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翼金发的大祭司的外貌极具欺骗性,他看起来安静且神圣,就像摆在神殿里的一座精致完美的昂贵雕像——给人一种所有人都要珍爱他,呵护他,将他好好捧住的感觉。
当他稍微露出一点可怜的样子,就能够让人心生怜爱——
为什么不满足他的愿望呢?
云羽看着艾伯特,感觉到有点为难。
但也就只是有一点而已。
“艾伯特,为什么要问我希不希望,而不是问你自己呢?”
云羽和他对视,她颜色极浅的眼眸里盛着满满的温柔和无奈。
艾伯特低头,用同样的眼神回望他的主人。
他抬起手,轻轻覆在自己的衣襟上,感受着心脏的跳动:
“我想要回来,我的心,我的灵魂都在如此宣说着。”
他似乎有一些难过:
“可是……我好像已经回不来了。”
他已经不仅仅是深渊的守护者,他是迦南天使的庇护伞,是光明种族的掌权者,他手握着独一无二的权柄,也背负着不可轻易卸下的责任。他可以做到大多数他想做的事情,但唯有责任,不是想抛便抛,唯有真正的故乡,不是他想回就回。
云羽踮起脚,摸了摸艾伯特灿金色的头发:
“我其实很想让你留下来。”
如果说这是一场抽卡游戏,那么艾伯特毫无疑问是金卡中的金卡,这张角色卡想要选择她、跟随她,她一定敞开大门迎接对方,还有可能高兴到半夜下楼跑圈,甚至爆肝氪金给他买皮肤。
可是,这不是一场游戏。
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艾伯特不是一张卡,迦南的天使不是游戏npc,他们都是真实的个体,他们之间的牵绊也没有虚假——迦南天使对大祭司的恩情与依靠,艾伯特对迦南的庇护与牵挂,这一切都真实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艾伯特抬手碰了碰自己的额头——
他有点受宠若惊。
云羽面对他时并不像面对西里尔时那样放得开,她经常偷偷拽一把西里尔的翅膀,偶尔会摸一把西里尔的脑袋。但是在面对艾伯特时,她就只会渴望地看看他的白翅膀,也就只是看看而已。
艾伯特时常会觉得,云羽好像偏心西里尔多一点,他知道这很正常——
陪伴云羽度过最艰难的时期的守护者是西里尔,而不是他。
但是知道归知道,他有时候还是觉得有点羡慕、嫉妒,甚至还有点怒火——
对将他赶出了深渊的西里尔的怒火。
艾伯特很快就放下手。
他苦笑了一声,说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选。”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替你选。”
云羽说道,
“选择有时候很简单,有时候又很困难。”
艾伯特也有着相同的感慨:“是这样呢。”
云羽站在农田边,背着手看了一会儿逐渐西沉&a;3034记0;太阳,开口道:
“艾伯特,换一个思路吧。别思考我和迦南的天使哪一边更重要,也别考虑我们两边谁更需要你。做个自私一点的人,问一问自己的心,最渴望什么样的未来。”
“在做出选择后,也不要太为难自己。我们只是小小的个体,能做到的事情终究有限,不能什么都要——所以也不要因此而责怪自己。”
艾伯特愣了一下,说道:
“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我从来没有这样思考过事情呢……”
云羽笑着问他:
“这是做普通人的经验,艾伯特没有‘普通’过吧?”
艾伯特对此有所疑惑:
“可是,我们的身份和地位,好像不太适合把自己放在‘普通’的位置?”
“都和你说了不要太为难自己。”
云羽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想啊,连神明都无法阻止世界变成这副残破的样子,连神明都无法事事完满,我们做不到也很正常。”
艾伯特:“……您举的例子不是很合适呢。”
云羽侧过头看向他,迷惑道:“不合适吗?”
她从心里嘟囔着:
好像有点冒犯神明?
