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回宫中,在四香的帮助下安置好了楚诗薇后,容嘉没有回府,而是在宫内自己的暂居所歇了下来。
他更衣沐浴后,唤来常杉。
“发生了什么?”
容嘉沉声问道。
常杉立刻拱手,旋即一五一十的将今夜容嘉短暂离开那段时间的事情细细如实禀告了:
“……就是这样,楼兰王大放厥词,说要娶长公主殿下回楼兰。”
“楼兰?!”
容嘉气极,反而笑出声来。
“他也配痴心妄想!”
常杉见到主子这气怒的模样,心知这楼兰王怕是要倒大霉了。
……活该。
谁让他放着好好的康庄大道不走,偏要往死路上送呢?
主子那一剑警告意味已经这么明显了,这还看不出来,楼兰王怕不是个傻子吧?!
常杉真心怀疑,楼兰可能是傻子才能当王。
他腹诽着,安安静静退了下去。
第二日也是休沐,容嘉去了趟长公主宫,结果得到楚诗薇不想见任何人的答复。
他冷着脸,转身回了摄政王府。
刚进王府,容兼身边的随扈常淞就急急忙忙迎上来,附耳悄声:
“摄政王殿下,楼兰王来了。”
楼兰王?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自己送上来。
容嘉冷笑一声。
“他在哪儿?”
“我们主子吩咐把他请到花厅等着了。”常淞道,“主子虽没露面,但已经命人备上茶水糕点了。”
“知道了。”
容嘉冷声,提步就走。
常淞小跑着跟上,“主子说了,要我和摄政王殿下说,小不忍则乱大谋。”
“知道了。”
“主子还说,快刀斩乱麻可以,斩不得如今局面。”
容嘉脚步顿了顿,停了下来。
常淞松口气,自知自己幸不辱命,道:“主子给您备了凉茶,不若先喝一杯再去花厅。”
容嘉深深呼吸几口气,旋即道:“回去告诉容云闲,我自有分寸,不会做什么出格之事,这凉茶,还是留给他自己喝吧。”
说完再度拔腿就走。
这次常淞没追上去,而是留在原地,不自觉摇摇头赞叹起来:
“还是我家主子厉害,算无遗漏。”
先前听容兼吩咐自己每句话和对方每个反应的时候,常淞还觉得云里雾里,现下满心只剩崇拜之情。
他挠挠头,回去找容兼复命了。
容嘉进了花厅,便见海达南正翘着二郎腿等自己。
见到他来,海达南连忙放下翘着的二郎腿,站起身来,脸上堆满笑容:
“大周摄政宁王可安好啊?”
“好。”容嘉落座,不冷不淡应一声,“不知今日来此所为何事?直言。”
“摄政王就是爽快人,用大周的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单刀直入!打开天窗说亮话!好!比我楼兰的男儿还豪迈!”
容嘉斜睇对方一眼。
海达南立刻收敛了吹捧,正色:
“其实本王确然有要事要同摄政宁王讲。”
可算是进入正题了,容嘉挑眉。
“其实,本王来此是想和你做一桩好买卖——或者,应该说是交易?”
“就凭楼兰一个小小异域之王,也想和本王谈交易?”容嘉冷笑一声,“那我倒要洗耳恭听了。”
海达南这次是稳操胜券,他将容嘉的阴阳怪气和冷嘲热讽都置之不理,笑一声,直奔核心内容:“我楼兰愿尊摄政宁王为——大周王。”
容嘉喝茶的动作,果然如海达南所料的顿了顿。
他神色意味不明,看向海达南,“大周王?我吗?”
“宁王千岁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劳苦功高。”海达南笑,“为何不可自拥为王?何必甘心屈居于一个毛孩子之下呢?”
“放肆。”
容嘉冷声,但面上并无明显的不悦。
海达南应着“是是是”,却觉得自己确然是摸中了容嘉的心思。
果然。
这大周摄政王,正如海兰黛所说那样,或许早有不臣之心,只是缺一把火候。
他在心底冷笑连连,面上却装的一派温和恭顺:
“在我楼兰,看中的从来就不是王室血统,而是能力,谁有实力,能够打服别人,谁就有资格说话。大周这般行为,我可真是为摄政宁王感到不值啊!”
“这里不是楼兰,大周自然有大周的规矩。”
容嘉抬眼,淡淡道:
“罢,闲话少说,且说说,你们楼兰想要什么?”
海达南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其实很简单,楼兰只是想要和大周划江而治,江西北侧的城池本也就少得可怜,不过六座而已。”
容嘉神情莫测。
“……确然。”
他松了口,没说可也没说不可。
这就代表有商榷余地。
海达南立刻得寸进尺,顺杆而上:
“如果可以,还想再加个附带品。”
“哦?附带品?”
“是啊,我瞧上大周的长公主很久了,不如——”
容嘉冷声:“那可是我大周的长公主,如何能算附属?”
