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放榜那日,  天清气朗。

    春日难得有这种大晴天,江云康一早便起来。

    林氏本想着一块出门,但家里两个小孩走不开,一边帮江云康系衣扣,  一边叮嘱道,  “看榜的人太多,  不必一下子就挤进去看结果。”

    系好衣扣后,又帮江云康抚平衣袖上的褶皱,  量身定做的衣裳,  完美地显现出江云康挺拔的身形,  “以前我就听人说过,因为挤着看榜,  却被踩踏成残废。好不容易中了贡士,却因为意外不能为官,那多可惜。”

    “娘子放心,  这次木须先生也跟着去,  我得陪着先生的。”江云康道。

    木须年纪大了,不可能亲自去看榜,  得让下边的人去。

    这次出门,  还是和以前一样,  江云帆特意留了青岸在大门处候着。

    “大爷说了,  会试是最为重要,他也一心期盼着结果。若是三爷榜上有名,  还请三爷派人去翰林院说一声,大爷也好一块儿高兴。”青岸笑眯眯地道。如今就府里除了大爷,  也就三爷看着最有出息,  那些没眼色打压三房的,  他是觉得脑袋被驴踢了。

    “好,希望能有喜报传给大哥。”江云康微笑道。

    青岸附和道,“三爷挑灯夜读,必定会有所成就。”

    和青岸道别后,江云康去了木府。

    徐放和林源也跟着来了,木须和文渝两个一辆马车,江云康三个另一辆马车,大家一同去看榜。

    林源和徐放都有些坐不住,互相看看,又会一起去看江云康,见江云康气定神闲,徐放忍不住道,“三郎,我听人说,你每次考试看榜都很淡定,你就一点不紧张吗?”

    “会紧张的,只是我没表现出来。”江云康浅笑道。

    “那也只有一点点。”林源陪姐夫看了那么多次榜,从没见过姐夫有不安的时候,反倒是他担心得更多。

    说话时,林源还用手指比划一下,“说到看榜,本来我爹娘也想来,不过听说人太多,就让我作为代表来看。说是只要有消息,让我立马回林府去。姐夫你是不知道,爹娘昨晚都没睡,点着灯算了一晚上的账本!”

    林家自然没那么多账要算,只是林全福夫妇睡不着,又想找点消磨时间的事做,这才算账。

    江云康的这场会试,林家可是一样提心吊胆,就期望江云康能有个好名次,也给林家争争光。

    徐放听得哈哈大笑,“我一开始也睡不着,拿了两本书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今早还是小厮喊我起来。”

    他有特意交代过,千万不能错过看榜的时辰,不然小厮可不敢叫徐放起床。

    一行人有说有笑到了贡院附近,但马车已经前行不了,虽然还离了半条街,前边的道路却堵满了马车和行人。

    马车下后,江云康下去和木须道,“先生,我已经在附近茶楼定了位置,前边人山人海,这会也挤不进去,咱们上茶楼坐一会。”

    木须被文渝扶着下马车,他刚露面,就有不少人来打招呼。

    几个人花了好些时间,才到茶楼。

    今日的茶楼里,往来都是看榜的人。若不提前定桌,这会只能在外边站着,或者待马车里。

    江云康定的是个靠窗位置,只要往外伸头,便能看到不远处榜前的情景。

    几个人坐下后,江云康便让侯府的小厮去看榜,虽说这会还没贴榜,但如果能往前走一点,说不定能快点看到榜单。

    小二很快上了两壶茶水,还有一桌的瓜子点心,江云康刚端起茶盏,就看到对面二楼的靠窗位置,北斋带着他的几个学生坐下。

    可谓是冤家路窄,没在一个茶馆,却还能这样碰上。

    隔着一条街道,对面的人也发现了江云康他们。

    两拨人的眼神对上,除了不知情的徐放,其他人都带了点较量。

    “姐夫,那个于小公子一定盯着你看呢。”林源皱眉道。

    徐放立马接话问,“三郎,是不是于景山那个纨绔欺负过你?要是有,我这会就过去砸了他的场子!”

