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谷。
一片混沌, 天色上阴下沉,正中央出现一抹可怖猩红,像被斧头猛地左右劈开, 罅隙横穿整片天空。
望月谷风卷尘沙,谷中山脉, 似血脉活络游走,不多时, 围绕望月谷的一个巨大阵法,一阵闪烁, 彻底熄灭。
这种异动,让上至九百余岁的大能,下至汲汲营营的修士,亦或者尘世间的妖修、魔修,心头大震。
魔尊冲破封印了!
闻人辞青衣猎猎,悬在望月谷上,他极目远眺,唇畔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他的拥趸者, 在万年前都死绝于赤渊剑斩杀, 只是, 作为碾压修真界的魔尊,短短片刻,新的拥趸者相继追来。
他们跪在望月谷,山呼魔尊。
以望月谷为中心, 平地树起一座庞大宫殿, 屋舍俨然, 错落有致, 华贵无度, 这是闻人辞的一样法器,被他改造成宫殿后,一直放在他储物戒里。
数日后,闻人辞都没动手,光是云集而来的属下,便控制超过二成的修真界地盘。
此时,他坐在殿上首座,支颐下颌,听一个妖修诉说自己杀人的渴望,妖修激动不已,眼里都是狂热。
“哦,这样么。”闻人辞淡淡地回应,妖修尚未察觉魔尊心不在焉,一味地讲述:“是的,只要把那三个宗门包起来,就有超过一万个修士!一个个砍头,那种滋味,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消失,妖修身首异处。
闻人辞抓了抓手心,指尖没沾染血液,他笑了笑:“吵死了。”
他虽掠夺雪剑、捭阖剑的力量,然被宁姝刺一剑,重伤之后,又强行突破封印,实力远不及万年前。
把修真界逼急了,举修真界之力讨伐他,会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
尤其是,他的目标,根本不是修真界。
他抬眼看着下属,淡淡地说:“今日开始,不准杀人,”又目露缱绻,“神女殿下看到了,会不开心呢。”
十日后,魔尊势力如野火燎原,侵吞一半修真界的地盘,虽未动到大宗比如尚云宗,但明正宗在十几日前遭屠,死伤千名修士的事,让所有人心惊胆战,也深知唇亡齿寒,迟早有一天,屠戮会落到自己头上。
眼下,见魔尊只围困宗门,却不开杀,有人揣测魔尊是不是有什么条件,果然,有魔尊使者找修真界,表示魔尊别有所求。
这让很多人欢喜不已。
也有修士占星,发现魔尊气势不若破封印前,想集合修真界力量,进行反围剿,为了子孙,彻底摆脱魔尊威胁。
修真界经过几轮争辩,最终,还是议和呼声更高,压下主战派。
谈判那天,望月谷宫殿大开,殿顶挂着一轮血月,宫灯若湖波水光粼粼,隐匿血腥的气息,方正的大门大开,像是大张的血盆大口。
修真界使团里,捭阖剑作为修真界培养的神子出了。
闻人辞目光沉沉,盯着徐辛夷,弯起唇角:“你,就是捭阖剑。”
宁姝收集到的神剑之一,他目光定在他腰侧,那里确实别着神剑捭阖剑。
徐辛夷称是。
闻人辞:“我想要的东西,你们修真界愿意给?”
传闻魔尊喜怒无常,徐辛夷压着声音,说:“请讲。”
闻人辞说:“我要你们献上神女。”
听罢,使团里其余修士,或多或少都有惊色,毕竟神女和神子,才是打败魔尊的重中之重,若魔尊要走神女,修真界再无底牌。
徐辛夷面容却相当平静,他甚至直接道:“若这就是你们的要求,未尝不可。”
修真界还是太弱,他还需要成长,不惜代价,也不能让现在的修真界,沦为炼狱。
徐辛夷默默握紧捭阖剑,额间红宝石闪烁着。
终有一天,他会彻底消灭闻人辞。
闻人辞读着他面上神情,突然嗤嗤笑着。
他夺取力量时,感受到那柄捭阖剑凝聚的感情,全是假的,或者说,即使是真的,也不过如此。
在力量压制面前,捭阖剑也只能将神女拱手相让。
想到这,闻人辞心情大好:“可,只要你们献上神女,我承诺,一万年内,不再对修真界展开杀戮。”
最终,他们签订誓言契约。
天道作证,此约无人能违。
那天,修真界要把神女送到望月谷联姻的消息,若雪片飘到各个角落,有人不忿,怕修真界以后再无保障,也有人大松口气,一个神女能换来万年和平,送便送了,万年后,他们不定没有办法对付魔尊。
至于魔尊为何想要神女,一种说法流散开来,说魔尊和神女有私人恩怨。
当然,魔尊会怎么对付神女,又关他们什么事?只要修真界和平就好。
神女就是牺牲品。
消息传到薛若君那里,那天之后,她又被关到明霄峰,本来以为还能过着悠闲日子,掌门死了不是么,可此刻,她难以置信:“我?他要我?”
