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人总是会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我不知道卡伦家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当凯厄斯试图走向这辆车的时候,他们的出现确实令我松了口气。
“卡莱尔。”
凯厄斯旁边的一个女孩冷声喊道,“不要多管闲事。”
卡莱尔说:“安娜是我的朋友。”
我真心实意感激卡莱尔的善良。
“她属于沃尔图里。”那女孩儿看着我,口中再次警告:“不要未被主人的命令。”
真是可笑。我咬着牙想,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属于哪里,她竟然能这么肯定。
凯厄斯盯着这边,隔了如此远的距离,我却觉得他仿佛下一秒就能过来把我撕成碎片。
按照对方的实力来讲,这个速度应该并不难实现。
肺部血腥气涌上来,我有些反胃。
有生之年,竟然还能看见三方吸血鬼为我争执的场景。该不该说这是我的荣幸。
僵持下去必然会有更加恶劣的情况发生,我旧伤未愈,不可能与沃尔图里正面对上,何况对方的实力如此强大,只是站在那里,就让其他吸血鬼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卡莱尔看着凯厄斯说,“卡伦家族是沃尔图里忠实的朋友。”
艾米没说话,全部的目光此刻集中在凯厄斯身上。
“为什么要跟你谈?”
凯厄斯反驳:“我来带走属于沃尔图里的吸血鬼,你却试图阻止。卡莱尔—”凯厄斯的声音越发冰冷,“不要忘了你和阿罗的约定。”
实际上,凯厄斯一直反对阿罗对卡莱尔的种种优待,认为他是吸血鬼中的异类,迟早会给沃尔图里带来隐患。
无数吸血鬼视维护沃尔图里的尊严为最高荣誉,想必凯厄斯也是如此。
因此他拒绝了谈判的可能,挺拔的身影再次往这边靠近。
艾米和我都清楚,即便有卡莱尔的帮助,今天我也不可能从这里安全离开。
“阁下。”
艾米的声音很轻,我听见她对我使用的敬称。
我不知道管家在来之前给艾米下达的指示是什么,但我知道艾米肯定是个忠诚的战士。或许她会为我拼搏到底。
她在等待我的命令。
“退下吧。”最终我说。
空气死寂一般毫无波澜,在场的每个吸血鬼都听见了我气若游丝的声音。
我费力地转过头去,卡莱尔眼中是痛心,爱德华是不赞同,爱丽丝将头埋在了旁边吸血鬼的肩膀上,只有凯厄斯脸上浮现了一种意料之中的冷静自得。
“ikownyouwill”
我分辨了从他唇齿无声的话语。
若能以更小的代价减少伤亡,并获得成功,这件事便有了值得尝试的价值。
艾米帮我解开安全带,又将我扶下车。
作为人类的部分已经奄奄一息,伤势令我难以行走。
凯厄斯走了过来。
“替我向管家问好。”我对艾米说。
然后是面前的男人:“放她走,我会跟你回沃尔图里。”
对方唇边露出一个笑,轻轻扫了如临大敌的艾米一眼,朝我伸出了手。
大多时候,人总是对未知充满恐惧。
我不能避免,在凯厄斯苍白修长的手指即将抓住我的胳膊时,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事实上,我连后退的力气也几近没有了,所以落在凯厄斯眼里,便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下避让。
他立刻就冷了脸,愤怒的情绪落在他精致的五官上,有种残酷的美感。
我面无表情,不想看他。
从他出现在我面前的第一秒,就有一种令我抗拒的感情在拉扯我的理智。
我听见对方细微的呼吸声。
“安娜。”他语气深沉地喊道,然后一把攥住了我的手,我感觉自己在接触到对方皮肤的那一秒,开始发抖。
我不敢反抗,害怕他的怒火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细雨沾湿了大衣,从他的手指流向我的腕部,然后滑入更深的手肘。
见鬼的天气,实在是太冷了。
我被凯厄斯塞进车里,加长的林肯还是劳斯莱斯,一辆看起来十分昂贵的豪车。
艾米没有跟着我,她有她需要去做的事。
我离开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与贝拉联系,关上车门前,我对神色悲怜的卡莱尔说:“请帮我照顾好我的朋友。”
凯厄斯听见这话,立刻嗤笑出声。
他大概认为我是个圣母心泛滥的蠢货,都已经自身难保,还想着帮助别人。
像他这种冷血的动物,无法理解其他人的感情,是很正常的事。
沃尔图里境界森严,高阶吸血鬼数不胜数,要从那里逃离并非易事。我们对此都很心知肚明。
