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早晨寒意仍存,朝旭浅淡,曙烟清冷。岳珈抱着铜盆去给熙蓝打洗脸水,走到转角处时听见几人在议论。

    “颂王爷会看上一个婢子?”一个婆子惊讶说道,“那将来岂不该成宫里的娘娘了。”

    燕碧冷哼一声:“凭她?只怕人家颂王爷是瞧她会功夫,图个新鲜而已,一个罪奴出身的人,还想爬龙床吗?”

    岳珈无声叹气,转身绕道。当初突厥那场仗,元照韫是副将,颂王是主帅,所以哥哥假意投敌的事情颂王必定也是知道的。她现在所得的眷顾,都是因为哥哥的缘故。让她们误会颂王对她有意,总好过事情败露,危害哥哥性命。

    她端着热气腾腾的洗脸水回去,还没进熙蓝的房间,明霜已快步过来,将她手中的铜盆接过去,说:“你回去休息吧,我来服侍郡主。”

    “可今日该我当值的。”

    “让玉露替你了。”明霜说,“你直管去休息,若要出府也没关系。”

    “我能去哪儿,劳累玉露做什么。”岳珈仍要去侍候熙蓝,明霜急道:“这是王妃的意思,你就别教我为难了。”肃王妃昨夜特地吩咐她,往后要把岳珈当菩萨供着,粗活累活都不能让她沾。

    岳珈明了,只得放手让明霜去忙,独自立在阶下晃了晃双臂。这个时辰回去睡觉定是睡不着的,不干活真不知该如何打发时日。

    正此时,肃王府二公子元照彦急匆匆过来。岳珈福身行了个礼,说:“郡主还在梳洗,二公子稍候。”

    “我不找她。”元照彦通身打量岳珈,目光在她腰间的玉玦上顿了片刻,问她,“你就是多福?”

    岳珈点头应是,元照彦欢喜道:“正好,你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

    “你去了便知。”照彦匆匆忙忙没时间与她细说,催促她快走。正好岳珈无所事事,便跟着他出去了。

    元照彦领着她出府,一人一马往平康坊去。

    平康坊是长安城秦楼楚馆云集之地,此处夜夜笙歌,到了白昼反而寂静冷清。

    岳珈缓下马蹄,张望着两侧铺子的招牌,已明白这是何地,纳闷元照彦带她来此地作甚。

    只见元照彦在一家名为春风楼的店门前停下,敲门许久才有个睡眼惺忪的中年妇人来开门。

    “是您呀。”妇人打着哈欠,甚不耐烦,“都说了,人不能给您,闹也没用。”

    元照彦指着马上的岳珈,喘着大气说:“你知道她是谁吗?”

    妇人眯着眼望过去,高头骏马上坐着一个妍丽女子,瞧着气度不俗,却是个婢女打扮。这般姿容,若入她春风楼好生妆扮一番,定要夺了半座长安的男人的魂。

    “她可是颂王爷的人。”元照彦说道,“你再不把人给我,我就带她去颂王那儿告你的状,你这春风楼暗地里做的什么见不得光的营生,心里没数吗?”

    妇人面色变了变,昨夜就听几个来吃酒的爷议论,说颂王看中了肃王府的一个丫头,莫非就是眼前这人。她打了个激灵,困意瞬间都散了。她们春风楼里的姑娘有不少都是黑市里买来的,因在官府那儿打点过,一直平安无事。可那位颂王爷油盐不进,他若要较起真来,关门歇业是小,吃牢饭可不是玩笑。

    岳珈这才明白元照彦带她来这儿做什么,心下有些好笑,这位二公子倒是个多情之人,为了讨个娼妓还得把颂王搬出来。

    那妇人左右为难,软了声气,央照彦说:“您这不是要逼死我吗?康二爷钱都给了,说好了今晚给佩玉、鸣鸾梳拢,您这会儿把人带走了,康二爷不得把我这儿砸了。”她得罪不起颂王,也同样得罪不起敬国公府。

    “她们两个本就是清倌人,你逼她们卖身还有理了?”元照彦怒气冲冲,康宝丰仗着权势横行无忌,已不知祸害了多少姑娘。佩玉与鸣鸾身世凄苦,不得已委身风尘,元照彦实在不忍见她二人被逼入苦海。

    “这哪是我逼的呀,康二爷要的人,我不给能行吗?”妇人一脸委屈,合着手上下拱,“您要找知音,我再帮您物色两个,就别为了佩玉她们劳动颂王爷了。”

    “不行!”元照彦态度坚决,一拳打在门上,吓得妇人一个哆嗦。他道:“我今日一定要带她们走。”说话便要闯进去找人,妇人拼命拦住。

    正巧,康宝丰也来了。

    康宝丰昨日被岳珈拧了胳膊,疼了一夜没来寻花问柳,今个醒来不见疼,便来平康坊打算将佩玉、鸣鸾那两个丫头梳拢了,以解昨日之恨。

    见岳珈也在此,康宝丰隐约觉得胳膊发疼。那妇人见他来了,赶紧上前去告状。反正把人给谁她都有银子收,怎么争怎么抢便看他们了。

    康宝丰听说元照彦要带走他的人,上下牙齿磨得咯咯响。

    元照彦昂头挺胸,朝他说:“我今日一定要把她们带走,你奈我何?”

