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掌柜,倒是晚辈冒昧了。”
自重生以来,陆洲东还是第一次以“晚辈”自居。
并非是因为眼前这老掌柜有多大的本事,而是因为“规矩”二字。
无规矩不成方圆,陆洲东倒也不是什么顽固不化的老古董,但该遵守的规矩他向来不马虎。
对于遵守规矩的人,他也向来尊重。
“不碍事,不碍事。”
老掌柜笑呵呵的摆了摆手,紧接着抬眼打量了陆洲东一眼,问道:“小伙子,你找我们东家,是有事?”
“我是收破烂的。”
陆洲东一句话出来,老掌柜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也没废话,撂下“你等等”三个字后,便转身冲着正在忙活的几个伙计喊道:
“你们几个,把咱不要的破铜烂铁……”
陆洲东凑过来用不影响其他人听觉的音调,小声说不要的陶瓷摆件、把玩的小玩意儿也要。
老掌柜立马就又把这话原照原的填了一句。
伙计们应了一声,捯饬家当的时候也顺势多了一项挑“废品”的工作。
趁着这空档,陆洲东摸出两根烟,给老掌柜递了过去,笑道:“也不是什么好烟。”
老掌柜倒也不嫌弃,笑着就接了过去。
两人抽了口烟,陆洲东趁着空档也才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老掌柜,这同济堂生意红红火火的,怎么突然就……”
“莫非,是要换地方?”
这话一出,老掌柜的神色便落寞了下来,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接着才缓缓说道。
“没事小伙子,想说什么就说。”
“你刚才是想说‘不干了’这仨字,但怕说出来不好听吧?”
人老成精,很多事看的都明明白白。
陆洲东也不再掩饰,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
“唉,实不相瞒,同济堂的确是干不下去了。”
“怎么会呢?”
“廖大夫医术高明,有他坐镇,还会没生意?”
“不是因为没生意干不下去,反而是因为生意太好……唉,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啊?”
陆洲东脑筋一蹦,一个他从没想过的念头滋生,试着问道:“该不会,是廖大夫失手了吧?”
“廖大夫太自信了,纵然医术高明,他也不该那么托大,望闻问切只用两样,便为其确定病症,反倒是……差点出了人命啊!”
陆洲东双眼微眯,心里冒出活该二字。
望闻问切四字,诚为医之纲领。
无论年纪,但凡中医,需谨记四字,切勿托大。
延误病情事小,害人性命事大!
都不用听老掌柜细说,陆洲东也清楚,一定是廖大夫给人误诊,险些害人性命……
而老掌柜接下来的述说,倒也印证了他心中猜测。
“就在昨日,一位六十多岁的女病人来此求医就诊,刚到门口,便头晕目眩,摊到在地。”
“所谓行医者,自当事分大小,当时廖大夫正在为另一位病人就诊,听说此事后,便连忙跑到门口,查看病情。”
“可惜,廖大夫仗着自身医术,又过于自信,看那妇人脸色发白,头晕目眩,浑身无力,简单问了两句后,连脉都没诊,便已断定是简单的气血不足之症。”
陆洲东眉头微皱,缓缓说道:“中医里的气血不足,说白了就是现在的低血糖,这病倒是常见,而且症状也的确是那老妇表现出来的,但……”
“还有其他的病,与低血糖极为相似,让廖大夫误诊的,究竟是什么病?”
“哎?”
老掌柜肩膀一抖,颇为惊讶的问道:“小伙子,你懂中医?”
陆洲东摆手一笑,“我家里有病人,自己身体也不好,经常用药,耳濡目染下就懂了一些。”
老掌柜“哦”了一声,也再没多言。
所谓久病成良医,这也没什么稀奇的。
“老掌柜,那老妇得的,究竟是什么病?”
“脑出血!”
“什么?!”
陆洲东的瞳孔猛地一缩,一股火气突然自胸腔中升起。
脑出血可不是个小问题!
一旦发病,大脑中的血管破裂后,血液在破口处流出就会发生脑出血,数分钟之内便可达到高峰,若是无法得到及时的医治,是要死人的!
这个庸医!
因为一时疏忽,却是未能准确掌握病症,延误了脑出血的最佳救治时间!
后果也不用说,脑出血当成是低血糖来治,即便是过后那老妇病情加重,廖大夫反应过来,却也已经迟了……
等等!
不对啊!
若是出了人命,这消息早就传得满天飞了!
但自己却没有收到一丁点的闲言碎语……
陆洲东有些疑惑,只能问向老掌柜:“既然是脑出血,没能及时救治,那老妇的性命恐怕不保,可我也没听说这边死了人,莫非是廖大夫将其医治好了?”
老掌柜苦笑道:“那老妇的确是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总归是挽回了一条命,但这命,却不是廖大夫救得,而是另有其人。”
“还有这事?”
“是不是很匪夷所思?”
“实话说,老头子我也看傻了,廖大夫更是直接愣在当场!”
“那可是脑出血,错过最佳救治时机是要命的,当时的情况,就连廖大夫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但就这时候,一位年轻大夫从人群中挤出,取出随身银针,仅仅几针落下,居然便止住了老妇颅内出血,引淤血出七窍,妙手回春,将必死之人救活了!”
“你说,神奇不神奇?”
必死之人活了……
即便是听说的事儿,但陆洲东却也能想象出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机,甚至下意识的捏了把汗。
却是没想到,那老妇居然真的如他想想中的那般活了过来,而且,这过程听起来却也十分简单。
没错,是不难……
若是当时陆洲东在场,即便没有银针,也可以做到妙手回春。
但这里可是吉乡城,一个小小县城里,居然会有这么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而且年纪似乎并不大,这就不免让他觉得惊讶了。
银针……
“等有时间,倒要去会一会这位神医。”
“恐怕,那人的针不简单……”
陆洲东暗暗打定主意。
老掌柜神情落寞下来,缓缓说道:“正是因为这一次误诊,廖大夫自知毁了医德,医心溃散,便决定从此不再为人诊治病症,退出医道。”
“一家要点没了坐镇的大夫,而像廖大夫这般医术的大夫也不好找,我们这同济堂,自然也就没开下去的必要了。”
话音说到这里,几个伙计也已经把不要的破铜烂铁、古玩摆件都收拾好了,一同打包了过来。
陆洲东扫了一眼,并未有他想要的东西。
抬眼一瞧,那东西还在柜台上放着。
他走过去,随意的拿起手中四四方方的大印,扭头冲着掌柜笑道:“老掌柜,这东西还挺好看的,你们同济堂都不干了,还要这东西吗?”
老掌柜先是一愣,接着便笑了起来,“倒是忘了,这是东家一直在用的药店公章,说是祖上传下来的,但东家不懂医术。”
“那廖大夫是东家的好朋友,这才答应来店里坐镇,现在廖大夫走了,药店自然也不会再东山再起。”
“东家说过,他的志向不在医道,这方印章,也就不要了,你收走吧。”
陆洲东强忍着心中的狂喜,故作镇定的点了点头。
但紧接着,他想起“祖传”二字。
扭过头来,好奇问道。
“老掌柜,您这东家……”
“是不是姓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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