卡莱尔让我保重,作了最后的告别。
黑色轿车在车道飞驰,带来难受的眩晕感。
我得感谢凯厄斯身边的女孩儿,尽管她总是冷着一张脸,看上去很不好惹,却贴心地为我准备了毛毯。
毛毯很厚,带着温度,我拿它裹住身体,总算感受到一丝暖意。
凯厄斯坐在旁边,从开始到现在,像座石钟一样盯着我。
我怀疑到了沃尔图里,这只吸血鬼会立即剥下我的皮,将我的骨肉熬成带有涩味的汤。
我忍不住一直想这些,考虑过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在沃尔图里成为一个试验品。
也许人在害怕惊慌的时候总是下意识要寻求安慰,我开始渴望管家得知消息后能为我做些什么。
这是能使我重拾希望的为数不多的念头里最强烈的一个。
但我既然不相信上帝,自然也就不相信祂会天降福音。
事实往往更残酷。
我们顺利抵达沃尔图里,完全不依靠任何其它交通工具。我发誓我这辈子不想再坐汽车。
福克斯常年的阴雨在沃尔图里再难见到。
这里被奉为吸血鬼圣地,但每年都会举行消灭吸血鬼的庆典。
到达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半,阳光最烈的时候。
烈日悬在头顶,数日不停的奔波使人疲累不堪。
凯厄斯裹着黑袍,连发丝也盖住。车子驶进沃尔拉城,这座意大利的吸血鬼之城,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流丝毫不知旁边擦肩而过的是两个可以随时夺去自己生命的强大吸血鬼。
沃尔图里家族控制着这座城市,土地、贸易、人类,甚至是法律。
“真正的血族从不惧怕阳光。”凯厄斯拉我下车,挺拔的背影站在城堡高墙之下,昏暗使他看起来迷人而危险。
“待在福克斯,只会让你成为自我躲避的懦夫。”
胳膊卡在他的指掌间,冰凉的温度令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或许在发热,才觉得浑身发烫。
我没有力气反驳他的话。而且他说得很对,我并不算是一个勇敢的人,逆来顺受是我逃避痛苦的方式。
“凯厄斯,阿罗在等你的回复。”
女孩在旁边提醒:“我们耽误得够久。”
凯厄斯对这句提醒充耳不闻。
他对着走来的吸血鬼说:“给她安排一间合适的房间,海蒂。”
海蒂是个美人,从各种意义上来说,我难以抵挡这种无差别的美貌攻击,且很难对她升起不快。
海蒂弯弯绕绕,最后带我来到一扇很老式的豪华雕花木门前。
她告诉我,旁边就是凯厄斯的房间。
“房子很久不曾使用,但一直有仆人打扫。你是它的第一人主人。”
仿佛置身于古老欧洲的宫廷寝室,周围的一切都华丽到让人咋舌。
“这里是卧室,你可以暂时休息一会儿。”海蒂看着我,唇边的微笑很温柔,说出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凯厄斯很快就过来。”
我宁愿他永远不要踏进这间房间。
我勉强对海蒂撑出几句感谢,“如果方便的话,”我说,“请给我安排一位医生,我可能在发烧。”
海蒂惊讶似的过来摸了我的额头,但是很遗憾,她并不鞥准确判断的身体状况。
“你先好好休息,”她安慰道:“医生马上过来。”
十岁之后,我很少生病,输液对我来说已经是极为遥远的记忆。
冰凉的药水通过针尖汇入静脉,身体不由自主地往被单更深处陷去,我想到了母亲的怀抱。
凯厄斯在旁边,如同车内一般的眼神看着我。
“人类的身体太脆弱了。”他首先说,然后开始摸索我的眼眶:“你在流泪。”
我意识模糊,很难清晰感知周围的状况。但我猜想现在的样子应该很糟糕,毕竟没有一个人类能在几天不吃不睡之后还能神采奕奕。
我不知道这次病情持续了多久,只知道凯厄斯在我每次睁眼时,都在旁边用那种恐怖的眼神看着我。
这令我感到害怕,我逐渐感觉事情并不如我之前所想,正在朝着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于是我开始焦虑不安,甚至难以入眠。
病情好转的同时,这种情况越发强烈。
凯厄斯日夜不休地守着我,当然很快察觉到异常。
他并不问,似乎很乐意看我像只无头的苍蝇到处乱转。
一周之后,以收到管家的信件为终点,病情痊愈了。
我并不为此感到高兴,海蒂常常会来看我,劝我放宽心,并说不久之后我们就会成为一家人。
“成为一家人”的概念是,我最终被转化,变成完全的血族,或者等到十八岁生日,人类特征从我身上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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