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夕阳笼罩着古老的修道院。
树枝的剪影破碎凌乱,随风飘摇晃动,发出簌簌的声音。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们的确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窘境。作为我们最大的依仗,瓦勒里乌斯世代供奉着伟大的湮灭之主,在祖地里找到了属于祂的神秘遗留,从而拥有了足以灭世的能力。”
有人坐在阴影里,沉声说道:“但现在,我们失去了这种能力。”
那是一个浑身笼罩在兜帽里的男人,坐在长桌的尽头。
尖锐的指甲摩擦着桌子,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请注意,那不是你们。”
亚历山德罗就坐在他的对面,淡淡说道:“是我们。”
兜帽人抬起头,阴冷的视线跟他对视,眼神森然。
亚历山德罗双手抱胸,漠然地看着他。
这时,第三人出来打了一个圆场。
“既然我们都是从地狱里归来的复仇者,那就不该分得那么清楚。”
那是一个女人,柔媚磁性的嗓音,带着点御姐的声线:“最关键的问题是,失去了这张底牌以后,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众人陷入了沉默。
那个女人继续说道:“这是我们的决策失误,你们让我动用了我最宝贵的能力,却只是复活了军师那个废物,并且因此暴露了我们的存在。”
亚历山德罗平静说道:“迟早都是要暴露的,只要我们瓦勒里乌斯一族迎回了我们真正的王,那么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兜帽人嘶哑问道:“亚历山德罗,那个少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按照你们一族的说法,远古时期过后,邪神们都已经陷入了永恒的沉睡,可为什么他能够从湮灭之主的雕塑里,召唤出其真正的灵性?”
沉默之中,亚历山德罗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当年那个试验并不是我负责的,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搞出了什么东西。但萨尔瓦托雷所见证的一切,包括真实之镜里倒映出的那一幕,证实了他确实有这个能力。”
“只不过,邪神虽然陷入了沉睡,但不代表祂消亡了,就像是睡着的时候偶尔会梦游一样,祂们遵从着自己的本能。”
他补充道:“或许是因为他的血脉过于纯粹,得到了神的眷顾。”
咔嚓。
兜帽男死抓着桌子,沉声说道:“那你必须要把他带回来。”
亚历山德罗微笑说道:“这是理所当然的。”
“你看起来似乎很有底气。”
女人好奇问道。
亚历山德罗平静说道:“李锡尼除了回归家族,他还有别的选择么?统辖局?康斯坦斯重病垂危,就算这次能挺过来,也没有几年可活。初代和老院长?一个死人,一个废人。葳尔蒂亚娜?她最多还能活十四年。”
“而他身怀我们这一族的血脉,弥撒亚圣教绝无可能放过他。就算他是我们这一族的王,在没有庞大魔力的加持,以及湮灭之主的神秘,他也不可能再像当初诺亚平原一样,释放出神罚。”
他说道:“请告诉我,除了回家,他还能去哪里呢?”
咕嘟咕嘟。
黑暗里,摆放着一个培养皿。
萨尔瓦托雷赤身泡在里面,咧嘴微笑。
“是的,如果王想要复仇,那就必须要跟家族合作。否则的话,他连想分家那群豺狗复仇的能力都没有。即便是我们,面对那群分家的圣子已死,也会沦落到一个灵魂湮灭的结局,这也是他们能活到今天的理由之一。”
这个曾经被毁灭了肉身的人,竟然再次重聚了肉体。
然而他的身体,却是由无数漆黑的,千丝万缕的黑液凝聚而成。
看起来诡异至极。
亚历山德罗以手敲击着桌面,有意无意说道:“这次,我们已经向他提出了合作,相信很快就会收到答复的。”
女人再次问道:“可要是他知道了当年你们对他做的事怎么办?”
“瓦勒里乌斯家族的使命,就是为了大义而牺牲。祖父可以牺牲,父亲可以牺牲,我也可以牺牲,李锡尼为什么不行?”
亚历山德罗说道:“为了家族牺牲,那是至高无上的荣耀。虽然当初我们意外得知他还活着的时候,的确是惊喜万分,但如果他执意要跟家族作对,那也只能把他带到邪灵的面前了。”
“——只要他流淌着瓦勒里乌斯家族的血,那就无法反抗家族。”
片刻后,修道院外响起了如猫一般的脚步声。
一位精致如瓷偶般的少女走过来,漠然说道:“我操纵的一个傀儡失控了,失去意识前他抵达了斑马街五十七号,看了一封信。”
亚历山德罗挑眉:“信里怎么说?”