她和魔尊初遇,他差点杀死她,除此之外,他们没有交集,魔尊为何要她……
不对,他要的是神女,她不是神女!
和魔尊有恩怨的,是左宁姝,不是她啊!
想起那天,宁姝嘴里的“代价”,薛若君一阵胆寒。
可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来救她,唯一一个愿意救她一次、两次、三次的女子,也被她推得远远的。
她摇头尖叫:“我不是神女!你们搞错了!”
修真界发现,神女殿下有点疯魔,于是给她喂药,让她一直处于糊涂中,这种药会伤及灵根,但一个联姻的神女,又不需要灵根。
得知魔尊和神女婚期定下那天,白穆也收到宁姝的留信。
明正宗遭遇浩劫后,白穆一直在找宁姝,他很怕从那几百具尸体、从几百个伤员里,看到宁姝,只能每天祈祷她安然无恙。
直到终于收到她的消息。
他御剑,跌跌撞撞跑到百尺峰,已经很久没来百尺峰,骤地抬眼,便看那曾经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子,她身着灰色短褐,身姿高挑,容貌清丽,站在百尺峰下,自成一道风景,而她身边,还有一只一丈高的大……白兔?
白穆有点奇怪,怎么有白兔双腿直立,和人类一般,有种莫名可爱,但他现在不关心这个。
他到处找宁姝的身影,却看那道倩影,对他招了招手:“小白!”
白穆:“?”
宁姝咳了声,道:“小白,是我。”
白穆:“!”
他的神情,从不解到恍然大悟,从震惊到笑怒不得,他牙痒痒:“你,左宁姝!你居然糊弄我!”
宁姝双手合并,道歉:“真不是故意的,我有苦衷……”
白穆想冲上去锁喉宁姝,忽然,他的脑袋被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按住,他根本前进不得,伸着双手在空中挥舞,也抓不到宁姝。
他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看那巨大兔子,瞪大眼睛,惊悚:“什么玩意儿居然还会动!”
这模样很滑稽,宁姝不厚道地笑了,又想到自己得罪人家呢,连忙咳嗽,说:“介绍一下,他叫司渡。”
大白兔很有礼貌,微微点头。
白穆仰头看它,还有这么正经的名字啊。
宁姝:“他是男的,我的伙伴。”
白穆:“!!!”还有性别!
他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多了什么新物种,只是他之前没有发现。
许久不见,白穆又问宁姝受伤没。
宁姝遭遇的雷劫,是在天道辟开的结界中,因此,整个修真界无人知晓,她便直接说,自己躲在竹编小粽子里,没遇上魔尊。
接着,宁姝又说:“小白,我要走了。”
白穆一惊,连忙阻止:“你要去哪儿?现在外面很不太平……”谁人都知,魔尊出世,散修都忙着找宗门倚靠,怎么宁姝还往外跑。
宁姝说:“我不会留在修真界,听说修真界外有凡人界,我要去那儿看看,帮司渡找个身体。”
如白穆所说,修真界不安全,但最大的不安全是,她害怕游戏又作怪搞她,遇到闻人辞的话,就麻烦了。
遁走是最管用的。
白穆眼角垂下,心里对宁姝的欺骗,有点小生气,但听到她要游历天下时,还是很舍不得:
“什么时候走?现在就走?这么快啊,我都没给你准备什么。不需要吗?哼,我就知道你没把我当朋友!”
