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跟着周野清进了房间,宋温就有些后悔了。
之前她一时没想到其他更好的办法,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他的提议。
现在一想,总觉得自己像是失心疯了一样,居然要和一个才认识一天的男人共处一室。
可人进都进来了,现在再走,实在是说不过去。
再说,她现在没有护照,又能走到哪去呢?
她这边心里万般纠结着,周野清那头却像是根本没当一回事的轻松。
他将背包放到地上之后,懒洋洋地瘫倒在沙发上,问她:“你想睡哪张床?”
宋温看了一眼房间布局。
还好房间挺大,两张床中间大概隔了一米的距离,还算是安全。
一张床靠近窗户,另一张靠近玄关。万一出什么事,还是离门口那张更容易“逃命”。
她正很认真的思考着“逃生路线”,一直观察她表情的周野清突然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在想,万一我要是对你做点什么,你睡的离门口近些容易跑啊?”
“……”
宋温面色一僵,喉咙有些心虚的发紧。
这男的怎么像是能读心似的,居然将她此刻的想法一字不差的说了出来。
这样就显得她非常不光明磊落。
但这种情况,往往越是解释就越是说不清。
所以她干脆也不否认,半真半假的回他:“是啊,去警察局的路我现在也知道了,你要是想干什么坏事,我立马就跑过去报警。”
周野清边笑边慢悠悠的站起来,脱下外套扔到靠窗的那张床上,意味深长地看向她:“那我还担心你对我做点什么呢。”
宋温差点被他气笑了,忍不住睨他一眼:“你想得美。”
周野清还是笑,没再反驳,只从背包里拿出几件衣服,然后走向浴室:“我先去洗澡了,别偷看啊。”
等浴室的门关上,宋温这才大大松了口气,赶紧跑到门口去观察门锁,提前将开锁步骤预习了一遍。
浴室里水声哗哗的,周野清的黑色外套随意地摊开在床上。
宋温看着房里的情景,总觉得心里怪怪的,有些坐也不是,动也不是。
约莫十五分钟后,浴室那头传来把手扭动的声音。
她一下子莫名紧张,连忙坐回到床上,低头在手机上胡乱打开一个app。
她听到周野清穿着拖鞋,脚步声由远及近,好像还有水珠滴答滴答落在地板。
一阵好闻的沐浴露味道幽幽飘到她跟前,周野清的声音随后而至:“水还挺热的,你也早点洗漱吧。”
“嗯。”
宋温应了一声,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周野清一眼。
屋内开了暖气,他穿了件短袖灰色t恤,同色运动长裤,头发还是半干,凌乱又潮湿地搭在脑袋上,发丝下露出的那双眼睛也像是湿漉漉的,还带着朦胧的水汽。那件t恤因为他擦头发的动作被手臂带起,偶尔露出紧实的腰腹一角。
宋温也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怎么就飘到了那里,顿时感觉耳根子一阵潮热。
周野清像是察觉到什么,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故意夸张的把衣角往下一扯:“还说不想对我做点什么?”
宋温脸一红,立马拿起换洗衣物起身,但还是不忘硬着头皮回了句:“你自己衣冠不整在这里晃,还怪我了?”
说完,“啪”地一声关上了浴室门,又哐哐两下反锁。
洗完澡出去之前,她在睡衣里穿好了内衣,又在外面套了个外套,这才小心翼翼地开门探出头去看。
然而屋内安静异常,灯也关了大半,只留下了她床头的一盏。
昏黄的灯光下,隔壁床的男人背对着她的方向一动不动,似乎已经进入了梦乡。
宋温暗自长吁一口气,轻手轻脚地放好东西,然后钻进被窝里闭上眼睛。
短短的半天时间,她经历了一场戏剧化的“小巷逃亡”,晚上又在警察局折腾了几个小时,实在是疲惫。
但一想到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的心就没法平静下来,一直辗转反侧的睡不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宋温越躺越觉得燥热。
虽然已经是三月了,但大概是因为晚上太冷,这边的室内暖气都开得极大。她嗓子干得有些难受,干脆起身去拿水。
屋内很暗,她又不敢开灯,只能摸索着床沿往前。感觉快到冰箱前面时,也不知道是哪来的一只小凳挡住去路,正好磕到了她的膝盖。
“嘶——”
她痛得弯下腰去揉。
与此同时,床头那边突然“啪”的一声,亮起一盏夜灯。
宋温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去看。
就见周野清撑着手臂从床上坐起来,头发乱乱地堆在脑袋上,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
“睡不着?”
他坐直了身子看着她。
宋温赶紧贼心虚地指了指冰箱:“没有啊,我口渴,起来喝水。”
“是吗?”
周野清缓慢眨了眨眼,又看看她的床,说:“我都听到你翻身八百回了。”
“……”
宋温喉中一哽。
合着他刚刚也没睡着,一直听着她翻来覆去吗?
“你不觉得这房里特别热吗?”
