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出了两幅繁复的作品,接下来,可以出一些简单的。也不能一味的卖画,需要有些小作送人。

    结果起草了几次,都好无头绪,只好带着阿符上街去,她已经买不起上好的颜料了,所以卖画还是要趁早,转了大半个早上,在书舍里卖了两幅临摹的山水画,赚了些小钱,最后在街口酒肆里喝了一盏最便宜的米酒。

    得到两个消息,新进京的王伯纶对江州案抵死不认,连同王伯纶进京的还有当年在江州为官的一众人。

    而杨勃祖籍江州,杨家是江州豪族,继而牵扯出更多的人物。

    她出了酒肆一直捋着这线索,发现根本连不上,阿符又被她打发去取买的细绢了。

    她想得入神,直到后面车马上的人急喊:“让开!”

    她被身边人拉了一把,对方的车夫堪堪拉住了马,她才回神。

    围观的人小聚了一下,见车上下来了贵人,立刻就散了。

    车上下来一个非常泼辣的小娘子,指着她张嘴就呵斥:“不长眼睛吗!”

    她听得好笑:“小娘子未免不讲理,闹市里纵马急行,本就危险。”

    小娘子横眉一皱,指着她:“你再说一遍!”

    嘿,这还是个女霸王。

    旁边小眼睛的女仆劝阻她:“娘子,再晚就赶不上裴二郎的宴会了。”

    那小娘子看着李令俞是个寻常书生,不依不饶,李令俞听着好奇。但遇上这种富家蛮狠的小娘子,也是怕吃眼前亏,她又不是君子,根本不在乎面子,问那女婢:“你说的裴家的宴会,是不是我师兄裴虞的宴会?”

    总之为了不吃亏,脸皮算什么。

    那小娘子脸色一惊,问:“你是裴二郎的师弟?”

    李令俞正正色:“正是,只是我擅书画,学问远远不如师兄。”

    但这也够小娘子高兴的了,李令俞之前听闻上都迷恋裴虞的小娘子们成群结队,但没有见识过,今日一见,眼前这个不就是标准的死忠粉。

    小娘子转念一想,怀疑问:“你既然是他师弟,他怎么会不邀你呢?再说了他的师弟我都认识,但没见过你!”

    李令俞看着街上来往的人张望,抬头说:“先避一避,我请小娘子饮一盏茶吧。”

    小娘子显然看不上他的茶,只说:“你少来这套,如实说就是了。”

    李令俞已经改主意了,不是怕吃亏了,她脑子里已经想好了套路她的说辞了。

    心说,姑娘你可别怪我,主要是我最近真的缺钱。

    “师兄问我讨一副画,倒不是没有邀请我,只是我今日出来挑些纸笔,身边的仆人刚好不在身边。你若是不信,只管去问裴二郎,是不是有一位师弟,擅丹青。”

    她说得笃定,丝毫不怕她去对峙,不怕唬不住小姑娘。

    小娘子见她这样,终于上钩,问:“裴二郎,想要一副什么样的画?”

    李令俞自己进了旁边的茶楼的雅间,等上了茶,她给小娘子斟了茶:“师兄倒是没说,只管让我自己画。我今日转了一圈,没看到什么上好的纸笔。”

    小娘子直爽问:“你能买得起什么上好的纸笔。”一身布衣,一看就是寻常百姓。

    姑娘,你说到重点了。

    她略惭愧:“囊中羞涩,没办法。”

    小娘子见她肯和她诉苦,又愿意和她分享裴二郎的消息,大手一挥:“你家住哪里?我让人给你送一些上好的纸笔,你只管放心画你的。务必尽心。”

    可真是个热心肠的富婆。

    李令俞故作推辞:“这怎么好意思,师兄若是知道……”

    小娘子一皱眉,看不上她扭捏:“你不说不就完了嘛!”

    李令俞:“怎好平白收受小娘子财物。”

    小娘子也心思多的很,转念一想,就说:“那我们公平交换,你给我讲一个师兄的爱好。”

    李令俞都没想这么深。

    忍着笑,故作思索一番:“这倒也是可以。”

    小娘子等不及她磨磨唧唧,追着问:“裴郎喜欢有心仪的小娘子了吗?”

    李令俞看着她满眼的狂热,心说,你们爱豆就爱背着你们这些小姑娘谈恋爱。

    “裴二郎擅诗词,经学出众,自罗家小娘子仙逝后,至今未定亲。平日里并无听说和谁家小娘子走得近。”

    小娘子眉头一皱,“你说的我都知道!”

    李令俞不要脸地说:“我倒是想说些其他人不知道的,但是实在……”

    小娘子:“你只管说!”

    我能白说给你听?

    “当初与裴二郎不对付的郎君,曾于我重金打听过他的一些秘密,他左肩上有道疤痕,还有后腰……“”

    “多少金!”,小娘子有些急了,生怕她亵渎了裴二郎,尤其是裴二郎身体的秘密。

    “三十金。”

    “我给你五十金,关于裴郎的事,你以后一句都不许提!”

