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外来者, 决定留在珍岛。
消息像湖面涟漪一圈圈泛开,不到半天,岛上200来人就都知道, 有关心的再仔细问, 姑娘留在谁家,哦, 阿尧家,就是说阿尧最终会和她成亲。
不少女孩子红了眼眶,又安慰自己, 反正和阿尧在一起的,不是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 被一个岛外人抢走, 何况人家长得怪好看的, 好像也没那么难接受。
几个挽着头发的妇人, 蹲在家门口择菜,一边嘀嘀咕咕
“我说阿尧怎么这个年纪,还没有心仪的女子, 还是得那姑娘长得俊俏啊。”
“是啊, 可比咱们凌春要好看呢,早上凌春知道消息,躲在屋子里半天没出来, 这姑娘太会挑人了。”
“嘘。”一个妇人用手肘戳戳说话的妇人, 示意她, 原来是当事人来了, 那妇人收嘴, 毕竟这个姑娘和汉人同根同源, 能听懂他们的话。
作为话题中心人物, 宁姝脸上带着浅笑,朝她们几人笑笑,阿尧就站在她身后,也对那几位伯母婶婶点头。
阿尧长相自不必说,那姑娘模样也是少见的,这么看来,也有点古人所说的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妇人搭话“阿尧啊,带你媳妇来见祖奶奶?”
阿尧愣了愣,说“是。”
妇人把择好的菜往一旁放,让出路“快去吧,祖奶奶去庙里给你们挑吉日,回来后就在屋子里待着呢。”
屋内光线有点暗淡,岛上没有电,夜间照明一般用木禾,白天将就。阴影里,阿婆坐在藤条椅上,手上捻着写吉时的红纸,看到阿尧和宁姝,浑浊的眼里一亮“孩子,你来了啊,快坐,最近的吉日是一个月后。”
宁姝在旁边的小杌子坐下,阿尧站得近一点,打断阿婆的话,说“祖奶奶,宁姝还有事和您说。”
阿婆看向宁姝,宁姝这才笑了解释“其实和我一同落难的,还有四人。”
阿婆神色淡淡的“四个?都是女孩么?”
宁姝摇头“可不是,是四个青壮年,最小20岁,最大32岁。”
早在听到青壮年这三个字,阿婆眼睛就一亮,珍岛其他都不太缺,就缺青壮年,但很快她冷静下来“他们也想离开珍岛?”
宁姝手掌撑着脸颊,似有些惆怅,说“想倒是想啊,但都这么久了,我问过阿尧,这里没法离开,实在没办法,我们几百年前是一家的,族人一起生活,才是最好的路,如果阿婆同意,我把他们找来,大家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说这话时,她漆黑的眼睛里流露星芒,再加上她面嫩,唇红齿白,笑得很真诚,有种令人忍不住抛弃猜疑,相信她所有话的冲动。
阿尧盯着她侧颜卷翘的睫毛,突然发现,自己是不是多少也因为她的神态,最终答应她的要求。
阿婆经历的多,她思索着,迟疑说“先让我见见那几个孩子。”
虽然没有一口气答应,也还是有戏。
宁姝说完自己的,偷偷给眼神阿尧,阿尧就按两人事先说好的,对阿婆说“祖奶奶,吉日是下个月,有点久。”
阿婆说“哪里久了?古时候那些大户人家,三书六礼,走个半年一年的大有人在,就是小门小户,一个月后的婚期也不多见,咱们这是剪掉多少习俗。”
阿尧垂下眼睛,沉默。
阿婆知道这孙子主意大,主动说“那你说,想要什么时候?”
阿尧看了眼宁姝,按她教他的,说“明天?”
这个时间太赶,宁姝一提出来,他就反驳宁姝,这绝无可能,只是宁姝说,要跟阿婆提要求,就得把要求往最离谱的方向提,然后再抛出一个退而求其次的要求,这样阿婆才会答应。
当时她语重心长对阿尧说“你放心,交给我办就是。”
眼下,阿婆想拿手边的拐杖打人,宁姝连忙站起来拦“祖奶奶别生气,阿尧也是着急,”她咬咬嘴唇,红了脸颊,“你想想他二十五岁,我们两人也是难得情投意合,阿尧等不及了,哪还能等到一个月后……”
阿尧“?”
