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灰雾消弭于虚空。

    李锡尼给自己戴上了一个小丑面具,然后穿上了一件黑色的长风衣,暗红色的巨大双枪插在腰间的枪袋里,还有仅剩的七枚湮灭手雷。

    这时,他的传讯镜颤动起来。

    “少爷。”

    诺伦冰雪般精致的小脸,出现在了镜子里,双手捏着一封信,在他面前晃了晃,认真说道:“你的哥哥又写信过来了。他在信里说,如果你愿意回家的话,他可以帮助我们,向现在的瓦勒里乌斯复仇。但前提是,你需要想办法,允许他们继续召唤湮灭之主的神秘。”

    李锡尼沉默了一秒,呵了一声。

    “诺伦,你也写一封信的吧,然后把信放在院子门口。”

    他唇边泛起一抹轻蔑的笑容:“只写一个字,滚。”

    所谓的谎言。

    所谓的信息茧房。

    在百目邪神的占卜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李锡尼在灰雾之上看到的画面,已经给他带来了答案。

    倘若原瓦勒里乌斯家族真的有他们说的那么好,可为什么在猩红之夜事件开始的时候,在他们的族人被屠杀时,他已经成为了实验体呢。

    原因只有一个。

    初代和老院长在决定灭族之前,瓦勒里乌斯家族已经开始了行动。

    早在猩红之夜前,他就已经是一个实验体了。

    否则的话,根本无法解释为什么是兄弟的两人,年纪相差却这么大。

    因为李锡尼从生下来以后就被当成了实验体,被封存在培养皿里。

    从而停止了生长。

    现在的瓦勒里乌斯家族,只是把那个实验继续了下去而已。

    两者,并无本质上的区别。

    “知道了。”

    诺伦问道:“少爷,你在哪?”

    李锡尼望着镜子的少女,无声地笑了笑:“我有点事情要忙,你留在家里等我,今晚我想吃红烧肉和番茄炒蛋,还有菠萝汁。”

    诺伦嗯了一声,关掉了传讯镜,转身买菜去了。

    李锡尼沉默了一秒,长舒了一口气。

    其实如果不是这次占卜,他都不知道小时候面临过那么多的危险。

    若非诺薇雅那女人还有良心,诺伦或许已经脑部受创了。

    本来就不怎么聪明,还要迫害她。

    再加上那个所谓的坏血病毒,到底有没有植入成功已经不好说了。

    因为诺伦已经掌握了金属系魔法。

    “从小到大,我就只有这么一个最宝贵的东西,而你们却试图伤害她,甚至把她从我的身边夺走。嗯,很好。”

    李锡尼戴上了暗黑之瞳,开始了占卜。

    然后他找到了地下室炼金结界的核心,半蹲下去,以手撑地。

    咔嚓。

    漆黑的光芒在掌心一闪而逝,地底响起了某种东西破碎的声音。

    笼罩着整个地下室的结界,无声的消弭在了虚空中。

    此刻正是黄昏,夕阳如血般笼罩着整个庄园。

    李锡尼宛若幽魂一般,从地下室里走出了来,双手握住了腰间的公理与正义,这对暗红色的巨大手枪颤动起来,仿佛在呼吸。

    下一刻,一位巡逻的侍卫迎面走了过来,他穿的是棕色的魔法炮,按照家族的分级应该是第二档,也就是二阶的术士。

    “什么人?”

    那名侍卫惊呼出声,下意识拔出了腰间的铁剑。

    砰!

    只是一瞬间,炽烈的雷霆炸裂开来,毫不留情地轰碎了他的脑袋。

    漆黑的电弧还在半空中闪灭,这具无头尸体已经应声倒下。

    “你不无辜,虽然我记不清你叫什么名字了,但我记得你那张脸。生活在这个家族的人,绝大多数都不无辜。”李锡尼握着暗红色的巨大双枪,其中一柄枪的枪口冒着浓烟,炽热的电火花闪灭。

    衔尾之蛇·双枪形态,公理与正义。

    不需要子弹,其性质是可以提炼出大自然的雷霆元素,射出能量弹!