“只有一个字。”
少女回答道:“滚。”
亚历山德罗脸上的表情骤然凝固。
就在这时,他似有所感,赫然起身拿出了一面破碎的镜子。
镜中被他滴入了一滴血,倒映出远方的景象。
苍穹之上,阴云密布,隐约有雷声响起。
“这怎么可能?”
这雷声……
·
·
瓦勒里乌斯庄园,宛若人间炼狱一般的景象。
以鲜血涂抹而成的诡异阵纹,如同猩红的蔷薇一般盛开,那些破碎的残肢像是植被一样被栽种在土地里,被霎时间闪过的电光所照亮。
电光闪灭,从那些苍白诡异的脸上闪过。
那是一颗颗栽种在地上的头颅,宛若行将就木的僵尸,干枯的皮肤没有一点血色,渗白到令人毛骨悚然,额头上还涂抹着诡异的猩红印记。
而他们的身体,则是早就被炸成一滩烂肉,化作了肥料。
宛若一副扭曲疯狂的画。
这就是艺术。
当然,相比之下,议事厅里的那幅画也是艺术。
“这就是圣子已死么?”
李锡尼眯起眼睛,他一直知道家族里有一个强大的圣遗物。
能够施展无与伦比的诅咒能力,杀死一切敌人。
没想到,就是这东西。
虽然他一直没有资格进入议事厅,但他也从别人口中听说过这幅画。
据说是来自弥撒亚圣教的,赞美女神的一幅画。
但他此刻看到的,却是一副魔鬼般的画像。
鲜血淋漓的少年,抬起满是血污的脸,仰望着天穹。
扭曲的女鬼,无声的尖叫。
看一眼,就遍体生寒。
而且这幅画目前已经灵性全无,仿佛变成了一件俗物。
李锡尼犹豫了一下,把画丢进了灰雾,然后在议事厅里把所有的卷宗也统统扔进去,这才离开了议事厅,走到庭院里。漆黑的夜幕下,是他栽种的尸体花园。
这是他刚刚布置好的炼金矩阵。
也是召唤尸食教仪者的第一个必要条件。
那就是凝聚足够多的死气。
——从而凝练死性之种!这些家族的族老们仿佛死不瞑目,头顶冒出了浓郁的黑气。
盘踞在了半空中。
李锡尼抬起手,抓向那些黑气,炼成!
漆黑的光芒一闪而过,一颗灰色的枯萎种子,赫然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李锡尼用暗黑之瞳占卜了一下。
死性的纯度还是不够高,但也凑合着可以用。
“要不要再杀一点呢?”
李锡尼轻声说道。
瓦勒里乌斯家族的庄园很大,大到当最初的那批人被自己屠戮一空以后,还有不少人已经逃走了,躲进了后山里。
或者从其他隐秘的安全通道逃走。
如果要追杀的话,那就挑几个最关键的人物。
比如母亲大人。
“不过我记得,父亲和母亲都是术士,尤其是我的父亲大人,这些年以来一直藏得很深,表面上装得很弱的样子,但实际上连诺薇雅都看不透他。不过凭借这双眼睛,或许我可以试试……”李锡尼轻声呢喃。
他睁开眼睛,漆黑的乌云下,炽烈的金色如同巨雷般盘旋。
要用这双湮灭之瞳杀母亲大人,无异于用核弹炸死一只蚊子。
但如果是亲爱的父亲大人,倒还算值得。
这时,庄园内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警报声,红光闪烁。
大地震动,无数闸门轰然坠落。
家族的档案库,以及资源储备库,全部被封锁。
并且启动了迷阵。
与此同时,地底深处还涌动着大量的魔力。
地风水火精神,五种炼金矩阵同时启动,保护着那些资源。
这下子,李锡尼就算化身最小粒子,也无法穿透那些结界了。
因为他的力量,不足以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控制自己的移动方向。
下一刻,一股股强大的气息,从远处袭来。
李锡尼通过暗黑之瞳的占卜,能够感受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极其庞大的魔力聚合,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赶来庄园。
“父亲大人么?”