白穆丢一袋子灵石给宁姝,懒得看她,说:“拿走吧,灵石在凡人界,也是货币,能换好多东西。”
“以你这么精的性子,我也不怕你被人骗。”
宁姝收起玩笑姿态,捧着灵石,真诚地说:“总之,谢谢你。”
白穆回过头,对着她摆摆手,权当告别。
似乎这样,他就不需要承认,他在同一个人身上,栽了两次。
宁姝的任务,到现在还没完成,却遇到新的问题。
她可以带走大白兔,但无法带走司渡的灵魂,那她要么丢掉兔兔,直接脱离这个世界,要么就给司渡找一个身体,再带着没有装灵魂的兔兔离开游戏副本。
不然的话,她会一直被卡在这个副本里,按一年一个积分来算,她最多只能活六十五年,这在修真界来说,其实不算长。
她会死在游戏里。
这一次,宁姝毫不犹豫地,用十积分换十年的生存度。
系统都愣住了,抠门玩家居然主动花积分了!它还以为,宁姝一定会丢掉兔子,选择直接离开副本呢。
不过说起来,现在【神女大作战】第二阶段的任务,只完成40,能理解宁姝为何买个十年,闻人辞啊,确实不好攻略。
是不是该考虑为后来者玩家,调低攻略难度呢?
得知系统想法,宁姝回:“调什么调,凭什么就我一个人打了s级别困难副本,不准调低听见没有?”
系统:“……”那也只有你不肯花9积分选了假神女线啊。
宁姝又说:“其实说起来,应该很快攻略任务就能完成了。”
系统:“那你买十年时间?”
宁姝:“我买这个时间是陪司渡的,哪还需要分给闻人辞。”
系统:“?”
它的不理解,持续到魔尊大婚那天。
望月谷与修真界,一派喜气洋洋,红霞漫天,十里红妆相送,悬浮空中的红轿,由代表喜庆的朱凤牵引,被送到望月谷宫殿。
前来吃喜酒的修士,还不算少,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以后长达万年的时间,修真界再无纷扰。
洞房花烛夜。
闻人辞心情很不错,他喝了点酒,独自跨进新房中。
到底是魔尊,没有人敢来闹洞房,房间里,只有一个女人,坐在大床正中央,他盯着她,她身姿纤细,戴着红盖头,见不到脸。
闻人辞逡巡四周,满目喜庆的红色。
他轻声一笑。
这种红,与他胸腔里溢出的血红,有异曲同工之妙呢,都是那么让人,想狠狠掐住她的脖颈,叫她生不能,死不得。
自然,过去这么段时间,闻人辞的怒火,也消散不少,他大发慈悲地想,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好玩的东西,那就玩久一点,再久一点。
他永远不会腻味。
手上多出一条细细的金色链子,这是他这段时间,亲手打磨的,每次想到可以用这条链子,绑住她的手脚,让她只能双膝跪地,爬到他身边……
他喉头忽的一动。
多么美好。
他握着铁链,逐步走近女子,坐在她身侧,隔着红盖头,他覆在她耳畔,鼻息间有淡淡的酒气,轻声呢喃:“你说,你是不是心甘情愿呢。”
“我说过,只要你是神女,你就逃不开我。你不想留在我身边,也会被修真界那群东西,绑来送给我。”
闻人辞一笑,极为短促,像是箭矢破空般,带着狠戾之意。
“你就为了这么些东西,刺我。”
“值得么。”
他到底还是怨的。
手掌重重放在她肩头,撕开她的衣服,忽而,女孩猛地一个颤抖,闻人辞满目新奇:“咦,你也会有这么害怕的时候啊。”
想到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瞳,盈灌恐惧,他更加兴奋了。
终于,她还是他的。
不关其余神子,她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只能看着他,呼唤他。
闻人辞心潮涌动,唇角含笑,他的手捏住女孩脖颈,缓慢用力,犹如钝刀割喉,女孩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甚至,闻人辞隐约听到一点啜泣声。
啜泣?
他无法想象宁姝哭泣的模样。
突然,他发觉不对,身边人的脖颈也好,身形也罢,其实并不是那么像宁姝,只是大婚的红,蒙蔽他的眼眸,他蓦地反应过来,掀开女孩的红盖头。
烛光下,那张脸,不是宁姝,而是一个几乎陌生的女孩。
唯一不陌生的,是闻人辞一直记得,她伤了宁姝。
这是什么东西,竟敢穿他给她准备的嫁衣!
