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安有些纳闷。

    沈怀铮平时对自己都客客气气的,分外守礼,今日怎的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对于刚认识的何明,他方才的举动是有些许不妥的吧。

    “沈、沈兄,”见沈怀铮不理自己,瑾安略微提高些声音,“沈兄!”

    可沈怀铮只是放慢了脚步,并没有理会祝瑾安的意思。

    是他故意装作听不见,还是自己的声音太小了?

    看着越走越偏,瑾安心想,这人真的知道出去的路怎么走吗?

    细想想方才在街上僵持许久没出什么岔子,真是走了大运了——她还记得何明告诉她的,在此处若非必要,不要轻易说话。可此时也顾不上这许多了。

    不过她没有问,眼下周围几乎没人,她便一扯衣袖,又提高了些声音:“沈怀铮!”

    这次沈怀铮停下了。

    他摘下面具,脸被屋檐的阴影遮挡了大半,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得出沈怀铮的声音略有紧绷之感。

    他微微低头看着祝瑾安,声音又沉又冷,问道:“怎么,不该称我一声兄长吗?”

    瑾安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反正之前也不是没叫过。她从善如流,像看着闹脾气的孩子一样,有些无奈地对沈怀铮道:“沈大哥——”

    她往上抬了抬沈怀铮的手臂,示意他把面具带上:“快把面具带上吧。安全起见,没出去之前,还是不要摘下来吧。”

    “你记得出去的路吗?”

    沈怀铮沉默半晌,也不回答她,末了只道一声:“殿下,抓紧了。”

    说罢,沈怀铮扔下面具,把瑾安拉到怀中,待她抓住自己的手臂后,双脚一点,借力打力,带着瑾安“飞”了上去。

    腾空的一瞬间,瑾安就立刻改抓为抱,死死地环住沈怀铮的腰,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这要是掉下去可不得了。

    沈怀铮被她这么一抱慌了神,差点绊在墙头。

    一眨眼间就出了“鬼市”。

    两人稳稳落地,瑾安愣了片刻,仍保持着抱沈怀铮的姿势,还没从方才“忽”地一下双脚离地几丈高的新奇体验中回过神来。

    瑾安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她抬头望向沈怀铮:“这,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吗?”

    沈怀铮错开眼神不看她,腰板挺直,目视前方,没应。

    【这是你第一次主动要求的吧?】武神系统冒了出来,【就说你需要我的帮助。】

    “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你口不能言。”沈怀铮算是默认了这一次。

    他带来接应的一队锦衣卫已经赶了过来。“见过长公主殿下,卑职来迟,罪该万死。”

    “……”

    瑾安听见脚步声时就立刻反应过来松开了手,只是不知自己的动作够不够快,方才的样子,有没有被这些人看了去。

    瑾安耳朵红红的,脸也红红的,她飞快地“嗯”了一声,跟着他们走到马车前。

    刚要上去,想了想,还是转身对站在不远处,要上马的沈怀铮道:“大哥……不上来吗?”

    夜风吹过,带来更深的凉意。瑾安不想沈怀铮在外面冻着:“若此时被何明撞见,又该作何解释呢?还请大哥陪我演完这出戏吧。”

    其余的锦衣卫自然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敢看向这边的,但想来二人的动向也一定是竖起耳朵听着的。

    许是思虑到这一层,此时人多口杂,沈祝二人又开始默不作声地僵持住了。

    瑾安在心里叹道,好像总是这个样子?她想给的,他不接受。她怎么总忘了这一点呢。

    “是我思虑不周。”瑾安投降了。

    她转身进了马车,对外面的一众人说道:“回宫吧。”