何其讽刺,那男人察觉到庄园被入侵,第一反应居然是先保护财产。
“有趣。”
李锡尼舔着嘴唇,迎向那股庞大的魔力聚合,眼瞳里的金色炽烈闪灭。
“喵。”
忽然间,一只猫叫声响起。
只见一只白猫跃到半空中,骤然化成一片浓郁的血雾。
鲜红的雾气里,娇小稚嫩的吸血姬女王赤着白皙的玉足,悬浮在半空中,淡淡说道:“所以你说去找个答案,就是来这里玩艺术的?”
她瞥了一眼脚下的尸体花园,嗯了一声:“审美倒是不错。”
李锡尼颇感以外,皱眉:“你怎么来了?”
奥古萝拉稚嫩又妖媚的脸上闪过一丝嗔意,哼了一声:“我要是再不来,天知道你还要这里耗多久。等到你父亲的使魔来了,有你受的。”
“使魔?”
李锡尼眯起眼睛,关于那男人的能力,他可一点儿都不清楚。
诺薇雅也没提过这件事。
“我说过的,就算是在王都里,我也一样手眼通天。我知道你想在这里杀了他,但是以他的谨慎,绝对不会用本体来冒险的。”
奥古罗拉悬浮在他的身边,笑意盈盈说道:“你还能再像诺亚平原时那样释放神罚么?就算你还能再用一次,你也无法彻底杀死他的。同为六阶术士,他虽然没有我强,但也已经到了融合阶段。”
她轻笑道:“与其你浪费底牌,在这里跟他死磕,不如这样……”
啪。
一个响指,鲜血的狂流凭空具现,一具尸体坠落下来。
李锡尼皱眉:“这是?”
“旧贵族的人,我帮你把他杀了,省得他三天两头来家里送信视奸。”
奥古罗拉抬起一根手指,指尖凝聚出一滴殷红的血。
那滴血里,封印着一缕疯狂颤动的黑线。
“当然,重点是这个东西。”
她微微一笑,指尖的血滴破开,那缕黑线坠落下去。
钻入了尸体里。
一瞬间,那具尸体疯狂抽搐起来,仿佛要挺尸而起。
“原来如此。”
李锡尼恍然:“你是想把这件事,嫁祸给那群旧贵族?”
奥古罗拉那双魅惑的美眸里笑意流转,闪过一丝冰冷的意味,轻蔑笑道:“反正你也没把他们当家人对么?老实说,如果你真的投入了那群人的怀抱,才是真正的蠢上加蠢,无药可救。”
李锡尼淡淡说道:“你觉得我看起来有那么好骗么?”
奥古罗拉撇嘴,然后调戏似的摘掉他的面具,捧起了他的脸。
“所以听话,跟我走。”
她舔了舔朱唇,嗓音魅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如果你现在乖乖听话跟姐姐离开,我可以考虑给你一点奖励。”
李锡尼:“嗯?”
奥古罗拉美眸里闪过一丝湿润的意味,凑在他的唇边,轻轻一舔。
“如果这样还不够的话,我可以变成成年形态。”
她双手环住少年的脖颈,哄道:“但前提是,你把你眼睛里的金光给我收回去。相信我,如果你在这里用了这张牌,一定会后悔的。”
李锡尼沉默了片刻:“你知道我的父亲大人没那么简单,还来找我?”
奥古罗拉弯起美眸,在他耳边呵气如兰:“不对你好一点,怎么把你从葳尔蒂亚娜的手里抢走?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跟姐姐回家?”
李锡尼没搭茬,眼眸里的炽烈金色,却如潮水一般褪去了。
“这才对嘛。”
奥古罗拉很满意:“回家吧?诺伦已经做好饭在等你了。”
“等一下。”
李锡尼走到庭院里,折了一支鲜红的玫瑰花。
掌心闪过一丝漆黑的光芒,这朵玫瑰花骤然枯萎下来。
然后他把这朵枯萎的玫瑰,放在那具疯狂抽搐的尸体旁边。
“嗯,这样才像是旧贵族,以及亚历山德罗做的。”
李锡尼轻声说道:“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奥古罗拉愣了愣:“李锡尼,你还真是个大孝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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