    李令俞心花怒放,脸上故作深沉地说:“这是自然。裴师兄后腰有颗红痣……”

    “不准说了!以后再不准说了!”

    李令俞立刻说:“这是自然,我定然守诺。”

    而后又感叹,裴虞这厮的身体可真值钱。

    小娘子再三警告他:“你收了金,以后都不准再和他人提起!你若是敢提起……”

    李令俞忙说:“小娘子知道我是谁,只管来寻我。”

    等阿符取了细绢回来,她的五十金已经到手。

    那小娘子也带着一颗为裴郎奉献的火热的心,去裴家赴宴去了。

    回去的时候,李令俞心情好,路过首饰店,给家里的小姑娘们一人买了一支钗。

    回去后几个姑娘围在她书房里,欣喜不已。

    十几岁的年纪,被拘在这一方院墙里,命运悬在家里的男人身上,一辈子不得自由。

    李令俞在桌案上散开绢布,阿符帮他绷娟,几个姑娘叽叽喳喳在讨论簪和钗。

    她招呼学生们开始写字,她为了几个小姑娘学写字方便,从木匠那里定做了块黑板,桃姜已经识得十几个字了,正在给六岁的李菱纠正写错的字。

    李姝见阿符和她忙碌,起身也给她帮忙,李令俞笑说:“不用,你和她们去玩吧。”

    她要刷浆糊,再上明胶,画幅尺寸不大,但是细节繁琐。

    李姝问:“哥哥平日里都是忙这些?”

    李令俞笑笑:“是不是觉得我不思进取?”

    李姝忙说:“怎会。”

    李令俞也不当真,阿符帮完忙,就去给她整理袁兆宗带来的书,这些书她都要抄一遍,因为她一本书都没有。

    她打趣:“阿姝尽快习字,我有任务交给你。”

    李姝惊讶地看她,李令俞将笔蘸了水,轻轻涂在细绢上,慢条斯理说:“那几箱书都是袁师兄借我的,我抄完后,要还给他。阿姝若是字练好了帮帮我。”

    李姝:“我怕是不能……”

    李令俞笑着看着她,李姝被她看得脸红,挺漂亮的小姑娘,前些日子像惊弓之鸟一样,这些日子看起来活泼了一些,但还是拘谨,比起今日街上见到了那泼辣的小娘子,家里的女儿可都是乖宝宝。

    大柳氏现在整日烧香拜佛,什么都不管,家里都是小柳氏在操持,小柳氏进来,见李令俞书房里甚是热闹,笑着呵斥几个女孩子:“就敢在你们兄长的书房里胡闹!”

    几个女孩子立刻嘘声。

    李令俞看了眼小柳氏,拦着说:“不碍事,是我让她们闹的,家里少了些生气,静悄悄的也不好。”

    小柳氏也知道家里这样不好,但是又觉得女孩子们会打扰他学习,李令俞又想起,去卧房拿了钱给她,说:“我知道家里如今你管着,都要花钱,我知道你最难,别出去卖首饰了,本来也没几件像样首饰。要是没钱了就和我说。”

    小柳氏二十几年都活在别人手底下,听惯了差遣呵斥,此后父兄、伺候郎君、伺候主母,他们吩咐什么她做什么,根本不敢反抗。

    从来没有这样被人高待过,被养在她名下的儿子这样心疼,一时间只觉得鼻子酸涩难忍,眼泪簌簌的落下来。

    竹帘外的几个小萝卜头顿时也不敢吵闹了。

    李令俞同情这几个可怜女人,这个家里的女人都很乖,在这个世道里,女人总是最难。

    她伸手拍拍小柳氏的肩膀,哄她:“没事了,有我在呢。这个家有我在,就没事。”

    小柳氏越哭越厉害,哭的呜咽不成声。

    等她哭够了,才不好意思低声说:“我这样不成体统,给你丢脸了。”

    李令俞注视着她,平静地说:“不丢人,高兴难过都可以哭,在我这里都不丢人。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我说。”

    小柳氏出门的时候脸上神采鲜活,好像有了精神气。

    等小柳氏走了,几个小萝卜头才开始小声说话,李令俞开始刷底色,整整一个下午都窝在家里,等傍晚,晚饭果然像点样子了,有了羊汤,尽管有些膻腥,但好歹见了肉。

    桃姜见她没碰羊汤,就说:“郎君,我明日给你煮鱼汤吧。”

    李令俞捏捏她的脸,笑说:“你好好吃,明天记得写字。”

    她在家窝了几日,阿符出去石头巷的宅子里收到了那位小娘子送来的一箱上好的纸笔,她也没想到,靠着裴虞那厮,竟然发了一笔财。

    她这幅画十分随意,是站在廊檐下的视角,看过去,花园一角和书房里几个小娘子提着纸写字嬉闹。

    小景和小人物的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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