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之神将深渊之主要庇护人类的决定传达给众神。
站在死亡悬崖的边缘的人类们,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所有人都在欢笑,甚至举办庆典进行庆祝。但在太阳的故乡,黛丽丝的家人自始至终都未曾露出半分笑容。
黛丽丝的父亲伊凡向神庭提交了入职申请。
他的性格并不适合神庭的工作。
但因为他的女儿的功劳,神庭同意了他的申请,给他安排了前途光亮的职务与不菲的薪资。伊凡没有道谢,在得到通知之后就投入了工作里,十分忙碌,比任何人都要拼命。
※
深渊之中。
黛丽丝翻看着书籍,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吃饭的时间。
神明来督促她用餐时,手里拿了一个包得很精致的盒子:
“你吃这个吗?”
黛丽丝接过盒子,问:
“这是什么?”
神明回答道:
“埃斯蒙德送来的龙山特产。”
黛丽丝听说过,她信仰的神明预言之神埃斯蒙德总是会到处游走,有时会经过皑皑白雪覆盖的川原,有时会飞过亟待喷发的火山,有时则会潜入冰冷却又丰饶的海洋……
他去各种各样的地方,留下预言,带走稀奇古怪的特产。
据说太阳的故乡也曾是他旅行的某一处站点。
黛丽丝拆开盒子,里面排列着颜色热烈的红彤彤的小饼,她捏起一块,一口闷进了嘴里。
黛丽丝:“……?”
黑发少女捂住嘴:“呜——!!!”
“不好吃吗?”
神明看着盒子里的小饼干,
“埃斯蒙德说,龙山的每一个居民,都喜欢这样的食物。”
他也捏起了一块饼干,浅浅地咬了一口。
“……”
神明的脸色变了。
龙山的居民会以辣椒、糯米和盐一起碾碎,再加上油搅和,制成辣椒饼。虽然当地人很喜欢,但这种味道对于不常食用辣椒的人来说还是过于热烈了。
神明创造出一壶蜂蜜牛奶红茶。
他倒了一杯茶,先递给了黛丽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热辣和齁甜,他选择后者。
黛丽丝喝着茶,把嘴里的辣椒饼咽下去,辣味经过喉咙,又激起一阵咳嗽。
黛丽丝坐在椅子上:
“咳……真要命。”
神明默默地喝茶。
黛丽丝创造出海鲜烩饭,一边拿起勺子,一边抱怨道:
“龙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神明耐心地解答了黛丽丝的问题:
“是火神瓦尔法的眷属,红龙依格尼亚治理的山川国度,生活着很多火焰属性的龙族和混血后裔。他们喜欢火焰、烈酒和辣椒,因为所在之地干旱,也很喜欢甘冽的地下水。”
黛丽丝只是随口抱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解答。
虽然不是很细致,但曾想要成为冒险者的少女还是被勾起了兴致。
她兴致勃勃地问:
“龙是不是很大?”
神明回答道:
“原形很大,但龙山的龙一般会使用人形的拟态,因为龙的形态过于巨大,不方便活动,龙山的空间也有限,如果那里的居民都使用龙形态,龙山是无法容纳他们的。”
神明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哑,忍不住咳了一下。
他的动作很轻——
黛丽丝发现,这位神明好像不管做什么事,都是轻轻的,就像他本身一样,像轻柔的云,缥缈而遥远,明明存在于那里,却总是难以抓握住。
“您要不要试试这个?”
黛丽丝创造了一盘海鲜烩饭,推到神明面前,
“汤汁加了奶油,有奶油的东西一般很解辣。”
神明拿起勺子,动作矜持地舀了一点点。
体会过蜂蜜牛奶红茶和辣椒饼两种味道过于极端的食物后,他对食物这种东西的态度变得格外谨慎。
黛丽丝:“……”
怎么好像她的饭有毒一样?
神明尝过了海鲜烩饭的汤汁,有些意外:
“……是好吃的。”
“是吧?所有尝过它的人都觉得好吃。”
黛丽丝笑起来,琥珀色的眼睛里流转着温和而幸福的光辉,
“这是我家的招牌饭,每个尝过的人,都感慨我母亲是铁匠而不是厨师真的很可惜呢。”
然后呢?
然后杰拉琳娜就会说,谁家的厨师会只有一道拿手好菜?
又或者说,海鲜烩饭做起来有点麻烦,做给家人和朋友吃一吃就好了,她可没有耐心做给别人吃。
“你每天都吃这个吗?”
神明觉得这段时间,他可能亏待这个小姑娘了。
“欸?不是的,不可能每天都吃。”
黛丽丝摆了摆手,说道,
“我也很想每天都吃啦,先不说麻烦,食材也很贵……我家的家境比较普通,神庭附属的学院的学费虽然不是很高昂,但我家有个孩子呢,还是要稍微节约一些的。”
“海鲜烩饭什么的,一般是一个礼拜或者半个月吃一次。平时我们都吃面包、面条,搭配简单的酱和配菜,有时会加上肉汤和香肠……”
说起普通的家境的时候,黛丽丝并不觉得窘迫。
这个称不上富裕的家庭带给她许许多多的幸福,幸福这东西比金钱昂贵,比美食温馨。
黛丽丝看着盘子里的食物,露出有点无奈的笑容:
“不过现在可以天天吃啦。”
她像是在刻意安慰自己。
虽然以前也不缺钱,但以后,她的家境应该会变好很多吧。
神庭应该会给她的家人很多优待——这是神庭对她许诺过的事情。
以后家里也能够每天都吃海鲜烩饭了?