    “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响起。

    几个女仆发出惊恐的尖叫声,转头逃窜。

    李锡尼看了他们一眼,并没有选择搭理去追击,而是直奔议事厅。

    警报声在庄园内响起,四面八方都有脚步声袭来。

    然而,李锡尼戴着的暗黑之瞳,却仿佛能够占卜到他们的行动,头也不转的抬起了双枪的枪口,然后毫不留情地扣动扳机。

    轰轰轰!

    漆黑的雷霆能量弹四处迸射,轰碎了墙壁,打炸了地面。

    那些前仆后继而来的侍卫们纷纷被雷霆炸碎,残肢伴随着鲜血迸射。

    李锡尼本身的反应能力是绝对比不上术士的,因为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可他却拥有着经过灰雾浸润过的暗黑之瞳,能够提前预判。

    只要位阶不是太强的术士,被他的枪口锁定,必死无疑。

    枪声是激昂的鼓点,少年无声漫步在夕阳下。

    握着暗红色的巨大双枪,枪口喷吐炽烈的雷光,无数闪电纵横交错。

    愤怒的雷霆,宛若深渊里的怪物,择人而噬。

    那些雇佣兵们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就被吞没在了雷光里。

    滋滋滋。

    李锡尼浑身冒着电弧,暗红色的双枪被漆黑的雷霆缠绕,灼热滚烫。

    就在这时,有一道黑影闪过,骤然砍断了他的一条手臂。

    咔嚓一声,鲜血飙射。

    那只握着公理的右手飞了出去。

    李锡尼不慌不忙,抬起左手空洞扳机,正义的枪口骤然喷出雷光。

    轰!

    那名侍卫被当场打炸了半个身子,鲜血溅射到他的身上。

    这时,有人眼疾手快,想要去抢那柄名为公理的手枪。

    却不料当他摸到了公理的一瞬间,灰雾便如恶鬼般缠绕在他的身上。

    那人骤然发出一声哀嚎声,浑身扭曲起来,皮肤下长出了肉芽。

    眼瞳翻白,发出嘶吼。

    最终仰天倒地,死了。

    “我的东西,也是你能碰的?不知死活。”

    李锡尼舔了舔嘴唇,右臂直接生长了出来,然后弯腰捡起了公理。

    “有敌人入侵庄园!”

    有人大吼一声:“所有人,跟我一起逮捕歹徒!”

    那也是一个银发黑瞳的年轻人,似乎也是瓦勒里乌斯家族的旁系血脉,至于是哪个族老的后代已经记不清了,实力倒是不错。

    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三阶的术士了。

    他迅速召集了一批侍卫,带上了魔导具,向着雷霆轰鸣的地方赶去。

    与此同时,还有许多在家族修炼场修行的年轻族人,都纷纷察觉到了危险,毫不犹豫地带上了自己的魔导具,赶了过来。

    “来的倒是挺好。”

    李锡尼眯起眼睛,通过暗黑之瞳的锁定,分析了那群人的位阶。

    其中有一个人,面部还被金属给侵蚀。

    看样子是强行学习了金属系的魔法,却因为天赋不够被反噬了。

    “你们这群豺狗,配用她的遗产么?”

    李锡尼冷笑一声,小丑面具下的嘴唇泛起了冰冷的弧度,只见他抬起了炽热滚烫的双枪,漆黑的枪口积蓄着恐怖的电弧,直指苍穹。

    轰!

    他扣动了扳机。

    瓦勒里乌斯庄园骤然阴暗了下来,苍穹之上无数漆黑的阴云翻涌汇聚,盘踞在高空之中,伴随着轰鸣的雷声,无数惨白的电光纵横交错。

    仿佛孕育着祸胎的母巢。

    磅礴的,难以想象的雷霆元素正在积蓄而来。

    苍天震怒,雷霆轰鸣炸裂,仿佛一头狂暴的狮子在咆哮!

