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风的目光投到树下。

    顺着这个方向,能看到老人拄着拐、佝偻着背,正在搬一块石板。可他太老了,白须鹤发,根本没法胜任这样的体力活。一个踉跄摔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身上摔得到处是土,却还要逞强。

    “真是丢人现眼。”

    赤风的话语里带着一股愤怒,他咬牙切齿的说:“如果不是他,为了一己私利执拗的将我留下来,娘绝不会抛弃我独自飞升。娘不会这么多年都不来看我。”

    小萝伸出一根细藤条揉了揉狐狸脑袋上的毛,它没有爹、没有娘,只是一株普通的蓬莱仙草。

    被苏云河带到了人间,因为无法适应土壤中过多的杂质和污秽而变异成为了现在这种样子。它不理解赤风对爹的恨意,对娘的向往。

    小萝:“乖。”

    “别碰我!”赤风一爪子拍开它的藤蔓,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忆,连声音都扭曲了:“不需要你同情。”

    小萝沉默。

    赤风在一声声控诉着,眼睛红得几乎渗出血来。

    他是一只幼狐,爹无能,又没了娘亲的庇佑。他打小就被其他妖怪欺辱,挨揍是常事。端茶倒水伺候人,他这下厨、打杂,洒扫的一身本事都是汗和泪换来的。

    如果不是他爹,他那个无能的爹!非但帮不到一点忙,还偏心凡人。他也不至于三百年来连续讨口封三次,次次失败。

    赤风冷笑,嘲讽的吹了一下嘴皮。

    他说:“一棵三千年的榕树精半点修为没有。又老又丑,只会跟着凡人混日子。口口声声说把我养大了,实际上就是给个三餐一饭。我宁愿他没把我养大,让我饿死!我要飞升,我要修仙,我要去找娘亲。我要离开这里。让这个老东西,尝尝死前无人可倚的滋味。”

    小萝:“那你可要抓紧了,我看这老榕树寿数将至。”

    赤风蓦地一愣:“你胡说,你一株草懂什么?”

    小萝奇怪,它才没胡说。

    它只是实话实说啊,好心提醒一下对方咋这么大反应!

    两根藤蔓像人类的手一样,左右一摊。声音懒洋洋的说:“蓬莱仙草一族,刮取茎秆汁液凝成药丸,能消肿化瘀,治愈疾病。”

    赤风收回了爪子,但没停止龇牙。

    小萝继续说:“你以为是药效吗?错啦,其实是精血。我们仙草有灵,能看到人仙妖魔都看不到的炁。仙人种植我们,用精血化灵为炁,以炁入药。”

    “我们仙草弱小,见识到的世界也小,以为朝生暮死、蚍蜉一日是正常,成为仙人手中的药丸便是最好的归宿……”

    “可自从来到人间,和阿花成了朋友。看遍山河大地,了解人间百态,我才明白,那只是囚禁和利用。”

    赤风停止龇牙,甚至还舔了一下爪子。他的愤怒消失了,反而从心头涌出了一种怜惜之情。原来这株小草,也很痛苦。

    第一次,狐狸对一株小草产生了好奇。

    仙界分上神、仙君、灵主,好几个等级。妖界也分妖修和妖兽。仙妖人魔,另有等级。总之,整个世界都像是一个阶梯,越往上越尊贵。

    而小草,这种植物,和人类一样最不起眼也地位最低。几十年,几百年,弹指一挥。仙妖魔,并无不妥。人和植物却死了大片。

    赤风对小萝一开始是不屑的。

    但现在,他有点改变了。

    小萝说完这些,还是一副无所谓、你爱信不信的模样,平静说:“炁是万物之源,万物之本。我看到那个老人身上的炁快散了。”

    赤风冷笑:“那可太好了。”

    小萝继续说:“不出一年,他必死。”

    这次,赤风沉默。

    简单的插曲过后,风依旧吹拂着巨树,枝丫左右乱晃在簌簌作响。一只红毛狐狸,趴在树干上,吹风。阳光撒在它们身上,一切都很美好。

    ——

    村民们热火朝天的干活,帝江也没闲着。

    他拿着账本,穿着一袭翠竹连襟长衫,头上扎着发包。连束发的带子都是绿色的。

    青鸢走后,他就很少以兽形态示人。

    帝江翻着书页,指着上面的几个名字,叮嘱道:“上神说了,应该多关照老弱病残。廖春梅、章明显、庆丰……这几个人,今天的银子由三两变成十两。”

    小丫头点点头,望向他的神情充满了憧憬。青葱的小指头,捏着黑色毛笔,在手中的卷册上勾了几下。她扎着头巾,两鬓蹿出几撮黑发。

    她说:“大哥哥,今天是修缮寺庙的最后一日了,以后我们便不能见面了。”说完,咬住下嘴唇,一副泫然泪下的可怜模样。

    帝江皱眉:“为什么不能见面?”