阿婆这才反应过来,孙子素了这么多年,再沉稳的性格,着急也能理解,阿婆坐下,又打量宁姝的身段,挺好生养。
不过这外来者就是不一样,这些话都说得出口。
她咳嗽一声,说“但这么仓促,也不在吉日成亲,不然到时候,你们可能会感情诸事不顺。”
宁姝眼眸一转“也不一定要提早婚期,明天可以先订婚呀。”
“古代不是有三书六礼,要换庚帖,现在外面都流行订婚,把两人关系确定下来,到婚期再过门。”
阿婆皱起眉头,老人家思想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正常。
宁姝站在阿尧身边,在他身后,用手指戳他的背脊,硬邦邦的,因她这个动作,阿尧突然怔了下,引起阿婆的注意。
阿尧蜷起手指,放在上唇,小声说“祖奶奶,我觉得可以订婚。”
阿婆第一次发现,自己孙子还挺急色,但总比以前不近女色好,她终于是点点头“行吧,按你们的方式来。”
就这样,两件大事确定好,一出屋子,宁姝先松一口气,而阿尧脸色有点僵,耳垂微红,脑海里嗡嗡嗡的,还在回想宁姝刚刚和阿婆解释的,他事先根本不知道她会那么说。
宁姝跟他说了几句话,他都没听到,没给回应,她歪了歪头,用鞋尖戳着地板,凑到他面前,问“怎么啦?”
女孩眼神明亮清澈,带着狡黠。
阿尧回神,他捻了下指头,反问“我们情投意合?我等不及了?”
宁姝眼睛带着笑,开口却是道歉“对不住啊,编排了下你,可这一切都是为了把你哥哥带走嘛,你学过没,小不忍则乱大谋,大不了,我下次给你编排回来咯。”
阿尧挑眉,又好气,又好笑,好一个小不忍则乱大谋,何况,哪有下次?
他盯着宁姝被风吹拂的发梢,微微出神。
是啊,没有下次了。
他在乎的,并不是宁姝想的那样,而是宁姝似乎认为,他对心仪女子会急色,但不是的,他会敬重她,爱护她,这才是心之所悦,至于亲近,祖辈常言,发乎情,止乎礼,反而是最后一层。
应该是的。
阿尧脚步变慢,不远处宁姝回过头招手“快点,我们去找那四个人。”
每十年,岛上会造一艘船,这已经成为岛上的一个节日,过去,想离开小岛的人,也是通过这些船只离开,现在,船变成吉祥物般的存在,阿尧知道这些船能开,但是船只放在很隐蔽的地方,还有人24小时守着。
之所以非要来个订婚宴,就是想趁整个岛上人员到处走动,最混乱的时候,登船离开。
宁姝掰着手指,给阿尧说“四个男的,年纪最大的体能很好,能帮忙把船只弄出来,就叫他大力士好了,剩下两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一个脾气有点暴躁,暴躁哥,另一个每天有点神游,神色冷淡,叫冷淡哥,最后一个年纪比我小,就叫……嫩脸弟吧。”
有些名词,阿尧以前没听说过,不过,等他和宁姝真的找到那四个人时,他毫无障碍地把他们的脸和称号对上。
大力士身板最厚,面无表情,但对他的敌意最明显。
暴躁哥在捏拳头。
冷淡哥微微眯起眼睛。
嫩脸弟脸上则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可见宁姝用词精准,他是有点想笑,但想到在宁姝看来,自己可能是“野人哥”,嘴角就有点提不起来,不管古今,野人都不是什么好词。
尤其是那个容貌英挺漂亮的暴躁哥,指着他,惊诧反问“这是哪里来的野男人?”