    吼!

    李锡尼手中的暗红色双枪骤然裂开了无数道恐怖的缝隙,裂隙间却仿佛氤氲着纯粹的耀眼能量,只见一股狂暴炽热的雷霆之力膨胀开来,凝聚出了两颗巨大狰狞的狮子头颅,迸发愤怒的咆哮!

    无数狂暴的电弧跳闪游走,恐怖的电磁几乎形成了力场!他的眼瞳也被雷光照亮,弥漫着彻骨的凄寒。

    苍穹怒吼,狮子咆哮!

    无尽的雷霆宛若海啸般汹涌而出,万千雷光能量弹,集中在一瞬倾泻!

    ——随着雷鸣声,消散吧。

    ·

    ·

    斑马街五十七号。

    浓烟从烟筒里冒了出来,弥漫在黄昏的夕阳下。

    诺伦正在厨房里做饭。庄园外的信箱里,有一封信被石子压着,放在那里。

    街上人潮汹涌。

    有一个路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神不知鬼不觉靠近了宅邸。

    并且拿起了那封信。

    信里只有一个字。

    ——滚。

    这一刻,那名路人眼瞳一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转身就要混入熙攘的人群里。

    “喵。”

    一声猫叫声响起。

    那名路人吃了一惊,只见墙头上不知何时蹲着一只白猫。

    那只猫优雅地俯瞰着他,血色的眼瞳骤然如幻影般膨胀开来!

    咚咚!

    那个路人顿时被震慑了心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既然那小子让你们滚,那他就是做出了选择。”

    白猫口吐人言,漠然说道:“既然如此,我也帮他做点好玩的事情。听说你们不是愿意帮助他复仇么?那就别怪我物尽其用了。”

    话音落下,隐约有鲜血流淌,从他的脚下蔓延开来,裹住了他的身体。

    白猫喵了一声,望了一眼第九区的方向,只见那里阴云密布。

    “这小子,伯恩大公可一点儿都不弱,要是让他杀回来了……”

    它轻盈地跃下城头,带着那具被鲜血裹住的身体,消失无踪。

    ·

    ·

    圣三一神学院,校长办公室。

    守墓人望向远处的山脊,轻声说道:“嗯,奥古罗拉去了。”

    啪。

    霍德尔老院长摆弄着棋盘,手指忽然顿了一下。

    守墓人微笑说道:“李锡尼给亚历山德罗的答复只有一个字。”

    他顿了顿:“滚。”

    霍德尔院长没有说话,只是欣慰地笑了笑。

    “看吧,事实证明我的眼光永远不会出错,他自然会有他自己的方法去确认真相,我们只需要把具体的事情告诉他,让他去判断就好了。”

    守墓人说道:“他没有选择回归真正的瓦勒里乌斯家族,反而是靠着自己的力量复仇。你看,我的老朋友,他跟我是一类人。”

    霍德尔院长感慨说道:“是啊。”

    守墓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也不枉你当年为了保下这个孩子,硬生生抗住了拜伦大公的自杀式袭击。”

    亚历山德罗说的没错。

    霍德尔老院长的确是在猩红之夜,在屠杀瓦勒里乌斯族人时废掉的。

    可是他没有说的是,当年的瓦勒里乌斯家族眼见大势已去,本来是打算毁灭整个实验室,不给任何人留下那份珍贵的样本。

    那个孩子之所以能活下来,只是因为有人阻止了他们。

    而那个人,就是当年的霍德尔老院长。

    这件事,包括霍德尔老院长自己也没说。

    相比较两者。

    一边是把你当做试验品,东窗事发时还想杀死你的所谓家人。

    另一边是自始至终坚守着高尚的品格,不惜放弃了自己半神的位阶,只为了拯救当时还是一个孩子的你,即便你们曾经素不相识。

    高下立判。

    换做是你,你会怎么选?