他捏着人的脖颈,将她提起来丢到地上,眼尾猩红:“你是谁?”
薛若君趴伏在地,说不出话,她也是在刚刚,才恢复意识的。
闻人辞暴怒不已,面上忽而浮现一道道魔纹,竟快不能克制身上的力量。
修真界既敢糊弄他,便不怪他血洗修真界!
然而,刚要收走薛若君的命,誓约却约束他,当初他与修真界签订的约定里,他不能杀死神女。
也就是说,天道认可薛若君神女的身份。
闻人辞不信。
他双眸赤红,提着薛若君,走回依然欢庆的大殿上,把人丢在修真界使团面前,质问:“她是神女?”
使团亦惊惧于闻人辞的失控,连忙称是,他们的神情毫不作伪。
闻人辞胸口起伏,难掩杀气,却也杀不了他们,誓言在阻拦他。
他无法毁约。
他被骗了,只有他以为她是神女。
原来唯一知道真相的陆恒,已然远去,宁姝身上,也不再有神女之力,而整个修真界修士的意识里,都认为薛若君是神女,那么,天道誓言的判定,假神女也成真神女。
修真界没有违约。
神女,闻人辞冷笑,什么神女,她这个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
可是他被骗了啊。
闻人辞死死咬着牙根,头痛欲裂。
接踵而至的,是一种心口发麻的奇怪的感觉,只要一想到,她没用真实身份对他,他就呼吸窒住,有点喘不过气,因为,就如她所说的,她不曾爱过他。
也不曾有那么片刻,把心放在他身上。
从来,只有他一厢情愿。
从来如此。
闻人辞拖着步伐,他走在殿宇内,忽的回头,看着满目喜庆的红,它们是一场笑话,烈得似火,烧进他的眼底、心底,将什么东西变成灰烬,永远沉寂。
他眼底露出孩童般的茫然。
可是,就连他的魂魄都会背叛他,他又要怎么样,才能让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所谓爱,到底是什么东西,要怎么样,他才能得到一个人的爱呢?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这些问题。
闻人辞突然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穿透大殿回廊,欢愉至极的喜悦,隐藏着大片大片空虚与迷惘。
他突然有点难过,为什么他不是司渡呢?她那么喜欢司渡啊,可司渡只是他的一魂一魄。
笑着笑着,闻人辞唇畔滑下血液,一滴两滴,落在他大红的衣袍处,晕染开来,和喜服融为一体。
他也,想要被她爱着。
“叮,【神女大作战】提醒玩家:第二阶段任务目标【感化魔尊】【拯救修真界】 60!恭喜玩家圆满完成本次s级隐藏支线的所有任务!”
“作为本世界第一个触发s级隐藏支线,第一个完成该支线的玩家,将会有大量大量丰厚的奖励,等待玩家!”
“请进入游戏完结结算……”
“结算失败,请玩家确定该副本中没有道具正在运行!”
一连串的游戏信息,由系统整理发送。
老实说,系统自己麻了,本来以为宁姝还要去找闻人辞的,结果整个任务,啪的一下,完成了。
它不理解,它还是太年轻了。
在白穆的引荐信下,宁姝通过传送阵,来到低于修真界维度的世界,凡人界。
因司渡太大只,出于各种考虑,宁姝只能带他风餐露宿,凡人界之大,她相信,一定能寻找到合适的身体。
他们路过一棵高高的果树,宁姝渴了,爬上去摘果子。
她现在用不了灵力,身体素质倒是依然很好,动作很灵活,大兔兔司渡就站在树下,张开大手掌,接果子。
宁姝摘下一个,丢下去:“还有这个!”
司渡挪动,长长的耳朵晃来晃去。
为摘远处的果子,她踮着脚尖,却不想脚下一滑,一下从高树上摔下来!兔兔立刻冲过去抱她,只是,他力气太大,虽抱住宁姝,却一气儿撞飞三棵果树,摔到泥潭。
兔毛立即黏糊成一团,脏兮兮的,大兔兔低头看身体,小模样有点可怜。
宁姝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她拉起兔子,到一条清澈的河流里,让兔子下去洗澡,自己挽着袖子,帮他搓澡,一边说:“你是不是傻的,我又不是没半点功夫在身,不会出事的。”
兔兔垂耳,有点丧。
他把身体弄脏了。
宁姝察觉到,便跳下河流,拽着肥肥的兔兔耳朵:“干嘛不开心,脏了就脏了呗,有我给你刷,还不开心呢?”
