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12点,酒局终于结束了。大家吵着还要去唱歌,慕溪喝得难受,心里也不得劲。果断的拒绝了,一个人走到门口打车。
寒冬腊月,室内外温差二三十度,慕溪刚推开大门就被冻得不停打寒颤。在南方生活多年,她早就忘了这里的寒冷,脚下穿的靴子一下子就被风打透了。她刚想着转身进去躲躲风,身后就被圈住。慕溪吓得差点叫了出来,直到看清来人是靳青。
“我叫了代驾,送你回去。”他在身后用手臂堪堪地护着慕溪,保持着既不疏离,也不亲密的距离。口中呼出沉重的酒气,脚下却还努力保持着直线。
“不不用”慕溪还想反驳,转念又想在他面前好像从来都没有成功过,也就作罢。随着他走到一辆银灰色的大众车前。
“上车吧”靳青把钥匙给了代驾,打开后座的门,用手挡了一下车顶说道。慕溪坐进去之后,他也坐了进来。没等慕溪开口,先报了酒店的名字,接着就闭了眼,歪在一边不再说话。
车内再次陷入尴尬的沉寂,看样子他也喝了不少。不到二十分钟,车子就到了酒店门口。
“我下车了,再见。”慕溪扭头看看靳青,一动不动。自己关了车门,走上台阶。
“哎,那位小姐,等一下。”慕溪刚走上几步,就听见代驾司机喊她。“你朋友家住哪里?他这也叫不醒,我后面还有别的单子呢。”司机一脸的不耐烦。
慕溪叹了口气,转回身,打开车门,低头拍拍他,“醒醒,你家在哪里,好让司机送你回去?”
没动静,一点都没有。慕溪又使了劲,晃他的胳膊,男人蹙了眉头,烦躁地打开了她的手,又把头扭到另一侧。
“小姐,你帮帮忙,不行等他醒了再叫个代驾,我真是要超时了。”司机很是无奈,“要不我帮你把他先送酒店,这天太冷,在外面怕是要出事。”
慕溪扶着车门,自己的头都是一团浆糊。现在真的只想回去休息。可是怎么能放着他一个人,只得点头。帮着司机把靳青从车里扶出来,在酒店新开了房间,和自己的房间隔着不远。
两个人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安顿好。慕溪付了车费,又加了些感谢费,司机千恩万谢,飞也似地跑着赶下一单。
“老师,没事吧?”慕溪站在床边,又推了推靳青。他在梦里露出不悦的神色,厚重的羽绒服可能是让他憋闷,自己开始伸手撕扯衣服的拉锁,几次三番不得要领。
慕溪按住了他的手,开始帮他解开拉锁,脱了羽绒服和鞋子。边做边觉得好笑,不由得翘了嘴角。
转身想起自己包里有解酒药,虽然是饭前吃的,不过现在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自己找了瓶水吃了一片,又走回床前,费力扶着靳青的头,连哄带劝地让他张嘴吃药。
“老师,把药吃了能好受一点,你张嘴。”连续几次,慕溪渐渐失了耐心,声音逐渐大起来,“靳青!张嘴吃药!死沉死沉的”
这一嗓子喊出去,靳青竟然有了点直觉,他缓缓睁开眼睛,抓着慕溪的手腕把药放进了口中,又扯过水瓶,仰头喝了半瓶子水。撑着身子靠在床头,兴许是头晕的厉害,他一直闭着眼。
“不能喝还要替我挡酒”慕溪站起身嘟囔着,“酒量还不赶我呢,哼。”
“是啊,真是老了。”一旁的台灯有些晃眼,靳青把手挡在眼睛上,呼着酒气突然轻笑起来,“还以为是二十几岁的时候,能帮你都挡下来呢。”
“都35岁的大叔还不自觉”慕溪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也已经32岁了,是个老阿姨的年纪,不由得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是啊,我们都不年轻了。溪溪。”这个称呼从靳青口中说出来,好像是用尽了刚才积攒的力气,他一直挡着眼睛,看不清情绪,“所以,还要一直躲着我吗?”
慕溪闻言,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背对着靳青,双肩不住地抖动。半晌,才带着哭音说道,“在我那么需要你帮助的时候,你去哪儿了?到底是谁躲着谁啊!”
