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偷看她和修炼,其余时间,他都在喝酒。

    “酒不醉人,人自醉。”

    原本以为这样颓废的日子,还会持续一段时间。谁料,她却突然在这个早上敲开了天地馆的大门,并闯了进来。

    谢天自嘲的笑了笑——他在隐忍什么呢?他在压抑什么呢?这一个月,每喝一口酒,从喉咙滑到体内。

    他都会在脑海中回忆她的样子。

    一次一次,将触碰她的感觉,和曾经亲吻她的味道,从身体的记忆中提纯出来,然后反复研磨。碾碎了拌上酒,混在一起入喉。这种感觉就好像堕入无边深渊,一直坠落,一直落……永远触不到底。饮鸩止渴罢了。

    今日,谢天故意敞开了门缝儿。

    让她看到自己,看到他因为思念而倍受折磨的模样。谢天心里明白——如何奈何?用这样的方式乞求她的爱,乞求她的怜悯。如果她不懂,一切自导自演、自唱自和,又为了什么而卑微如尘呢。

    苏云河坐下来喝粥,一口一口的抿着。

    她看着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谢天,你不觉得奇怪么?我们两个都是人形。”

    “不奇怪。”

    谢天看着她,在一瞬间收敛了所有心魔。

    他不能伤害她——如果她不愿意,他不强求。逐渐恢复冷静,他定了定神,继续说:“云河,白天你是人形,夜晚我是人形。但你忘了吗,在一天的阴阳交割、晦涩不明之刻,我们能同时存在。”

    “哦~”

    苏云河咬着瓷勺,突然明白过来兴奋极了。

    对啊,只要遇到阴阳交割、晦涩不明之刻,他们就有至少十五分钟的时间同时保持人形。这么重要的事儿,她怎么给忘了呢。

    哈哈哈,傻不拉几!

    咬着蓝瓷小勺,她噘嘴发出“哦”的长音。

    只是“哦”的尾音拉长,这娇嗔的声音还没结束。一股温暖和煦的清风吹拂上来,痒得她眨了下眼睛。他捏住蓝瓷小勺的尾巴,一下将它从她嘴中抽走。然后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唇瓣相合。

    “唔!”

    苏云河瞪大了眼睛。

    呼吸间,带着甜味儿、带着青草香……

    她脸“唰”的一下红扑扑的,唇瓣一开始冰凉,紧接着贴近肆意□□、逐渐滚烫。一吻毕,苏云河揪着他前襟的衣裳,难以抑制的颤抖,忍不住吧嗒吧嗒掉了两滴热泪。

    “谢、谢天。”她不知道自己是气的,还是心跳得太快了说出话来都带喘。

    她就是一朵等待采撷的娇嫩昙花,他的手指捏在了柄上,只需轻轻一折,她就会被握在手中。

    “嘘。”心魔还未占据上风。

    谢天额角渗出一层薄汗,纤细如玉的手指按在还带着水渍的唇上,轻轻的“嘘”了一声。如果她再用这样怯生生的目光看他,他就不能保证自己还能裹着这层人皮、维持这幅清冷疏远的样子……

    一阵白光闪过。

    风吹拂耳畔,这道白光将他们两个笼罩其中。

    下一秒,白光消失,苏云河双脚落地,谢天从半空掉落。伴随着从远方传来的一声鸡叫,他变成了一只肥嘟嘟的小公猪,哼唧~

    落地的瞬间,小猪四只蹄子稳稳当当抓住地面。一眼都没看她,夹着尾巴逃也似的朝楼上跑去。一溜烟,没影了。

    苏云河:……

    行啊,跑挺快。

    短暂的停顿后,苏云河红着脸朝楼上喊:“粥凉了就不好吃了!记得配上小菜吃哦。如果你不想洗碗,就将碗碟放在门口。”

    喊完这些话,她的手攥住胸口的衣服——那里的心脏,“砰咚砰咚”剧烈地跳动着。像是要从身体里钻出来一样,她要按住心口的位置,才能够防止它蹦出来。

    ——

    初秋的早晨,气温略低。

    玉米地里已经扎堆聚集了很多人。

    他们站在田垄间,穿着厚实的大棉袄,每一个都裹得像熊一样,双手插着揣兜里,坐在路边石头上看着她。

    “早啊,猪神大人。”

    苏云河诧异极了:“这不还没到冬天吗?怎么一个个穿这么多。”

    方翠英拿了一条红围巾,走过来:“不懂了吧。”

    她神情得意地挑眉,一下将围巾套到苏云河的脖子上,然后绕了两圈,打了个尖儿。确保没有缝隙露出来,这才满意的拍了她的肩膀。

    “猪神大人,没有掰过棒子吧。这棒子地太深,人进去了,连脑袋都看不见。那些苞谷穗儿啊、丝儿啊,就往你脖子里、裤腿里钻,可痒了。不穿严实点儿,等晚上回去你就知道多遭罪了。因此,宁可热一点也得捂严实咯。”

    “哈哈哈!”