阳光下,她笑得很快活,眉宇一片烂漫,清澈的溪水,让本来有点宽松的衣服,贴紧她的肌肤,露出她起伏胸线以及那细细的腰肢。
司渡连忙抬起头。
宁姝以为他让她刷下巴的毛,便用手捧着水,轻轻撩着。
抱住他给他刷毛,揉着兔毛的手很是温柔,司渡挣扎不得,只能望天,兔耳朵忽的一抽,又一抽的。
夜里,宁姝窝在兔兔肚子上睡觉。
司渡轻轻抱着她,他抬头看天,有一颗流星如荧火坠落,倏地划亮兔子两个大大的眼睛。
他突然发现,活着,原来是这么好的感觉。
春天,宁姝经常带着司渡爬到山顶,晒兔毛,然后让司渡出动,搞点鹿肉来吃;秋天,他们走在收获的庄稼地里,偷挖地瓜。
也有时候会出事,比如因为烤地瓜,烤到兔毛。
宁姝:“哇啊啊啊!”她手忙脚乱给司渡灭火,这点动静,叫附近的农民发现,农民喊:“偷瓜小贼别跑!”
司渡反应极快,他将宁姝抱在肚子前,几步就跑远。
农民手里拿着镐子,逐渐停下追逐的步伐,因为看着巨大兔子甩耳朵逃跑的模样,他顿时怀疑,其实该逃跑的,应该是他自己吧!
这是什么怪物啊!
心有余悸回到地瓜田,农民还发现,地上放了个灵石,是真的灵石!农民又觉得,这种怪物多来几遍就好了。
后来,游荡着游荡着,他们终于遇到一具和司渡很合适的身体。
那是个因饥荒死亡的小孩子,他才三岁,死之前,手里紧紧攥着宁姝给他的糖果,眼里充满渴望。
他还没未来得及尝试,甜是什么滋味。
想要平和接管身体,必定要完成身体主人的愿望,宁姝他们没能来得及,便也作罢。
他们不会强行夺舍他的身体。
埋葬孩子,他们企图帮那个闹饥荒的镇子,可是人太多,他们不可能帮得完,无力地看到大批大批的人死去。
离开时,下大雪了,宁姝冷得直打哆嗦,司渡身上有毛发,也不能御寒。
却看司渡伸手到后背摸了摸,随后,他的肚子被打开,里面有能缩进一人的空间。
本来是武器的地方,成为宁姝避风港湾。
兔子窝在树下,听雪落,突然,他感觉到身体里,传来轻轻的哼唱声。
宁姝蜷缩在他身体里。
她声音有点沙哑,一遍遍地哼唱着一首轻缓的安眠曲。
到第三遍时,外头传来打节拍的声音,原来是,兔兔用自己的大手掌,跟着宁姝的哼唱,拍在自己肚皮上。
宁姝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她抹抹眼泪。
再后来有一天,宁姝带着司渡,途径某个国家皇城边缘外时,遇到凶悍的歹徒,他是连环作案的凶杀犯,此时被通缉。
司渡拦住他。
歹徒见多识广,认为兔子里面该是个人,用刀插进司渡身体里,接连几下,却被一股力道往后一拽。
那是一个姿容甚为漂亮的女子,甚至让歹徒微微一愣,便听她冷笑,将他猛地掼到地上,踩着他的脑袋,质问:“你敢捅他,嗯?”
歹徒被女子狠狠暴打一顿。
而那么大只兔兔,便束手束脚,被她护在身后。
歹徒被宁姝打得痛得不得了,想换个打法,朝司渡喊:“你算什么东西,被女人保护在身后!有本事换你来!”
司渡:“……”他叫我打他。
宁姝撤到一旁,点点头,便看兔子兔有点不好意思,他抓抓耳朵,还是伸出手,很轻地一推。
歹徒在地上滚了五六七八圈,撞到墙角,彻底昏迷。
司渡:“……”还是太用力了。
抓到歹徒,宁姝本想偷偷离去,到底司渡太惹眼,被皇帝发现了。
他们被请去皇宫。
来到古代有幸皇宫一日游,宁姝很稀奇,而且这个国家,从他们游历过程来看,确实还算不错,百姓安居乐业,至少,没有出现冻死饿死的情况。
皇帝性子甚好,乐呵呵的,甚至主动摸了把兔子:“里面真的是个人?”