    说话时,徐放就站了起来,不客气地指着对面。

    过去那些事,江云康都没搭理于景山,他说了没有,徐放才坐下。

    不过对面的人正好看到这一幕,于景山打小就看徐放不对眼,这会见徐放那么不客气,撇嘴不屑道,“无知的武夫。”

    翁行鑫马上附和道,“景山不用和这种粗人计较,他没读过几天书,就算有了官职,也比不上我们这些读书人。”

    北斋也点头说是,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粗人就是粗人,即使出身国公府,也不会有好的教养。一点风度都没。”

    于景山却一直盯着对面,看对面的人说说笑笑,心里很不自在,起身说要去解手。

    等于景山一走,翁行鑫才坐直一些。

    北斋捏着茶盏玩,他这次的学生中,就属翁行鑫最有潜力,但上次的乡试,翁行鑫尽了全力,也还没赢过江云康和文渝。

    不过这次……

    北斋的思绪还在转时,街上突然人声鼎沸起来,有人往街道看去,说在贴榜了。

    翁行鑫也赶忙往街道去看,只见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一大片,根本看不到贴榜的人。

    对面茶楼的林源,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

    徐放挨着他站,其实两个人只能看到官兵把人拦着,这会还在贴榜,其他的都看不到,可就是想这么看。

    “姐夫,贴好了!”林源揉着手心,看到街道上的人群朝榜单涌入,心痒难耐。

    徐放也是一样,两个人对视一眼,就说要下楼。

    江云康刚喊了一声林源,徐放和林源就飞快跑下楼,没过多久,就在楼下看到两个人。

    “三郎,我们去去就回!”徐放大声喊道。

    江云康无奈坐下,看到张博宇的唇瓣微微颤抖,笑着给他倒茶,“张师兄深呼吸几次,咱们喝喝茶,有徐世子去看榜,肯定用不了多少时间。”

    张博宇深呼吸几次,还没没好受太多,看江云康的目光不由羡慕,“三郎,你的心态真好。”

    文渝也跟着点头说是,“三郎一直都很淡定,这个是我们都做不到的。”

    其实江云康这次还是有点慌的,之前是许多人说他能中会元,后来又说他不行。

    说他行的时候,压力很大,怕没中被人笑话。但是说他不行时,又很想争一口气。

    总之,就是很复杂的心情。这种情绪会让人很不舒服,那他宁愿选择不去多想,便会好受一点。

    时间过得很慢,从第一波人挤出人群后,江云康才听到有陆陆续续报喜的声音。

    大家都很紧张,故而街道上人说的话,他们都在认真听。

    “这次的会元,真是没想到。”有人叹气道。

    “我也没想到,怎么就会是他呢?”

    “我倒是觉得会元不奇怪,反倒是后面的几个名次比较有意思。”

    ……

    几个人说着说着就走远了,他们提到会元时,江云康等人都转头互相看了几眼。

    就连木须这种有过多次经验的,也忍不住微微歪着身子往外看。

    但看到对面的北斋时,又哼了一声,转身坐直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江云康往日再淡定,这会也有些坐不住,他看到张博宇起身,他也跟着走到窗边。

    刚站稳,就看到林源从人群中挤出。

    林源一路狂奔,刚到茶馆楼下,气还没喘匀,便大声道,“姐夫,你……你是会元!”

    这话一出,附近的所有人都转头看了过来。

    二楼的江云康愣了愣,随后嘴角疯狂上扬,一边的木须也哈哈笑了起来。

    林源喊完后,再跑上楼,重复一遍,“姐夫,你中了会元!你也太厉害了!”

    去看榜时,林源和徐放就是冲着榜首的位置去看,等看到江云康和文渝的名字挨着后,林源就迫不及待地回来报喜。

    会元代表着,这次四千多个学子中,江云康脱颖而出中了头名。

    这可是非常难的名次。

    林源恭喜完江云康,又去恭喜文渝,“文师兄,你是第二!”

