来,直觉告诉他今天,就在眼下,肯定要发生点什么。
与民同乐的游戏即将结束,一架梯子已经摆在銮驾下,皇帝也已经转身,十几步后他就会回到“安全屋”,剩下的危险会交给他的替身。
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十分顺利。
有一刹那,苏浪甚至觉得自己可能是过度敏感了,这样一种近乎封闭的环境中,皇帝能出什么事,谁又有能力搞出事?
然而,天空飘过的一片乌云却告诉他,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危险可能已经来临。
目光逡巡四周,注意力忽然被路旁的一座高大建筑所吸引——天武会总会大楼。
楼高三层,装饰奢华,即便是在富贵名流云集的第八区,也十分露脸,只是这栋楼出现在游行的必经之地上就显得有些引人注目了。
它是如此的高耸,如此的突兀。
苏浪的眉头结成了一个疙瘩,若他是刺客,他就埋伏在天武会的大楼上,用一架淬了毒药的弩朝“与民同乐”的皇帝射上一发。
此念甫动,一支羽箭便划着漂亮的弧线从天武会的大楼上射了出来,目标正是准备回銮的天子。
一名宫卫军武士纵身跃起,用自己的胸膛承下了这一箭,他被射了个透心凉。
又一支羽箭从人群中射出,是一支弩箭,短促激烈,光明朝皇帝无处可避,箭插在心口,却未伤到皮肉,皇帝的贴身软甲战场立功。
行刺者立即被射成了刺猬。
人群天崩地裂般地炸开了。
几十名精锐的宫卫军卫士撞开天武会的大门闯了进去,更多的卫士则组成一道人体圆盾,护卫着天子徐徐向銮车退去,銮车装饰奢华,看似弱不禁风,实际车厢都是由精钢锻造,足以抵挡任何冷箭的侵袭。
“不好,快走!”
苏浪声嘶力竭地吼叫道,然而还是差了一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后,天子的銮车平地而起三四丈,在巨大的爆炸声中化为一团火球,车子真的很结实,爆炸之后框架犹存,但装饰的金银玉石却四处溅射,伤人无数,天子的脸上也添了一道新伤。
人群尚未从惊悚中清醒过来,一群宫卫军士卒突然抽刀砍翻身边的同伴,转身向皇帝杀来。
变化突兀,护卫的骑团根本反应不过来,顿时被砍的七零八落。危急时刻,护卫在天子身边的六名神堂武士大显神威,他们组成龟甲阵,把皇帝护卫在核心,且战且退,向城外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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