    紧接着他一愣:“你是要死了吗。”

    他知道凡人有生老病死、寿数短暂,可没想到会这么容易挂掉。

    “大哥哥,你怎么说话的!”

    小丫头脸红得发紫,泪水吧嗒吧嗒掉下来。

    自从用了仙药,她终于不是光头了。揽镜自照觉得有几分姿色,才鼓起勇气对他表达好感。谁知他张口就是侮辱人!

    小丫头就是家雀儿。

    家雀儿被气得直掉眼泪,她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解风情的人,就连方文星那个榆木脑袋,都知道哄人。越想越气,直接朝帝江啐了一口。

    帝江:??

    丢下账册,家雀儿转身就跑。

    人群中有个身影急匆匆追了上去。

    “武小鱼!”

    家雀儿是小名,武双双经常这么叫,叫得多了,整个村里的人都这样喊她。

    她争辩过,说我叫武小鱼。可没人听她说话,后来麻木了就随他们喊了。现在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她一愣。

    回头。

    “方文星?”

    武小鱼瞧见来人是谁,立马哭的更厉害了。

    ——

    大中午,烈日当头。

    武小鱼顺着黄土路一个劲儿的跑,汗流浃背,头上的布巾吸水缩紧箍得她难受,干脆一把扯下来,丢路边。

    太阳晒得人头昏眼花,她跑得喉咙有血味儿,胸口像是要炸了似的难受得要命。停下拄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才发现自己跑到了别的山头上。

    山头不大,距离村子大概一公里,距离荒木山目测三公里左右。后面的人影看不见了,可能他嫌远没有继续追了吧。

    武小鱼心中气闷。自己瞎了眼喜欢上一个不会说话的人(亏得他还长得人模狗样穿一身翠绿宛若凤竹)。蹲下来,泄愤似的揪着地上的小草。

    “请问,这里是荒木山吗?”

    身后传来怯怯的问路声,武小鱼强忍住心中的愤怒,露出一个自己觉得甜美可爱的笑容,扭头说:“是。”

    可让她诧异的是,问路的不是一个人。

    是一只在空中扇着翅膀、脖子上系着一封信的黑色乌鸦。

    乌鸦小豆豆眼,神情充满了迷茫,嘴巴一张一合继续怯生生的询问她,像是十分害怕人类一样。它开口说人话了。

    武小鱼将笑容收起来,对于一只乌鸦她没必要装好孩子。

    乌鸦扑闪着翅膀:“帝江住哪儿?”

    武小鱼一愣,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正好因为失恋的事情烦心,这小黑鸟倒自己撞上来了,反正不管,先问清楚它来干嘛再说。

    武小鱼叉腰:“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乌鸦小豆豆眼朝着四周望了一圈,神情茫然:“我是天界送信的渡鸦,有一封信要交给帝江。第一次来人间迷路了……”

    武小鱼:“那你给我吧,我替你转交。”

    “这、这不行!”

    乌鸦在空中盘旋一圈,小豆豆眼急得皱成一团。

    武小鱼耸肩:“那我也没办法了。”

    武小鱼反正不怕,之前重病得了绝症她没死,后来被狐妖俯身她失去神志也没死,现在还能被一只小黑鸟给吓死?

    乌鸦听她这样讲,急得在空中飞来飞去!

    “不行啊,小姑娘。做人不可以这样子的,我们天界从来都不骗鸟哦。”

    两方正僵持,却突然听见“嘭”的一声。

    武小鱼瞪大了眼睛。

    面前的空地上,黑色小鸟羽毛散落一地瘫在地上抽搐,而方文星手中拿着一根棒子,满头大汗。

    方文星:“小鱼,你没事吧!”

    武小鱼又惊又怒,冲上去攥拳头对着他一通爆锤:“你不是追到一半,嫌远不追了吗?现在又来干什么?”

    方文星挠头,脸微微发红,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早上水喝多了,路上憋得慌,找个地方撒了泡尿。尿完了,瞅不见你的影子,就耽搁了一会儿。”

    呸,这家伙真是没羞没臊!武小鱼脸也跟着红起来,她就是不喜欢方文星这一副邋里邋遢的样子,满口屎尿屁,要不就是骂人三字经。

    他这一套对村里的孩子管用,可在她这儿,啥也不是。

    方文星用木棒戳了戳地上的黑鸟:“这啥。”

    武小鱼冷哼:“一只鸟呗。”

    方文星:“我刚看见它围着你扑棱,以为它要攻击你。”

    似乎察觉到她不高兴,他半大的小伙子涨红了脸,在旁边局促不安的搓手,一个劲儿解释着。

    她翻了个白眼:“算啦,原谅你了。”

    方文星被晒黑的脸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八颗大牙白得发光。

    两个人安静的在风中对视了一眼。

    “这鸟晕了,还是死了?”

    方文星用木棍戳了一下地上的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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