她转身去冰箱里拿出一瓶水,又回头问周野清:“你要吗?”
周野清坐在床上轻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见她拧开瓶盖正要去喝,他又“哎”了一声,指指自己的包,说:“中国胃,半夜别喝冰的。我包里有常温的,自己拿。”
女孩子往往容易被细节打败,宋温也不例外。
但只因为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周野清,总让她怀疑这些温柔的真实性。
她放下冰水看着他,忍不住好奇地问:“你是不是对所有女孩子都这样?”
周野清凝着她,刚刚还有些困顿的眼神此刻似乎已经清醒,泛着清亮的光。
他垂下眸默了半晌,似乎是无奈地挑了挑唇,温声道:“不是,只对你这样。”
在这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的夜里,他看着她的样子像是心里只有这一个姑娘。
有那么短短的几秒钟,宋温几乎相信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但很快,天生的理智又像警钟一样,一声声在她耳边鸣响。
认识不过一天而已。
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是真的。
“我才不信呢。”
宋温故作无所谓地笑了笑,转身从他包里拿出一瓶水,站到窗边喝了几口。
她不知道此刻周野清是什么表情,只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被子摩擦声。
“很晚了,喝完就睡吧。”
他像是重新睡了下去,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几乎是听不出任何情绪。
“嗯。”
宋温应了一声。
直到听不到任何声响,她才偷偷回头看了一眼。
回床之后,她再也不敢轻易翻身。
但虽然人不动了,心里却始终想着周野清刚刚说的那句话。
那人似乎是已经睡着了,呼吸就在不远处,均匀而绵长。
她听着那声音,一起一伏,一起一伏。慢慢的,眼皮越来越沉,终于睡了过去。
宋温后半夜睡得很沉,早上醒来后,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之后呆呆看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和谁在一起。
她后知后觉猛地钻进被子里。
这是她二十五年来第一次面对醒来就看到一个男人的状况,多少是有些尴尬。
更何况,昨晚她一口气喝了半瓶水,现在一定肿的像个猪头,千万不能被周野清看见。
可是刚刚,她伸懒腰的同时还十分夸张地□□了一声。
大概自己的形象在那一刻就已经坍塌了吧。
她懊恼地缩在被子里好几分钟,却没有等来周野清的任何反应。
又过了一会儿,她实在憋不住了,一把掀开被子,这才发现房间里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人。
见周野清的行李还在,宋温稍稍松了口气,连忙爬起来洗漱换衣服。
等她拾掇好,才在床头的手机里看到他早些时候给她发的信息:【我先去吃早餐了,起床了就到一楼餐厅来】
宋温到餐厅时,周野清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正悠闲地看着酒店发给他的旅游宣传页。
等宋温拿了餐食坐下,他便把宣传页放到她面前,“葡萄酒庄园的tour是下午两点开始,早上我们还有时间,看看想去哪。”
宋温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啊”了一声,立刻面露难色道:“不好意思啊我昨天忘了跟你说……我不是护照丢了嘛,就准备今天回巴黎去把这事办了,不然多拖一天麻烦一天。我看了时刻表,有趟十二点的火车,还有位置。所以那个tour……我应该是去不了了,对不起啊。钱的话,不能退就算了。”
周野清耐心听着她说完,又看了她半晌,问:“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周六,使馆周末不开门?你今天回巴黎不也要等到周一?”
“……”
宋温面色一僵,呆呆看着他。
又低头拿起手机看了看日历,终于反应了过来:“欸?!”
周野清忍不住揶揄:“看起来挺聪明的,怎么反射弧这么长?”
在这件事上,宋温好像也没法反驳,她一时着急,确实没有想过周末的问题。
但她还是很不服气地咬了咬唇,小声辩解道:“那……那我还是可以早点回巴黎啊,没了护照我总是心慌慌的。”
“慌什么?我还在呢。”
周野清悠闲地往椅背上一靠,“来都来了,不如好好在这过个周末,周一早上我们再回巴黎,直接去大使馆,快的话,你当天就能拿到东西。省的到了巴黎你还要重新找住宿,不是更麻烦?”
他的话宋温听得很明白,也觉得很有道理。
但令她最在意的,是他无意间说出的那两个字——“我们”。
“你要跟我一起回巴黎?”
她有些不确定地看向他。
“我本来也只准备在波尔多待个周末。”
周野清拿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口,抬眸朝她眨眨眼:“怎么?不想我一起吗?”
宋温看着面前的那杯红茶冒着热气,吐司上的香草奶油已经有些化开。
从昨天开始,因为护照丢失而惶惶不安的那颗心,仿佛因为周野清的这几句话语又被安全包裹起来。
她突然不想去计较他是真心还是随便说说,又或者是习惯性的想在女孩子面前表现。
只是随着心底冒出的那个声音,她轻声应道:“想。”
半日游的葡萄酒庄园地处城郊,面积很大,是波尔多当地著名的红酒庄园。庄园拥有全波尔多最大的地下酒窖,位于地下五百多米,需要先乘坐电梯,而后换步行。
步行梯内光线偏暗,宋温低头小心翼翼地拾级而下,几乎是一刻也不敢放松。
尽管一路谨慎,到了楼梯拐角处,她还是没有看到脚下的台阶,差一点就一脚踩空栽了下去。
周野清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提溜起来,几乎是吓出一身冷汗。
“想什么呢?前面有个台阶你看不到?”