    文渝因为紧张而握紧的拳头,这才松开,他比江云康中了会元还要激动,热泪瞬间夺眶而出。寒窗苦读十几年,为的就是金榜题名时。

    江云康看到文渝在哭,赶忙过去拍背。

    “我……我……”文渝激动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他虽然觉得自己才学不错,但也不敢保证是前三的名次,这会能中第二,已经很满意。

    等缓了一会后,文渝才起身抱住江云康,“三郎,我们都没给先生丢人!”

    木须颇为欣慰,既然江云康和文渝分别是第一和第二,那必定是赢了翁行鑫。

    张博宇听到文渝两个人的名次,也很为他们高兴,他的功课向来就不如文渝和江云康好,这也是早就能预料的结果,所以并不泛酸。

    只是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中,让张博宇着急得想跺脚。

    林源最关注的就是姐夫的名次,在前面几个并没有看到张博宇,他和张博宇道,“徐世子在帮你看,他身形魁梧,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你的名字。”

    “希望我也能有好消息吧。”张博宇祈求道。

    因为张博宇名次还没不知道,江云康和文渝都先忍住不再多说。

    大家心情都很澎湃,但面上都在装淡定,只等徐放和江家的小厮再回来报喜。

    慢慢的,茶馆里也热闹起来。

    不过这会,大多是中的人在说恭喜,因为如果看了一遍没自己的名字,都会再多看两遍,好确认没有看错了。

    江云康已是会元,心情轻松不少,特意给木须敬茶,“多谢先生这段日子的教学,是先生让学生走到今日,学生先以茶代酒,敬先生一杯。”

    木须举杯邀其他人一起喝,心想果然没有看错,收了江云康这个学生,彻底把北斋给比下去。

    而刚才林源喊的那一声,对面楼的北斋一行也听到。

    在听到江云康是会元时,翁行鑫和北斋都是一脸震惊。

    “怎么会呢?他不是病了?怎么还能考头名?”翁行鑫重复这个话有三遍,对面的北斋更是用力放下茶盏,面色阴沉得可怕。

    江云康中了头名,不管翁行鑫是第几,都代表着江云康和北斋赢了。

    翁行鑫握紧拳头,瞪着窗外挪不开眼,“不行,我要亲自去看看。”

    “坐下!”北斋压着嗓子道。

    翁行鑫恳求道,“先生,您就让学生去看一眼,万一是林源看错了呢?”

    “榜上那么大的字,怎么会看错?”北斋输给木须,心里窝了火,瞪着翁行鑫道,“还不快点坐下,不嫌丢人吗?”

    茶馆里还有其他人在,大家的一举一动,都被其他人看在眼里。

    翁行鑫只能不甘心地,咬牙坐下。

    这时有同行的人道,“其实要中第二也不错,会试第二,等殿试再中状元,也是不错。”

    这话让北斋的心情稍微好受一点,“确实,会试后面还有殿试,殿试的结果才是最重要的。你们都别着急,输一次没什么,只要你们能会试前五,都有机会再殿试时前三。”

    虽然北斋说得没错,会试的排名和殿试还是有差别。

    但翁行鑫还是不服气,小声质疑道,“江云康都病成那个样子,怎么可能还发挥得那么好?”

    “少说话吧!”北斋皱眉警告,“等榜单公布后,自然也会公布前三名的答卷,到时候就知道了。你现在正气愤,还是别说话了。”

    翁行鑫只能不情愿地闭嘴。

    这个时候,于景山从楼下回来,他还不知道江云康中会元的事,坐下后便问他们派去看榜的人有没有回来。

    得知还没人回来,于景山的面色就凝重了。

    这越是好的名次,会越早被看到。

    反而是名次不太好,或者没有中的人,才会多花时间去看榜。

    他们坐下后已有一个时辰,这会还没人回来报喜,于景山当即灌了一盏茶。

    不过在他喝完后,便有人回来报喜,说翁行鑫是第六。

    虽然第六也不错,可离第一的江云康差了五个名次,对翁行鑫来说,就不算好消息了。

    他当即白了脸,再三问道,“你可看清了,只有第六吗?”