“对,不太合适。”
艾伯特沉思道,
“神明没几个好东西,不配被当做完美个体来进行比较。”
云羽:“……”
云羽摆了摆手:
“不管神明怎么样,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就好了。”
※
云羽在夜晚降临时回了住宅区,陪伴她的小美人鱼——
她不希望紫罗兰再次因为孤独而出走,在池塘里炫了五十条鱼不是什么大问题,再多的鱼也比不上紫罗兰。云羽是担心小家伙遭遇危险,领地里奇奇怪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紫罗兰虽然能打,但她很年幼,容易被骗。
西里尔把巡逻的任务甩给了暗精灵们。
他倚在天使、人类、暗精灵所在的第二住宅区的某棵库库树的树杈子上,仰头看向夜空。
“这样真的能看到天空吗?”
艾伯特站在树下,抬起头问他,
“树叶把视野挡得很严实吧?”
西里尔冷着声音道:“关你什么事?”
艾伯特:“……”
他叹了口气,抱怨道:“你性格可真差劲。”
西里尔怼了回去:“唯独你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在这附近活动的人类小声说道:
“他们兄弟间的关系可真差啊。”
艾伯特:“……”
西里尔:“…………”
这两个五感超群的守护者当然是听到了这句感慨,且都有些恼怒,尤其是西里尔。但他们俩都拉不下脸来对着普通的人类生气,于是只能将怒火置于对方身上,无声互瞪。
迦南天使莱德不认同人类的话,他说道:
“这怎么能叫关系差?兄弟间不就是这样吗,我和我弟弟也经常吵架,有时候还会恨不得对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可是吵架后我们很快就会原谅对方——不原谅又有什么办法呢?那可是我的亲兄弟。”
刚巧出门、打算去商店街看记管夜间店铺的暗精灵们有点惊讶。
年纪不大的丹尼说:
“是这样吗?可是我和哥哥就相处得很好。”
比弟弟来到世上久一些,见识也多一点的哥哥吉米说道:
“唔,也许是因为性格不同?我们之间有什么事都会说出来,互相交流。而守护者大人和大祭司大人就是非常别扭的那种性格,有事情总是喜欢憋着不说……口不应心,是这样说吧?”
西里尔:“……”
艾伯特:“……?”
莱德正想跟着吐槽上一句。
但他远远地就看到大祭司翅膀上的羽毛翘起来了,而坐在树上的那一位黑翅膀的,羽毛翘得更加厉害——这对双生子双双炸毛了。
莱德咽下吐槽,推着两个年纪不大的暗精灵说道:
“快去开店吧,迟到了就糟糕了。”
丹尼:“……不会迟到的,还有一个小时呢!”
莱德:“……”
求求你了,想要命就别说话了,快走吧!
最后莱德终于把这对兄弟劝走,他自己也返回了屋子里,锁门关窗一气呵成。
西里尔提醒道:
“他把你关在外面了。”
艾伯特抱着手臂,说道:
“不用你操心,之后他们会给我开门的。”
西里尔十分冷漠地“哦”了一声。
随后,他们之间就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
西里尔开口问道:
“主人怎么说?”
他的视线完全没在艾伯特身上,问题也很突然。
如果不是艾伯特足够了解对方,他甚至有可能反应不过来西里尔是在问他。
艾伯特回答道:
“她说让我自己决定。”
西里尔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还没有想好。”
艾伯特说道,
“不过莱德在不久之前找了我,说希望我遵从自己的内心。”
那个由艾伯特亲眼看着长大的金发天使对他说:
[大祭司,您对我们而言非常非常重要,您早就是迦南的核心了。可就是因为重要,我们才更加希望,您能做您真正想做的事情——]
[您放心,即便没有您的保护,我们也会保护住自己,好好地、平安地生存下去。毕竟我们是迦南的天使,是由您教导长大的最强大的光明种族。]
西里尔说道:“艾伯特,去迦南吧。”
艾伯特:“……?”