    康宝丰一声冷笑:“我不让你带走,你又奈我何?”

    “那就请颂王来评理。”元照彦看向岳珈。

    岳珈抚了抚腰上的玉玦,她也曾差点落进康宝丰的手里,自然不希望旁人受他荼毒。扬起头朝康宝丰说了句:“康二爷,胳膊可还疼?”

    康宝丰脸上一红,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左臂。

    岳珈暗暗得意,让一个讨嫌的纨绔子弟抬不起头,真是解气。她又朝那妇人说:“把那两位姑娘带出来,康二爷若硬要把人带走,咱们上衙门理论去。”

    妇人见康宝丰没异议,更觉这个女婢厉害,不敢不听她的话。转身进了春风楼,将佩玉与鸣鸾二人带了出来。

    她们出来时,康宝丰早已离开。

    岳珈与元照彦牵着马,带佩玉与鸣鸾出坊,她们两个一路不停道谢,元照彦却没有多少喜色,反而满目的感伤。他从怀中取出一袋钱币交给二人,说:“我只能帮你们一时,难保康宝丰贼心不死,你们赶紧离开长安,去别处谋生吧。”

    岳珈诧异,原以为元照彦辛苦将人救出苦海是要留在身边红袖添香的。

    他们走出平康坊不远时,迎面遇见了薛声。

    薛声刚办完大理寺的差事,远远看见了照彦与岳珈,驱马过去打招呼。

    元照彦面露喜色,道:“小舅爷,遇见你正好。”

    薛声停了马,扫了一眼那两个衣着暴露的女子,已猜出大半。

    “你帮我送多福回去可好。”没等他答应,元照彦已拿过了岳珈手里的马绳,让佩玉和鸣鸾坐上去,自跃上马背,“我送她们出城,安置妥当了再去你府上道谢。”

    对于元照彦过河拆桥的做法,岳珈心里略有微词。不过他对佩玉鸣鸾的仗义,倒也值得敬佩。两相抵消,也就无话了。

    “去吧。”薛声笑笑,他正想寻个机会接近岳珈,这倒正和他心意。于是便下了马,陪岳珈往肃王府走去。

    “国舅爷不必送我,我认得路。”

    “还是送送吧。”薛声边走边说道,“今天的事情,别告诉旁人。”

    岳珈本就不是多舌之人,点头应是。

    “其实,照彦不是肃王妃所出。”薛声忽然说道,岳珈微怔。

    “照彦的生母原是平康坊的清倌人,和肃王珠胎暗结,生下了照彦。大约是不希望照彦因她的出身而被人嘲笑,把孩子给了肃王妃,人就不知所踪了。”

    难怪照彦会不惜和康宝丰作对,硬要把佩玉和鸣鸾带出来。不过:“国舅为何要告诉我?”

    薛声侧过头朝她微微一笑:“因为这不是照彦第一次救风尘,只怕往后还会再借你来狐假虎威。”

    岳珈咋舌,不知当喜当悲。

    薛声继续朝前,问她:“你是刚到的长安吧?”他明知故问,岳珈的身世他早已查得一清二楚。

    “是。”岳珈答他,以为他也要问颂王的事情。

    薛声只是一笑,说:“长安城比别处都复杂,下回照彦再找你,不要答应。得罪一个人,或许会有另一个人帮你,但若得罪了一群人,可就不好办了。”这话并没骗她,若是敬国公府和怡国公府联手,颂王只怕不会冒着得罪两大世家的险去救她。

    岳珈心里一个咯噔,昨日宋淇已是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她与康宝丰又结了仇,若是将他们都惹急了确实后果不轻。

    “多谢提点。”

    薛声没再说话,唇边依然挂着笑容。岳珈身为叛将家眷,却能进肃王府放熙蓝的婢子,这已是十分蹊跷,他猜想岳珈的哥哥岳琛应当是诈降。不过,颂王对她的照拂可未必全因岳琛。他太清楚颂王为人,若不是真动了心思,怎会任由旁人去揣测他与一个婢女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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