    “反正我也没有希望进阶神阶,当个半神也没什么意思。”

    霍德尔老院长笑呵呵说道:“毕竟,孩子是无辜的。只可惜当年的结局是你死了,而我重伤昏迷了五年,否则的话我们可以把他带走,给他一个温暖幸福的童年。不过那样的话,他是不是就不会遇到诺伦了?”

    “谁知道呢?”

    守墓人说道。

    “冥冥之中,命运早已做出了选择。”

    有些时候,血缘关系固然重要。

    可还有些时候,有一件东西是可以超越血缘纽带,甚至胜过一切。

    那就是人性里最宝贵的善意。

    ·

    ·

    瓦勒里乌斯庄园,议事厅。

    当罗莎听到庄园里响起的轰鸣声时,脸色阴晴变化。

    “糟了,难道是……他们来了?”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本家的人来复仇了。

    因为他们偷走了零号。

    伯恩大公这些年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在提防着那群人的到来!

    这女人非常精明,咬了咬牙,急忙从后门离开。

    甚至连侍卫们都没带。

    而家族的元老们,则是怒不可遏。

    “这是怎么回事?竟然敢有人入侵瓦勒里乌斯家族的庄园?”

    “会不会是本家?他们竟敢在王都里动手?”

    “杀了他,杀了他!”

    会议长桌的尽头,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漠然说道:“班纳,准备动用圣子已死。不管这个人是谁,我要立刻见到他的尸体。”

    瓦勒里乌斯家族王都顶级的贵族,自然是有圣遗物镇场子的。

    比如会议厅的尽头,摆着一张古老的画像。

    画像里,天空中悬浮着光明女神的虚影,俯瞰着十字架上的男人。

    男人低垂着头颅,仿佛已经死去了多时。

    ——圣遗物·圣子已死!

    家族的元老们沉默了一秒,然后纷纷拿起了酒杯和匕首。

    他们用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掌,任由鲜血低落在酒杯里。

    最后由一个叫做班纳的秘书,把这些血液都收集起来,然后来到了那副画像面前,双膝跪地无声祈祷,最后将杯子里的血,滴在画上。

    这是诅咒发动的条件之一。

    当圣子已死的画像,感受到血中蕴藏的诅咒意愿以后,就会按照血液主人的意志,具现出敌人的样貌,从而施展诅咒。

    无论是肉体,还是灵魂。

    只要在诅咒的范围内,哪怕是巅峰术士,都会在顷刻间湮灭。

    这也是瓦勒里乌斯家族至今无人胆敢冒犯的原因。

    接下来,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元老们颤抖起来,七窍流出猩红的血液。

    可他们却睁开血红的眼瞳,死死的盯着画像上的人。

    要看清他的脸。

    有那么一个瞬间,画像被鲜血浸染,也扭曲了起来。

    十字架上的男人,渐渐变成了一个银发的少年。

    仿佛抬起头,露出了一抹诡秘的微笑。

    那张脸格外的熟悉。

    瓦勒里乌斯·李锡尼!

    元老们震惊不已。

    可就在下一刻,画像里悬浮在天上的光明女神,竟然也扭曲了起来。

    她的七窍也流出鲜血,面容如厉鬼般惊悚,无声的尖叫。

    十字架上,少年抬起头。

    明明是在深渊里仰望,却又像是在云端之上俯瞰。

    光明女神丑态毕露,一瞬间从高高在上的神祇,变成了恶鬼!

    ·

    ·

    元老们面面相觑,惊骇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啪。

    砰的一声,雷光炸裂,轰碎了大门。

    一具具破碎尸体也摔了进来,鲜血染红了光滑的大理石地砖。

    “好久不见,族老大人们。”

    李锡尼轻柔的声音响起:“作为重逢的见面礼,我将会为你们带来至高无上的恩赐。嗯,恩慈的赋予你们,成为祭品的权力。”

    他顿了顿:“你们将成为献给邪神的牲畜。”

    议事厅外,炽烈的雷霆照耀昏暗,极尽辉煌。

    ——致伟大的,尸食教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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