被这么一吓,他声音里难得带了些愠怒。
宋温也是捂着心口刚刚缓过神来,连忙跟他解释:“我真没看到……我有点夜盲,光线暗的时候看不太清,尤其是台阶这些。”
周野清怔了一下,皱起的眉头渐渐展开。
半晌,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低声道:“对不起,刚才我态度不太好。”
刚刚那样的情况,宋温听得出来他是着急,并没有恶意,完全没想到他会道歉。
她心头一暖,无所谓地笑了笑:“你刚刚救了我一命,道什么歉呀。”
周野清一时没有做声,只觉得心里像是暗暗松了口气。
宋温探头往前面看了一眼,随后拉了拉他的衣角:“快走吧,我们落最后了。”
她像是完全不在意刚刚的事,刚低着头准备下楼,身后的周野清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突然而至的温热让宋温一下子僵在原地,有些不明所以。
她脸颊通红地看向周野清,“干……干什么啊?”
周野清握紧她的手,说:“这里黑,我带着你走。”
这是第一次,她牵着一个男人的手。
宋温的潜意识想要挣脱,身体却没有这么做。
她想,她大概是慢慢习惯周野清在身边的感觉了。明知道这种感觉是短暂的,可依旧舍不得那掌心传来的一阵阵暖意。
阴暗的地窖里,她就这么任他牵着。
遇到台阶或者转为平地,他都会在她耳边及时提醒,像是最可靠的贴身骑士,全程护她周全。
宋温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卑鄙。
不知不觉间,她依赖着这个男人的妥帖和照顾,却从来不想去想,他们以后会怎么样。
从地窖里出来,她自然而然地放开了周野清的手,后者也没有再主动去牵她。
两人像是忽然从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又退回到了保持合适距离的旅伴。
之后,周野清在酒庄选了一支红酒,宋温虽然不懂其中门道,但她相信周野清的眼光,也跟着买了一支同款,准备回去之后送给喜欢小酌的林予萌。
回到酒店时已经是晚上,周野清照例先去洗澡,不等宋温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他就已经上床睡觉。
在波尔多的两天三夜,一切相安无事。偶尔的暧昧挑逗,似乎总随着一天的结束又回到原点。
周一早晨,两人从波尔多出发乘坐火车返回巴黎,到达大使馆附近时正好赶上午休时间。
周野清不想背着行李到处走,便先在附近找了家酒店登记入住。之后,两人把行李留在房间,去楼下吃了个午饭,正好就到了使馆对外开放的时间。
在前台办理完手续之后,余下的便只有等待。
宋温坐在等候区的长椅上,看着对面墙上的挂钟指针一格格往前,心里格外平静。
旁边的周野清依旧拿着手机在打游戏,不知道是不是正逢逆风,眉头皱成一团,嘴巴也抿得笔直。
宋温看着他的侧脸,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
几天前,周野清陪着她在警察局办公室外的长凳上坐了几个小时。
而现在,几乎是同样的等待,陪着她的,依然是他。
好在这次工作人员的办事效率很快,只用了两个多小时,宋温就拿到了加急办理的旅行证。
从使馆出来,她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连走路的步伐都轻快了些。
“这么开心啊?”
周野清看着她突然活泼的样子,忍不住笑。
宋温拿着旅行证在他眼前挥舞,下巴一扬:“对啊,我现在又是个有身份的人了。”
说完,她又得意地朝他挤挤眼睛:“再也不用寄人篱下了。”
周野清嗤笑一声:“嗬,跟我一起住还委屈你了?”
听到“一起住”三个字,宋温的耳朵又有些偷偷发烫。
她心虚地快速眨了眨眼,又不甘示弱地回他:“那……多少是有点……”
周野清别有意味地斜眼瞥她一眼,幽幽道:“是吗?也不知道是谁在我每次洗完澡后都偷看我。”
这次,宋温几乎是立刻着急地反驳:“我才没有!”
“我说你了吗?这么激动干什么……”
周野清胜利般的晃晃脑袋,“想跟我住的人多了,你啊,应该偷着乐才是。”
他的神情和语气都像是开着玩笑,很符合他平时的风格。
但宋温的心里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突然落下,一下子扑灭了几分钟之前刚刚升腾起来的那份轻松愉悦。
她一时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过了半晌之后,淡淡笑了笑。
这时,周野清才像是意识到有什么异样,脸上的戏谑神色慢慢收紧,小心地看了宋温好几眼。
正当他试探着想开口时,宋温突然又像无事般地看向他,神情认真道:“周野清,我请你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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