听见了慕溪的哭声,靳青才算清醒了一些。他有些慌乱地站起身,去抓她的手。匆忙间,膝盖狠狠磕到了一旁的桌角,他下意识发出了一声轻呼。
“对不起,是我的错。”靳青忍了疼,站在慕溪身前,轻轻地搂过她,慢慢拍着肩膀,柔声说道。“别哭了,溪溪。我知道错了,所以这么多年都不敢联系你。”
“谁让你喊我小名的,我爸妈都不这么叫我!”这样的安慰不仅没有让慕溪止住哭声,反而是哭得更厉害了。
慕溪自小就有个毛病,只要哭起来就止不住,哭到厉害时,就喘不过气来。因为这个,慕溪极少在人前哭,顶多在公司受了委屈,躲进卫生间擦擦眼泪,继续向前冲。
甚至连大学时,爸爸重病连续做了两次大手术,她都没有当着父母的面掉过泪。
可是,面对靳青,她忘了自己哭过多少次。
“好了,好了,不喊你小名了。别哭了,小祖宗。”靳青头也疼,膝盖也疼,可还是一声声不住地哄着她。
因为他见过一次她哭到要背过气的时候,也着实吓坏了。
那次是她爸爸第二次大手术的前几天,偏偏又是期末考和专四赶在了一起。家里,学生会,班里还有功课。所有的压力一下子都招呼过来,慕溪心里一直吊着一口气,生怕被别人看穿自己就要坚持不住了。
她每天依旧面色如常地出入院办,学办,把一项项工作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每次面对靳青的时候,她还是那么恭恭敬敬,带着看似亲切却疏离的笑容。
靳青记得,那天是个大中午,他从教学楼出来,路过女生宿舍门前。看见慕溪蹲在一堆教科书边上,正在打电话。脸已经被阳光晒得通红,发丝被汗水粘在脸上,甚至连衣服上都透了汗渍。
“你在干什么呢?这么热的天,进去打电话不行吗?”靳青走过去,说道。
“我在发下学期的书,给每个寝室打电话,让她们下来拿。”慕溪口气中明显带了不快,“我等了一个小时了,一个宿舍派一个人下来这么难吗?这些书让我怎么搬去六楼。”
“你去那边阴凉地坐着,这边交给我。”靳青看着慕溪气得红扑扑的脸,眼中一直闪着亮光,心下不忍。
“我不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慕溪低着头,一边发着短信,一边倔强地站着。
“我让你过去,听见吗?”靳青不知道从哪里来了脾气,语气一下子硬了起来。随后,便撇下慕溪,开始给班里同学打电话。
老师出面,那些赖在宿舍里的学生很快三三两两把书拿走了。可是慕溪仍旧站在太阳底下,书堆旁,纹丝未动。
“吃饭了吗?”靳青看着慕溪倔强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走,领你去吃饭。”
“我不饿,老师。”慕溪憋了半天说道,“你去吃吧,我回去了。”
“我今天说话不好使了是吗?”靳青故意冷了脸,“不吃你看着我吃。”
慕溪不再争执,跟在靳青后面默然地走着。
下午第一节课的时间,食堂里几乎走空了,大盘菜早就卖没了。靳青选了一个现点现做的窗口,要了两份凉拌面和汽水。
“慢慢吃,下午没课,不着急。”他把面摆到慕溪面前,说道。“压力分给别人一点,好过自己扛下来。”
这句话其实是宽慰她的,靳青知道几个班干部中慕溪最认真,也最较真。活儿干完了,也不愿意邀功。最近的专业课考试的确折磨人,全年级都在起早贪黑的听美国之声磨耳朵,练同传听译,做历年真题
“只有他们知道时间紧吗?难道我的时间不是时间吗?”慕溪低着头,咬着一口面条幽幽地说道,“我等了他们一个多小时,催了那么多遍,没人下来。我晚上要去医院陪床,明天要去院办给老师誊分,我下午想着好好做套题,可是没人给我时间”
慕溪缓缓地说着,豆大的眼泪就那么无声地一滴滴落下来,掉进面前的盘子里,越聚越多。都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靳青也是第一次看到实景。
“我知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没谁会替我担着。谁让我要强,谁让我揽了那么多事在身上,都是我自作自受。”慕溪挑起伴着泪水的面条,一口口往嘴里送,塞得嘴里满满的,又用力往下咽,她哭得隐忍,拿着筷子的手都在抖。
“别吃了,这样会噎着的。”靳青伸手去抢她的筷子,慕溪头也不抬,死死攥着筷子,反倒是越吃越快,“我没时间了,老师,我还有好多事都没做呢。我没时间了。”
靳青没办法,只能使了劲儿按住她的手。许是力量太大了,慕溪一下子松了劲儿,把手捂住脸,大声呜咽起来。汹涌的眼泪从指缝间倾泻而出。
靳青起身,走到她旁边的座位上,想了想,还是伸手把她圈进了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头发,柔声劝慰,“好了,想哭就哭个痛快吧。都会过去的,对不?”
他哪里知道慕溪不能这么哭,这话音刚落,怀里的女孩子像是得了圣旨一样,真的是用了所有力气大哭了起来。
靳青就这么在一旁守着,零星路过的人也只以为是情侣间在闹别扭,一笑而过。直到他觉得慕溪身上开始变凉,不住地抖动,发出痛苦的喘息声时,才觉得不对劲儿。
“慕溪,你抬头,我看看。别哭了。”他扶着慕溪的肩膀,握着她一直在抖动的手,没有一点温度。慕溪眼睛红肿到睁不开,她死命低着头,一只手按住了心口。
“心脏难受吗?”靳青把她头发往后拨了拨,脸色惨白。“能走吗?我送你去医务室。你现在不能再哭了。”他开始自责自己一开始的纵容。
“我我也不想哭了。可是我停不下来。”慕溪也在克制自己停下来,“你刚才干嘛劝我哭呢?”
“嗯,是我错了,你先稳稳情绪,好不好。”靳青对慕溪那句话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了下来,眼下带她去医务室看看是要紧事。
就这样,靳青把慕溪跌跌撞撞扶到了医务室。那个老师认识靳青,看见慕溪哭成这个样子,也是很惊讶。
“小靳,你这是体罚了还是怎么,看把这孩子哭的。”
“我哪敢体罚学生。刘老师,您帮着看看什么办法能让她镇静下来,这么哭下去,我怕出事情。”靳青扯起了一个苦笑,虽然是冲着刘老师在说话,但手一直搭在她肩上慢慢拍着。
刘老师给慕溪打了一针镇静剂,她很快就睡了过去。脸上挂着泪痕,睡梦里还不时啜泣着流出眼泪。靳青没敢离开,一直等她悠悠转醒,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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