    武双双眼穿得厚实,丰腴的身材全都裹在棉袄里。走上前一下,熊一样,“啪”的一下拍到方翠英背上,爽朗笑道。

    “可不是的嘛!方家妹子。如果不是因为你熟悉这种作物,恐怕我晚上回去洗澡,要洗脱几层皮呢。”

    方翠英尴尬的笑了一下,一挥手把武双双拍在她背上的熊掌给打掉了。

    苏云河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红围巾,对她们甜甜一笑,说:“既然人差不多到齐了,咱们就开始吧。”

    “好嘞!”

    “有砍刀的,就用砍刀从秸秆根部砍。没有砍刀的,优先摘包谷。地里多蛇虫鼠蚁,大家都要小心点儿。”

    大家议论纷纷,从路边儿的马车上拿了铁制镰刀和砍刀。

    拿了工具的人在前面开路,没分到工具的人就背了背篓,跟在大家后面也陆陆续续进入了玉米地。

    苏云河没领到工具。她紧了紧脖颈间的红围巾,挎了个筐,跟在人群最后面,吸着含桨带汁的玉米清香,一步迈入田垄。

    掰苞谷,或者说掰棒子,是一件挺累的活计。就算戴着手套,它的秸秆也会让手指磨伤。等你感觉到疼痛的时候,摘下手套查看已经晚了。皮破,起了水泡都是小事。最怕的是,锋利的桔柑叶将手指割伤。

    “唔……”

    苏云河带着棕褐色的厚手套,脖子上缠着红色围巾,努力的干活。

    一开始还好,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觉得浑身的汗水黏糊,手指虎口的地方,有一阵阵轻微刺痛的感觉。摘下手套,原来起了水泡。

    好累。

    小时候,她都是在田垄边玩儿,一边抓蚂蚱、一边看着爷爷掰棒子。她从白天玩到晚上,爷爷就从白天掰到晚上。

    小苏云河玩了一天,累得不行。

    爷爷就推着车,小车上摞着很多袋儿苞谷,小山一样那么高。她趴到小山上,笑眯眯的抓着麻袋缝儿。“苏苏啊,坐稳咯!”爷爷还会用绳子把她和小车绑起来,防止推车的时候她掉下去。就这样,一老一少,踏着夕阳,沿着歪歪扭扭的石子路,慢悠悠的回家去了。

    “爷爷……”

    曾经的记忆,十分美好。

    苏云河眼泪湿润,但手上黏了玉米的汁液还沾了土和汗,没办法擦拭。她迎风落泪——原来,要等到自己真正劳作的时候,才会知道中间的辛苦。当你觉得岁月静好,一定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劳累了一日。

    晚上回来,苏云河整个人都狼狈极了。

    橘黄色的夕阳,黑色的影子像橡皮泥一样,被拉的好长。少女跌跌撞撞的上山——两只青色云纹锦鞋脏泞不堪,绣纹被划伤、绣线抽丝拉脱掉了一半,走着走着就会踩到线头。

    头发也乱蓬蓬的,粘满了银白色的玉米须,就像一只长了霉菌绒毛的小馒头,灰头土脸的走来。

    “阿花!”

    小萝正和小狐狸在玩儿。

    自从帝江大哥离开后,狐狸就没了靠山,每天都缠着巨树藤蔓打雀儿。不仅如此,他还在它的枝丫上,盘了一个狐狸窝。

    小萝是一株傲慢的蓬莱仙草,对这点极其不满。后来,它渐渐发现——小狐狸赤风会咬死小鸟,将鸟类的羽毛撸下来垫在窝里。

    嗯,它猛然转变态度,觉得他在树上搭窝,好像也不是不行。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小萝可讨厌鸟了。

    这些小东西,总会在它身上拉稀。而且还仗着有翅膀,它的藤蔓够不着,还盘旋在巨树上空,肆无忌惮的嘲讽它!

    自从小狐狸住到枝丫上来,那些鸟死了几只,吓破了胆子,很快就不敢在它头上拉屎了。藤蔓和绿枝干净整洁,又没有鸟屎臭味儿。小罗对此,甚是满意。

    眼见少女跌跌撞撞,脚步不稳。

    “阿花!”小萝的藤蔓,原本如同人类的手指一样,顶着一枚绣球在那里“咻咻咻”转啊转的玩着。看到苏云河这幅憔悴的模样,立马就把球扔了。

    小狐狸接过球,用鼻尖继续点着球,也在那里“咻咻咻”转动。小萝扔了球,藤蔓延展过去,迅速织成一块毯子,在她旁边搀扶着。

    小萝:“太累了吗?”

    苏云河笑得勉强,但不想让小仙草担心:“不碍事的,别担心。就是劳作了一天体力不支罢了。”

    小萝急躁:“不如我一把火把那个村子烧了,你也乐得清闲!省得天天跑出去受累。阿花,我就不明白了。你不用干农活,也有凡人供奉的食物吃,干嘛非得亲自下田,搞得一身臭汗呀?”

    苏云河摇摇头:“小萝,别瞎说。”

    少女脸色憔悴,额头和鬓角的发丝黏哒哒的打成缕儿,像是黑色的浪花似的,贴在她头皮上。脸色苍白,嘴唇也失了血色,眼中的光芒黯淡了许多,没有什么精神气,浑身都透着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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