傅松越几人脸色都不是很好,在他们摸排大半个晚上,草草休息两个小时后,他们在找的那个人,却带着一个男人回来。
宁姝没有遛他们,先解释桃花源的存在,以及订婚事宜,四人心中存疑,只是宁姝办事不会有大问题,事关如何离开这座岛屿,阿尧这个人,应该能信。
却看宁姝挽住那个陌生高大男子的手,说“大家记住,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我的丈夫,你们自我介绍一下吧。”
裴哲没有说话,他眼神有点飘远,而傅松越按按额头,有动作的竟然是言屹,他咧嘴,笑得还挺勉强“我叫言屹。”即使是假结婚,就是很不爽。
阿尧“……”不,你是暴躁哥。
宁姝拍掉手上的蚊虫,说“所以现在,我们要去见阿婆,你们记得表现得正常……哦不,就这样吧,至少让人看不出毛病。”
乔其深这才举起手,挥挥,笑嘻嘻说“当然,宁姝姐姐说的嘛,我肯定第一个赞成~”
宁姝“那谢了。”
裴哲抿抿唇,傅松越从胸腔沉沉地送出口气。
带着这四个游戏钦定的攻略对象,到了桃花源,一下吸引不少目光,阿婆见过他们也很是喜欢,虽然这里面几个脸色不怎么样,不过要是真的热情,反而容易让她猜疑,年轻人么,见识过外面的世界还愿意留下来的,少之又少。
但,等他们知道离不开的时候,就该死心。
订婚礼上,有一样东西,必须是新郎亲自交到新娘手上,这个习俗无可考据,据传,是两百年前流浪到这里的白肤金发人带来的,最开始是说戒指,但在珍岛每个女子都要干活,特别是织布的女孩,戒指影响效率,最后便变成手串或者项链,都是男方从十来岁就开始准备。
到阿尧这,他以前从来没有准备过。
到这时候去挑玉石打磨,已经不现实。
阿婆说“我那有一块成色漂亮的玉石,是你曾奶奶留下来的,交给那女孩吧。”
阿尧摇摇头“我自己弄。”
倒也不是因为宁姝最后会走,而不肯把玉石给她。
他找到一棵香木,爬上树木,掰下最顶端的树枝,刮掉树皮,切块,开始打磨,动作十分利索,木屑慢慢在他脚边堆积。
有些东西,总归是要自己做的。
这一天,对珍岛的民众来说,可算是轰动,不止阿尧和宁姝宣布明日“定亲”的消息,还有四个男人加入珍岛,岛屿沉浸在过节前的氛围里。
等阿尧把香木珠打磨好时,天色见黑,他回去的路上,看到许多人在为他订婚的事奔波,因为岛上人人相识相知,每次婚事,基本都是所有人相互帮顾,这场订婚也是按大婚的规格而来。
阿尧揣好手上穿成线的香木珠。
夜间,北风微冷,宁姝在这里吃过一餐小麦面,今天光是试嫁衣就忙活大半天,也没机会和那四人说点什么,希望他们能够看在大家的共同目标上,安分守己。
不一会儿,有人来找宁姝,说是阿婆找,等宁姝进阿尧的屋子,才发现阿尧也在,屋子里除了阿婆,还有几个岛上年长的妇人。
阿婆说“既然订婚按正婚来办,规矩也按正婚的来。”
宁姝“什么规矩?”
阿尧愣了愣“祖奶奶……”
阿婆摆手“我都听你们的话,弄了个劳什子订婚,规矩这点,要听我的。”
一个年长妇人掩嘴笑“阿尧可是害羞了,当初也是你自己说的,要着急圆房呢。”长辈的打趣,其余人都笑起来,只有阿尧咬紧后槽牙。
宁姝明白了,这座岛上,繁衍是第一要务,有一些开放的习俗,也能理解,她反客为主,牵住阿尧的手“祖奶奶的意思,我懂了。”
阿婆笑起来“好孩子,像我们种庄稼,土地肥沃尤为重要,我们叫这‘试耕’,我把图册放在你们床头,不懂的,看看就明白了。”
那些年长妇人又开始笑。
看把阿尧戏弄得满脸通红,她们也就满足了,把空间留给小年轻们。
宁姝松开阿尧的手,坐下来,颇有兴趣地拿起床头的东西,那是简易的麻纸,摸起来很粗糙,能画出东西来也不容易,没想到画得还不错。
她倒是悠闲自在,阿尧却按住眼睛,突的小声说“外面,有人听……”
宁姝“?”
阿尧把声音压得极低,又说“也是习俗。”
和闹洞房有点像。宁姝挠挠脑袋,小声问“谁来听啊,听多久?”这决定她要演戏的程度。
只看阿尧目光瞥向窗外,良久,才从喉咙里压出几个音调“长辈,以及长辈挑选的十个适龄男女。”
前面有人带路,傅松越四个人跟着他。
“他们叫我们是有什么事?”乔其深问。
言屹心情不好,说“不知道。”
傅松越说“小声。”
他们可以随自己性格,但不能太出挑。
裴哲则拍拍身上沾染的花瓣,今天刚到这里,他不善言辞拒绝,那些姑娘们在其他三人那里碰壁,就把花都塞给他,导致自己收到不少花。
他走得有点慢,刚一抬头,就看远处已经布置好的红绸,十分喜庆,他目光微微一凝。
其他三人看这场景,心里好像也被这红色兜头一阵火意。
就在院子里,阿婆坐着,几个年长妇人站着,还有五六个年轻女子,阿婆则朝他们招招手“来,孩子们,跟你们介绍我们岛上习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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