宁姝:“对,他有点害羞,所以把自己包裹起来了。”
门外,皇子皇女们最小的五岁,最大的十一岁,他们顾不得礼数,偷偷趴在门缝瞧着,皇帝正要呵斥,宁姝忽的说:“你们想摸摸司渡兔子吗?”
几个孩子目光晶亮盯着父皇。
皇帝无奈一笑,对他们点头,他们撒欢跑进来,围绕司渡,抱住他,爬到他身上,也很小心地脱下鞋子,不弄脏兔毛。
司渡身上顿时挂满孩子,他有点窘迫,害怕小孩跌倒,一动不敢动。
宁姝哈哈大笑。
临走之时,这个国家的国师,找到宁姝,国师郑重一拜,原来他曾去过修真界,只是到底无缘,便回到凡人界,他一眼看出,兔子并不是里面有个人,而是有个魂。
宁姝简单解释了一下,她需要一个身体。
国师问宁姝:“不知道友可曾听闻,有一道人,他四处游历,为凡人化解疾苦?我想,找他问司渡道友的身体,必定不是问题。”
宁姝很惊喜:“那就麻烦你了!我能见见他吗?”
国师看宁姝年岁正好,怕宁姝对那道友产生情愫,别说,那道友真是走到哪,都有女子喜欢,还有一国公主为了他,剃发为尼呢。
国师委婉:“我可以带你见他,那道友性子很好,只是,他手腕上绑着半条残破的洒金披帛,披帛很漂亮,那道友有点故事,不怎么爱与年轻女子有联系。”
闻弦歌知雅意,宁姝说:“没事,我便不见他,拜托您联系,我必重谢。”
她本没有多大希望,都这么多年,但没想到放平心态,却有意外收获。
国师说,那道友给了线索。
那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他重病多年,如今已到濒死之际,唯一的愿望,就是有人能接替他的身躯,代替他活下去。
这是九年来,宁姝第一次找到这么合适的身体。
司渡终于离开毛茸茸的兔子。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点不习惯视野的变化,走路时也因为太用力,差点脚绊脚摔跤,宁姝就在他面前,缓力牵起他,她问:“司渡?”
司渡眼瞳乌黑,定定地看着她。
随后,他用力抱住宁姝。
十三岁常年病弱的孩子,比宁姝矮,他踮起脚尖,轻轻地,吻在宁姝脸颊上。
后来,司渡逐渐把身体养好,宁姝与他站在城楼上,望远处芳草萋萋,她偏过头问他:“你曾经拯救过苍生,如今亲眼看到苍生,感觉怎么样?”
司渡思索片刻,抬起明亮眼眸,道:“和你在一起,很好。”
他还有点不习惯说话,音节是一个一个,从喉间漏出来的,却显得非常认真。
宁姝伸出手,揉揉他的脑袋:“你已经获得新生,请一定要为自己活。”
司渡茫然地看着她。
直到有一天,她背着包袱,她对他灿然一笑:“那我走了,我要继续游历世界啦。”
司渡不解,他抓着宁姝的衣角,呼吸沉重急促。
他很乖的,不要丢下他。
宁姝便也只是站着,她眼瞳里,有点藏而不露的哀伤,她轻声道:“为自己,活下去。”
万年之前,司渡的出生是为应付闻人辞,如今,这是第一次有人鼓励他,为自己而活。
她又说:“我们总有一天,会见面的。”
最终,司渡松开手,因为拽得太用力,宁姝的衣角,皱巴巴的,他垂着眼睛,不看她,只应了声:“嗯。”
那日,宁姝是坐着马车离开。
司渡蹒跚追着马车,直到马车看不到影子,他喘气,不知道天地间,自己是谁,自己在做什么,这里又是哪里。
从傍晚站到天黑,这具身体的家仆来找他。
司渡忽然摸到胸口挂着的铜币。
他脸上凉凉的,伸手摸了下,原来都是泪水,止不住的泪水像是洪水冲破堤坝,他袖子都抹湿了,还是一直在淌着。
不远处的高楼,有个伶人拨弄琴弦,歌声清幽:
“山一程,水一程,何日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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