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一个醉汉踉跄而出,手指众勾当破口大骂:“你们监察院的手伸的可真长,普天之下的官员都怕你们,老子却不怕!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里是一江春楼,我天武会的产业,敢跑到这来撒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家鼻孔里插了几根葱。”
本来已经退回一江春楼的曹铸见门前又有人撒野,顿时又杀了回来,他喷着酒气,指名道姓地把监察院一顿臭骂。
高溟一向不大瞧得起曹铸,却很欣赏他这种胡搅蛮缠的本事,论起借酒撒疯,放眼天下,还属曹大长老独领风骚。
闹吧,闹吧,闹他个天翻地覆才好!
一炷香不到的功夫,两拨人赶着来打脸,就算天武会的脸皮是精钢锻造的也罩不住啊。
平江府跑来抓苏家人,苏家人自己认怂,这也罢了,这脸打的毕竟还比较含蓄婉约。现在倒好,监察院的这帮兔崽子们也不知道受了什么人的指使,当众抡大嘴巴子,实在是欺人太甚!
众勾当的首领名叫萧潜,进士出身,官拜监察院南州分台左判司。
监察院在各州设分台,以监察使为长官,通判为备位,左右判司为副官,左判司的权力很大,亲自带队外出办案十分罕见。他人虽然年轻,定力却很不错,面对曹铸的胡搅蛮缠,只回之以淡淡一笑。他的随从就没有这份好修养了,一个温文尔雅,貌似书生的年轻人终于忍耐不住了。
“请曹长老把嘴巴放干净点。”
“你知道曹某人的名号?那就好,好的很!天武会得罪了什么人,你们又受了什么人的指使,跑到这来搞事!当这是什么地方,酒馆茶楼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抓人就抓人,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这里是天武会,我看哪个王八蛋敢在这撒野。”
曹铸因为过于激动,一时没忍住,嘴一张,哇地喷出一口秽/物,众人皆掩鼻避走。
萧潜以手掩鼻,眉头皱了起来,他年纪虽然不大,见识可不少,曹铸这种人他也打过交道,你越搭理他,他就越来劲。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无视,让他先表演。
他一扬手,拦住了左右,把表演机会让给曹铸。
曹铸是酒醉心里明,见萧潜不接招,于是把心一横,取过茶碗漱了漱口,哈哈大笑,把手一扬,楼里立即冲出来六七十名便衣壮汉,各持利刃,加上原来的七八十人,顿时将监察院的二十来人包围了起来。
监察院有监察天下官员的特权,权势熏天,但十分不得官心,眼见曹铸借酒撒疯,不管是南州大总管府,还是平江府县官员都幸灾乐祸地忙着看热闹,竟无一个人上前劝阻。
萧潜冷冷一笑,问衣蒓风:“你是朝廷的官员,走与不走,你说一句话。你若自甘堕落学江湖草莽的那一套,只当我们不曾来过。”
曹铸闻言勃然大怒,把胸脯擂的轰轰作响,激动的口水乱喷:“江湖草莽怎么了,老子就是江湖草莽!老子生平最看不惯你们这帮鸡蛋里挑刺、吃人不吐骨头的腌臜货。怎么着,你瞪我,你想杀老子,来,来,来,老子的脖子就在这,你动动手试试看,老子等着你呢。”
苏浪见曹铸如此彪悍,不觉莞尔一笑,都笑此人是猪,却不知道猪也是有脾气的,尤其是长着獠牙的醉酒猪,发脾气时的样子真比人还要可爱呢。
门口的热闹,卿小可自然不肯错过,她拽着清雨秋一路挤将过去,因见苏浪被人反铐双手,戴着脚镣,一时心如刀扎,泪满盈眶。
若非清雨秋死死地拽着她,她早就一声虎啸不顾一切地闯了过去。
此刻见曹铸借酒撒泼,骂的萧潜一伙人灰头土脸,心中高兴,拍手大叫道:“好,曹长老威武霸气。”
曹铸喝多了酒,脑袋到底有些不大清醒,听闻有人为他拍手叫好,一时得意非凡,高举双手,团团作揖,乐呵呵地笑个不停。
众人趁机哄闹起来,来的都是天武会的客,有人跑来当众打主人的脸,客人们的脸上又哪来的光彩?既然畏惧监察院的权势不敢独自出头,那就藏在人群里起起哄吧。
嘘声四起,萧潜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奈何监察院权势虽大却不能管民,对付这些江湖草莽竟是束手无策。
急难时刻,一直冷眼旁观的罗正海忽然向前迈出一步,一指卿小可的脸:“打伤朝廷内官也有你的份。”
卿小可听闻此言,情绪骤然失控,嘶声大叫道:“那又怎样,人是我打的,你有种来抓我啊!”嘴上说的硬气,奈何眼睛不争气,言罢泪水磅礴而出。
清雨秋一把抱住她的腰,扯着她往回拉,卿小可挣着不让。
罗正海身边的几个捕快偏偏火上浇油,健步冲过去要拿卿小可,守护在一旁的邬天佑和封瀚明见势不妙,挺身而出把人给挡了回去。
卿世功把卿小可拽到一边,压着嗓音吼道:“够乱了,你别闹了,有人正等着咱们自己乱起来,看咱们的笑话呢。”
卿小可满不在乎道:“人是我打的,祸是我闯的,抓我去坐牢啊,我不在乎,就算老死在大牢里也比窝窝囊囊的活着强。”
话因激愤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卿小可就不吭声了,她发现卿狮岩正望着自己。
“修真之人贵在有静气,如此慌乱与凡俗何异?”