    车里铺着毯子,暖意融融,还有刚烹好的茶在几上冒着热气。

    瑾安只觉得这像个密不透风的牢笼,在押送着她回去。

    一想到“押解”她的还是她心心念念想要报答的人,便更觉烦闷。

    此情此景,多像几月前啊,那时候也是沈怀铮带着她回宫。

    瑾安的手伸向帘子,将将碰到帘布一角便又缩了回来。和那时已经大不相同了。

    瑾安知道,沈怀铮就骑马跟在一旁。只要自己动动手,掀开帘子定会看见他。

    她无力地靠在软垫上。

    马车略有颠簸,车窗上的帘子不时掀开了一点缝隙。瑾安还是没忍住,偷偷地看了沈怀铮一眼。

    看他作甚,有什么好看的。瑾安心里想。

    车帘随着马车的晃动,又翘起了一边。瑾安的眼神又跟了出去。

    一个人还能连眼神都管不住了?瑾安用手抓住帘子一角,档得严严实实的,免得它再飘出去。

    ……

    外面骑马的沈怀铮也不太好受,这“武神系统”接连好几日不出现,一出现就喋喋不休。

    【吾说你是怎么回事啊。】武神系统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不是吾说,吾觉得你是不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本来以为你主动要求来个轻功加持,是开窍了,怎么半炷香的时间都不到,你就故态复萌了?】

    沈怀铮就像在用这武神系统磨炼自己性子似的,任凭祂如何说教,他自岿然不动。

    【真是家门不幸,怎么偏就分出你这么个不解风情的木头来。】

    “你说什么?”

    【怎么,说你不解风情,不乐意了?吾又没有说错。】

    “不是。”

    【那你问……】武神系统砸吧着方才脱口而出的话,自觉失言,便不再往下接,硬生生止住了后半句。

    沈怀铮见祂不出声,却并不打算轻易揭过。他冷声道:“什么叫家门不幸,你懂么?”

    【怎么不懂,说的就是你。】武神系统小声嘀咕道。

    “想你也是不懂的,不过一个莫名其妙的出现的东西。”

    风水轮流转,一人一系统此时调换了位置。

    武神系统生怕他从自己的话里听出什么来,无论沈怀铮说什么,祂都一声不吭,老僧入定一般。

    “别装死。”沈怀铮转头,不经意地看了眼瑾安坐着的马车,“你方才说,‘分出来’?所指为何?”

    武神系统呼吸一窒,抬眼望了望天——看起来不像是要打雷的样子。

    泄露天机可是要遭天谴的。都已经这么倒霉了,武神系统可是很怕再横生什么枝节,不然又要没完没了地纠缠下去了。

    既如此,也就是说,沈怀铮还是沈怀铮。他虽然发现了不妥,但并没有往别的什么方面想,眼下是可以糊弄过去的。

    【你听错了。】武神系统斩钉截铁,【年纪轻轻就患有耳疾,不如我给你额外安排个任务,完成之后保你药到病除。】

    “不对。”

    对于武神系统的话,沈怀铮半点不信。他更相信自己。

    “如你所言,你我是同盟关系,你应该对我说实话。”

    这些时间足够武神系统再编造一个谎言了。祂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百般不愿说出了所谓的“真相”——

    【这是我的秘密,我其实……说话有些口音的,也许你平时没注意,但我方才说的不是‘分’,而是‘逢’。】

    【其他同僚都能很轻松地完成实现凡人愿望这一任务,怎么到了吾这里,就逢见你这么个……】武神系统把自己说得惨兮兮的。祂也知道,自己不说,沈怀铮拿祂也是没办法的。

    毕竟祂对沈怀铮来说,是个既看不见又摸不着的存在。这么久了,在见识了种种不寻常的现象之后,该心存畏惧的,是沈怀铮才对。

    沈怀铮冷哼一声,对这一说辞丝毫不信。但他显然和武神系统想的一样,在这种不对等的状态下,祂不愿说,问再多也无用。

    若是能再见到祂的……真身,倒是不妨在严刑拷打之下走一遭,届时不怕祂不说实情。

    至于现在,想来也不是什么太要紧的,知不知道又能怎么样呢?反倒是长公主……

    他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吾已经给你指出明路,为何仍不愿娶她?你们这里讲究的不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妻都是为了家族,长公主的身份还不够好吗?】

    沈怀铮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正因她是长公主……”

    况且,自己对她的感觉,应是……谈不上喜欢的。想是因为当日是自己送她进宫,才对她多了些不该有的关注吧。

    如此正好。两不相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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