父母和弟弟妹妹会不会因此而感到幸福呢?
想要回去看看。
想回去和他们一起度过开心的晚饭时间。
黛丽丝抬头看了看神明,又压下了自己的想法。
吃完饭之后,黛丽丝抱着书,坐在庭院的边缘。
她快速地翻着《世界风俗手册》的书页,在翻了大半之后,终于找到了龙山。
书的作者描述道:
龙山的酒烈而不粗,是我游走过许多地方后,喝过的最具特色的酒。龙裔们与矮人一样擅长锻造与炼药,生活却不像矮人一般粗糙,他们的生活热烈而不失精细,我总是觉得,他们就像那早已逝去巨人族。
也许我对龙山的褒奖有些过度,但我就是这样想的,我只是在描述我的真实想法。
黛丽丝专注地看着书,感慨道:
“没写辣椒饼呢……”
“这本书是个人见闻,作者没见过、没尝试过的东西,是不会被写进书里的。”
神明的声音在黛丽丝身侧响起,说道,
“作者对龙山的褒奖的确过度了,龙裔们的锻造与炼药技艺比不过矮人,由技术水平决定的生活精细程度也无法与矮人相比。从真实的历史来看,诞生于巨人的肋骨的矮人,才是最接近巨人的种族。”
黛丽丝抬起头,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眼巴巴地问道:
“您能不能多讲一讲这些事?”
其实故事的有趣之处就在于这里。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见解和认知,两个人的眼中会有两个不完全相同世界——
那世界也许普通、也许恶劣,但永远不会乏味。
神明问她:“你想知道什么?龙山?”
“龙山、矮人……还有巨人!”
黛丽丝有些激动地说,
“我接触过冒险者,他说见过龙裔和矮人,但他没有见过巨人……所有的冒险者都没见过巨人,毕竟那个种族很久很久以前就毁灭了。”
但还是有人能给她讲述巨人族的故事——
她面前的这位神明,应该是经历过巨人还存在于世界的时期的。
神明问黑发少女:
“你想了解哪个方面?”
黛丽丝说:“饮食?”
神明回答道:
“不清楚。”
黛丽丝问:“锻造技艺?”
神明说道:
“很一般。”
黛丽丝又问:
“有没有什么独有的习惯?”
神明回答道:
“没了解过。”
黛丽丝:“……”
黛丽丝问他:“您了解什么?”
神明想了想,他觉得自己对龙山还是有不少了解的,比如龙山的环境
,龙裔的构造、抗打击能力,龙裔对火焰魔力的适应程度。
于是他回答道:
“你想了解哪方面?”
话题又绕回了原点。
黛丽丝低下头:
“我还是看书吧。”
神明:“……?”
他觉得这个人类有点喜怒无常。
※
时间迅速地流逝着。
黛丽丝翻完最后一页书。
至此为止,埃斯蒙德带来的书,她全部都看完了。
她又开始变得无所事事,在无聊了一段时间后,她开始重新翻那些书。
这一次,她对书籍的兴致变淡了很多。
她在永夜的深渊里待了太久,对时间的概念渐渐也变得不那么清晰,她固定的每日睡眠开始缩短,同时也在其他时候开始找补——她抱着书本,坐在庭院的台阶上睡着了。
按时来抓她吃饭的神明没有叫醒她,而是坐在她身边不远的位置,静静地等待着她醒来。
黛丽丝睡着睡着就保持不住平衡了。
她往旁边一歪,脑袋歪在了神明的身上。
黛丽丝稀里糊涂地说着梦话:
“西里尔,艾伯特……嘿嘿……”
神明若有所感地拿出了[时间的种子],这枚一直没有过反应的种子,此时正在散发着银紫色的光辉。但是,这光芒很快就熄灭了,它又变回了灰扑扑的样子。
黛丽丝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从迷蒙到惊吓。
“……?我、我……”
她慌忙抬头,直起身子,往后退了退。
因为忘记自己坐在台阶上,她被膝盖下方的台阶绊得一个后仰,脑袋磕在了地上。
黛丽丝:“……”
她泪眼迷蒙,模糊的视野里,一只手伸了过来。
她抓住那只手,顺着手的主人的力气被拉起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伸手的人是谁。
她连忙道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开始创造干净的手帕。
因为太过于仓促,创造魔法出了差错,成百上千张柔软洁白的帕子飞了出来,将她直接埋了。黛丽丝从手帕堆里挣扎出来,随手拿着一张手帕,擦了擦神明的手。
然后她发现自己的脑子又短路了:“……”
擦完了就当没碰过?
这是什么道理?
神明将那些手帕变没,问她:
“西里尔和艾伯特是谁?”
他没有听过这两个名字,但总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黛丽丝愣了一下,说道:
“啊,是梦里看到的,是天使和堕天使……欸,好像不太对?”
她有点搞不清楚。
神明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换了另外的问题:
“你很喜欢外面的世界?”
神明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是看见了黛丽丝怀里抱着的书,还是那本《世界风俗手册》——
她已经将这本书看了不知道第多少遍,常常会一边看书,一边露出兴奋期待的表情,但很快又会叹一口气。
“成为冒险者,去探寻广阔的世界,见识各种各样的事物。”
黛丽丝抚摸着书籍的硬质封面,说道,
“这是我以前的梦想。”
神明问她:“你现在还有这样的梦想吗?”
黛丽丝不解地看着他。
“走吧。”
神明起身,对坐在台阶上的少女伸出手。
黛丽丝问他:
“去哪里?”
“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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