“你很犹豫,你的心里除了主人之外,还装着其他重要的东西。”
西里尔对艾伯特说道,
“世界会发生非常剧烈的变化,比起来正在不断成长的主人,迦南的天使那边更容易遭遇危险和事故。你真的想要顾及到两边,追求一个圆满的话,就回迦南去。”
站在树下的艾伯特攥紧了手指,又很快松开。
他正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可有些事情、有些问题已经在他心里盘桓了八千年,如同永不消散乌云和阴霾,让他的心情沉闷,愁绪如同无数根丝绳,每一天都比前一天缠&a;记30340;更复杂,绑得更紧,勒得心脏发痛。
艾伯特问了出来:“西里尔,你不希望我回来吗?”
“不是希望或者不希望的问题。”
西里尔对他的问题给出了答案,
“比起深渊的守护者,身为迦南大祭司的你,对主人来说更加有用。”
艾伯特:“……是吗?”
“是。”
西里尔说道,
“你不要忘了,我们诞生的使命,是要成为她的刀。”
“身为刀的我们,应该怎么锋利怎么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清亮的声音穿过深夜而来。
“西里尔,艾伯特?”
云羽左手抱着紫罗兰,右手抱着一个纸袋,
“有人送了我不错的茶叶,我在商店街买了些点心,虽然时间不太合适,要不要一起喝个茶?”
云羽走近了,才发现氛围不太对——
西里尔的表情比平时更冷,而艾伯特则是一副委屈又孤独的样子。
艾伯特看了看云羽,又看了一眼树上的西里尔:
“我明白我诞生的使命,也知道你们有在为我考虑——”
“但无论是大人、西里尔还是迦南的天使们,比起来‘选择想要的’推让和放手,我更希望你们之中的某一方,能对我说一句‘我需要你,你不要离开’。”
说完这些话,他就展开雪白的羽翼飞走了。
云羽:“……他怎么了?”
西里尔没有回答,他站起身,也飞走了。
云羽:“……?”
都在搞些什么呢?
云羽摸不着头脑,又觉得这事好像不太方便问附近的人,只能带着紫罗兰、茶和点心回了住宅区。
她坐在桌边,把纸袋里的曲奇饼干和小蛋糕递给小美人鱼,看着紫罗兰一口一个。
房间的窗户忽然以极小的幅度晃了一下。
云羽以为是西里尔过来了,爬上桌面拉开窗户,带着点脾气说道:
“点心已经吃没了,点心铺也已经关……诶?”
窗外并不是西里尔。
云羽的视线下移——
一只羽毛雪白的小鸟窝在她的窗台上。
这只鸟的体型只有巴掌那么大,身材滚圆,毛茸茸白胖胖,像是糯米汤圆……或许用长毛的毛豆腐来形容更合适一些?
它睁着一双豆豆眼,嘴巴也很小,呈现倒三角形。
很可爱,但是也很优雅——
虽然羽毛蓬松到非常显胖的程度,但它有着和身体等长的尾巴,站立的姿势也很漂亮。
云羽:“……?”
深、深渊为什么会有肥啾?
是出太阳后生成的新物种,还是迁移过来的?
可以摸吗?
小胖鸟对着云羽歪了下脑袋。
云羽:“……”
摸!管它同不同意!
她是深渊之主,在这片土地上,她说可以就可以!
云羽伸出了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
这只鸟不怕人,而且似乎记善于碰瓷。
云羽的手才刚靠近它,它就身体一歪,倒在云羽的手心里了。
手感非常柔软,毛茸茸、暖呼呼的。
云羽一边轻手轻脚地把玩这只鸟团子,一边说道:
“你是不是没有脖子啊?”
鸟:“……”
云羽的问题还在继续:
“你好胖,翅膀也好短,真的能飞起来吗?”
肥啾仰起头,和云羽对视了片刻。
它从她手里跳出来,转过身去,展开两扇雪白的羽翼,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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