教训了侄女,卿狮岩又瞪了卿世功一眼,后者浑身颤栗,气也不敢长出。
平江府的几个皂衣捕快抓人受阻,仍在那嚷嚷。卿狮岩咳嗽一声,让邬天佑、封瀚明把道让开,道让开了,几个捕快却没勇气再上前抓人。
卿狮岩这一手不显山不露水,却似在一口滚沸的锅里添了瓢冷水,四下肃然而静。几百双眼睛盯向了始作俑者。罗正海森然一声冷笑:“难道罗某说错了吗,春明楼里行凶伤人的难道没有小可姑娘?”久未吭声的苏浪忽开口言道:“我说过,此事尽在我的身上,与旁人无关。奉劝阁下不要把事搞大。”
“谁不要把事情搞大,搞大了又怎样?”
罗正海霍然回首,盯着苏浪的眼,话锋里寒光闪闪。
“搞大了只怕有人要吃不了兜着走。”有人插话道。
罗正海猛然转身,正视说话之人:“是吗,那你说说,是谁吃不了兜着走?”
“你。”插话之人寸步不让。
罗正海围着出头鸟苏健转了一圈,面上无喜无悲。苏健却如临大敌,他紧攥双拳,腰腿绷直,憋的脸都红了。毕竟是年轻少阅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样的硬话,由不得他不心潮澎湃,有些不堪重负了。
罗正海脸上冷峻,心里却是狂喜不已,苏清河老谋深算,宁可做乌龟让人笑话也不露头,他不露头就抓不住他的破绽,这个身披厚重甲胄的滑头龟还真是让他不知从何下嘴。
幸好,有人露出了破绽。
“健儿,不要胡闹,退下。”苏清河出言喝阻。
罗正海怎会再给他补救的机会?他伸手拦住苏健,皮笑肉不笑道:“苏公子的话还是当众说清楚的好,免得引起彼此的误会。你说呢,苏掌门。”
苏健面红耳赤,怒吼道:“姓罗的,你什么意思?!”
“既然有人肯担当此事,我看罗司法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吧。”大总管府参军余悸时见罗正海急躁冒进,也十分不满。
他本想置身事外看看热闹,但事态的发展越来越让他心惊肉跳,罗正海仗着有人撑腰,咄咄逼人,但他却忘了这里是平江府,江南八家的当家人到了一半,南州的精英尽数在此,如此公然针对苏家,势必要激怒整个江南,而江南人恰恰是最抱团的。
捅出天大的篓子,他罗正海可以一走了之,却要自己来给他擦屁股,凭什么?
余悸时是南州大总管府的参军,但同时也是北府司的人,而且主要是北府司的人。东宫与北府司素来相处融洽,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个醒,免得有人得意忘形,自误误人。
但可惜的是余悸时的这番好意罗正海并未领情,或是他不屑一顾,或是他身在局中一时未能领会其中的善意。
但另一个局中人却感受到了余悸时的善意,萧潜向罗正海递话道:“素闻白公山家风严谨,小可姑娘是否牵扯此案,尚须查证,既然苏门弟子肯一力承担,在下以为还是先将此人带回去拷问明白,若有需要再传小可姑娘过去协查不迟。罗司法意下如何。”
罗正海可以不理睬余悸时却不能不买萧潜的账,只是回道:“下官听左判司的。”
揭过这一页,萧潜又问衣蒓风:“是否愿意跟我回去,你说句痛快话。”
事到如今,众人也都看明白了,今晚的事看似杂乱,却埋着一条一以贯之的暗线。
萧潜、罗正海两个人一唱一和,矛头却都是冲着苏家去的。他们狂扇天武会的脸是假,激怒苏清河,整治苏家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至于背后的深意众人不得而知,或是为了立威,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苏清河这次是摊上大事,遇到大/麻烦了。
苏清河一开始就识破了他们的伎俩,宁可做缩头乌龟,也不当出头鸟。他们一计不成,又把矛头转向衣蒓风,衣蒓风是天武会的人不假,却也是苏清河的莫逆之交和妻舅,他们敲打衣蒓风的真正目的还是要对付苏清河,这一点身陷局中的曹铸和高溟也渐渐看出了门道。
既然事不关己,曹铸的酒也就醒了一大半,曹长老又吐了起来,弄的衣袍上尽是秽/物,不得已他的侍从扶着他去了后堂。
曹铸这一溜,高溟就觉得有些心虚,虽然还有些心气不顺,却也不敢再惹事,于是翘着兰花指嗑着瓜子儿看起了热闹。
气氛莫名地变得诡异起来,此事如何收场现在就看衣蒓风作何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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