    等小厮多次说是后,翁行鑫顿时挫败,不是第一就够失望,结果只有第六。

    这个名次,完全是翁行鑫意料之外的结果。

    而于景山听到翁行鑫那句“只有第六吗”,他的脸色更难看了。

    什么叫只有第六?

    他连多少名都不知道。

    回来给翁行鑫报喜的小厮,说暂时还没看到于景山的名字,但于家的人都在找,让于景山先不用着急。

    “我自己去看!”于景山愤而起身,再也不想看到翁行鑫那张考了第六而丧气的脸。

    北斋等人也没拦他,只是让小厮跟着于景山,别让于景山被冲撞到。

    陆陆续续的,去看榜的小厮都回来回话。

    江云康派去看榜的人,回来说张博宇也中了,正好第一百名,在中间位置。

    张博宇听到自己中了,还不是最后几名,他就很满意,眼泪流得比文渝方才还多。

    一起回来的还有徐放,这会的徐放,心情特别好。

    他坐下后,笑着白牙道,“我从头看到尾,那个翁行鑫是第六,离三郎和文渝都差了很多。想来他们这会也收到消息。”

    说着,徐放挑衅地转头,“你们瞧,对面的脸色可臭了。”

    徐放的声音并不小,他向来随性不羁,这会就想要炫耀。

    翁行鑫听到得十分刺耳,可说话的又是徐放,只能强忍着怒火。

    但徐放当年的京城小霸王可不是白叫的,一直看着对面的北斋一行,嘴里不停地夸江云康他们厉害。

    这些话,就连北斋都忍不住,起身带着翁行鑫下楼。

    “你们两个去找找景山,顺便帮他找下名次。”北斋下楼时,和两个学生道。

    翁行鑫还是想去看一眼,便主动提出要去。北斋这次没拦着他。

    徐放看北斋几人走了,才冷哼转身,“一群怂包,骨头都没鸡蛋硬。”

    林源给徐放竖起大拇指,“世子,你是最厉害的!”他可太喜欢徐放这种无所顾忌的性格。

    文渝和张博宇则是有点不习惯徐放的行为,以前没接触过徐放这种人,但心里还是蛮爽的。

    现在大家的名次都出来,便不用继续待在茶楼。

    江云康派人去给大哥报喜,又让人回去和林氏传话,林源也让小厮回林家报喜。

    这样的大喜事,应该让所有的亲戚都知道。

    安排完报喜的人,大家一致同意先去木府。

    木须心情大好,说要把钟庆也叫过来喝两杯。

    一行人一起出了酒楼,等上马车时,林源才好奇问徐放,“世子,你有没有看到于小公子的名次?”

    “他?”

    徐放目露不屑,“就他读书那个尿性,没比我好多少。我是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反正没看到他的名字,有没有看漏了不知道,反正考得肯定不好。”

    听到徐放没看到于景山的名字,林源立马拍手叫好,“那就祈祷他别中吧!”

    事实上,于景山看了一遍榜单后,也没看到他自己的名字。

    他沉着脸站在榜首,一直盯着江云康的名次看。

    在翁行鑫过来时,他都没察觉到。

    “景山,这里人太多,要不咱们先回去吧?”翁行鑫小心翼翼地劝道,听到小厮说没看到于景山名字,他这会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于景山会暴怒打人。

    但于景山只是愣愣地盯着榜首的位置,不说话,也不动。

    翁行鑫顺着于景山的目光看去,看到江云康的名字在第一,他觉得十分刺眼,愤恨地小声道,“早知道多放点药了。”

    很轻很轻的一声,翁行鑫以为只有他自己能听到,但他刚说完,就感受到身边传来一股凉意。

    于景山黑脸转身,浓眉紧皱,“你刚刚,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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