“再美的人儿,也不过是个玩物。我等男子汉大丈夫,自当以霸业为重,不是吗?自然只能说是附属了。”
楼兰王哈哈一笑,自觉自己这话说得很漂亮。
容嘉意味不明地“嗤”了一声。
他单手支着头,只觉得再说下去更是腻烦。
附带品?
他竟敢如此侮辱自己的心尖尖。
容嘉觉着,这位楼兰王的脑袋,或许才是附带品。
——是他攻打下楼兰后必须得到的附带品。
他忽然起身,下了逐客令:
“我自会考虑,不送了。”
“那本王就等着摄政王的信儿了。”海达南笑眯眯,“我楼兰人马,都愿为摄政宁王效点犬马之劳。”
“不错的提议,容我细思。”
容嘉模棱两可道,旋即命常杉送客。
海达南没多做停留,反正他相信,容嘉是个明白人。
肯定会选择江山的,是不?
大周的王位啊,多么具有诱惑的提议。
海达南相信,容嘉是大周一等的手握重权,野心勃勃的权臣,定然是不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的。
他自信满满的告辞了。
送走烦人的楼兰王,容嘉埋首于事务,直到天色已黑透,常杉来送晚膳,小心翼翼劝他吃饭,方才烦躁地丢了笔。
容嘉随意吃了些,吃饱后折身回房,翻了翻抽屉,从中拿出前几日工匠刚命人送来的小锦盒,随即只带了常杉一名随扈,趁着夜回了宫。
常杉知道他要干什么,所以在容嘉命他不必再跟时,安安静静守在一旁,目送着他……
往长公主宫的方向走去。
楚诗薇向来歇下得早,院落内墨香正守着,见到容嘉来,悄无声息行了个礼。
“公主已经安歇了。”
“无妨。”
墨香看着摄政王的身形消失在内室门扉后,却不敢有半分动作。
无声地将那对新定制好的,同丢失其中一只那副一模一样的漂亮的珍珠耳铛轻轻放在楚诗薇的梳妆台上,容嘉侧首,看向榻上好梦正酣的楚诗薇,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很快他又想起那些烦心事,拧了眉头。
他走到楚诗薇身边,缓缓坐下,伸手轻轻摩挲了一下小公主的脸颊,又坐着看了她的睡颜良久,方才起身。
墨香见他出来的比料想的要早,暗中松了口气,方才沉香来过一次,被她小心的打发了,她实在不知道沉香会不会起疑,于是便将此事也向容嘉禀告过后,才道:“奴婢恭送摄政王。”
“慢。”
忽然忆起什么,容嘉道:
“长公主所供奉的东西都在哪里?偏殿小佛堂吗?”
墨香愣了愣。
“……是,奴婢知晓的都在偏殿小佛堂,这就带您去看一看?”
容嘉微微颔首。
墨香只得前面引路,“主子,您这边请。”
小佛堂就设在长公主寝殿旁一隅。
里面供奉着的东西却不多,但都一看就是有些年头了。
其中好几样物事,容嘉都是见过的。
先皇后最喜爱的东珠凤钗和耳铛,先帝最喜爱的檀香木佛串,还有容嘉没见过的玉扳指,雕工精巧的白玉小观音像,等等。
容嘉的视线在这些东西中逡巡很久,方才注意到其中还有个不起眼的小香囊,是显而易见的样式,里面装着平安符。
容嘉挥退左右,空荡的佛堂,仅有他一人长身玉立。
灯烛摇曳着微弱的光芒,将他落在地上的剪影拉得很长很长。
容嘉沉默着,慢慢伸手。
按照大周的风俗,为谁求符,是要留下那人的贴身物或名姓,和符箓一同放入锦囊中的。
他拿起了装着那枚平安符的锦囊。
然后他慢慢地拉开了束封的袋子。
小小的,柔软的,绸缎的锦囊里,安安静静躺着一枚已经显得有些旧的铜制平安符。
可是处处也再无旁物,也无刺绣或者手书的字条名姓。
他将符倒出来,又对着光左看右看,竟叫他真看出几分端倪来。
锦囊内侧似乎有什么细微的凸起,容嘉将那面翻过来,对着烛火的光芒,仔仔细细查看半晌,才发现,那一隅被用同色的绣线,绣了一个小小的字。
他看了半晌,才看出来。
是一个“嘉”字。
……确然。
这确然是属于他的平安符。
而且……
是小公主亲自为他求的。
这般谨慎小心,想来是很怕被人察觉了。
那样性子和软又乖巧的人,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悄悄的为他求了符又悄悄的为他绣上字,甚至连她身边寸步不离的四香都瞒过去的呢?
容嘉很慢很慢的,勾起来嘴角。
他喉间逸出一丝低低的笑声。
……这么乖,这么可爱。
教他如何能不心动?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深深知道,自己已经等不了太久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有些事情,虽然可能有点早,但,火候也到了。
……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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