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最近一年,渝大东西南北四个大门带上寝室楼图书馆,全部装上了人脸识别系统。
叶双鲤今年入校,还没把学校逛熟就被抓着去采集人像。
学校大门闸机口的摄像头灵敏得让人害怕,他就算把自己包成粽子,只要露出一双眼睛,隔着好几米远都能识别出那张脸,“啪”的一声替他把塑料闸门给弹开了。
这次也是,叶双鲤就在副驾上伸了个脑袋,机器“叮”的一下识别成功,显示屏跳出姓名学号的时候顺便提醒要交十块钱停车费。
保安大爷掏出兜里的刷卡机戳了两下,伸手往叶双鲤脸上递:“校园卡。”
叶双鲤莫名其妙被刷掉了十块钱,直到车子缓缓开出校门还没反应过来。
“你车停多久啊?”叶双鲤问。
江老板想了想:“两小时。”
“抢啊两小时十块钱?”叶双鲤难以置信,“人商场五小时内还免费呢。”
江野从车里翻出一包烟扔给他:“抵了。”
叶双鲤一看,嚯,软中华。
这何止抵了,这简直赚了。
车子出校后停在路边,叶双鲤拿着烟乖乖下车,站在人行道上冲他挥挥手:“老板拜拜。”
江野微一点头,转头上路。
看后视镜的时候余光瞥过身后的少年,对方站在路灯下,正低头看手里的那包烟。
不过一百来块的东西,也就小年轻把它当成个宝,乐呵呵的,真容易开心。
车开上路,江野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路灯下的叶双鲤已经转身离开了。
他有些瘦,浅灰色的珊瑚绒睡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好像还和自己腿上的睡裤是一套。
长得吧没连衾好看,皮肤也没连衾的白,个头倒是比连衾高了一些,还有爱钱的程度那是跟连衾不相上下,跟掉钱眼里似的,睁眼闭眼都是钱。
一样,也不一样。
连衾想要的表一百多万,叶双鲤只要一包烟就能乐呵半天。
江野在叶双鲤的身上甚至看到了一些过去,那时候的连衾不过十九,而自己也没那么有钱。两个毛头小子在一起的那天,江野带他在路边吃了顿烤生蚝,没加香菜。
五六年的时间,他和连衾之间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江野不清楚,他想要挽救这段关系却也总是摸不着门路,越是想解决问题越是惹得对方生气。
路灯一盏一盏地从车上掠过,晚间的大学城外车少,跟荒郊野岭似的,开久了让人有种走不出去的错觉。
江野空出一只手,从睡裤兜里摸出了一枚素银戒指。
这是一双对戒,他自己手上的是洗澡的时候摘下来的,连衾也有一只,不过就在一个多小时前扔进了渝大的湖里。
江野有些烦躁,这让他忍不住往最坏的方面想,可是这么多年的感情基础,他也不愿意主动做那个率先怀疑的人。
两个人在一起总得有人低头,连衾被他宠坏了,那他就只好自己兜着。
另一边,叶双鲤回到寝室,把那包中华扔给了许扬。
“我了个去,鲤儿,你捡到钱了?”
叶双鲤往自己的椅子上一瘫:“还你那条裤衩。”
“哎哟我操,”许扬笑了,“我裤衩这么值钱啊?”
“什么好东西,”胖子掐着时间点凑过来,“我的好大儿,快点孝敬爸爸一根。”
于是一寝室一人一根,坐在各自桌前吞云吐雾。
叶双鲤平时不怎么抽烟,抽也不过肺,倒不是健不健康的问题,他就单纯嫌烟呛得慌。
不过今天他挺高兴,单一晚上纯进账六千五,比忙活一个月都要多。甚至分开时叶双鲤都没找那暴发户要他睡裤毛衣的钱,权当送给他了。
关于衣服,叶双鲤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哎,胖哥,小电驴借我。”
“你是不是跑不完步数了?”胖子笑着扔给他一串钥匙,“明天跟哥一起晨跑吧。”
叶双鲤咬了口嘴上的烟,说了句“算了吧”,他也没熄灭,把钥匙一揣,就这么叼着烟出了门。
距离寝室关门还有一个多小时,叶双鲤蹬着小电驴来到一个多小时前江老板跳湖的事发地点。
沿着竹林小路往里走,湖边还摊着一堆湿漉漉的衣服。
衬衫、毛衣、还有双皮鞋和大衣,除却一些贴身的衣服,叶双鲤把那些能再回收利用的都给捡了起来。
扔湖边上也没见江老板在意,果然是有钱人,衣服穿一遍就扔了,有钱人的生活他想象不到。
叶双鲤走得急,也没带个袋子过来,浸了水的毛衣都开始上冻,手指挨着冰水就冷得疼。
他把衣服都收拾的差不多,再用尚且还算干燥的大衣给包起来。
干完这些,他嘴上的烟已经烧到滤嘴了。
叶双鲤把那包衣服往小电驴的踏板上一扔,按灭烟头去了趟洗衣房。
洗衣费三十五,后天中午来取。
叶双鲤拿了小票,又悠哉游哉坐回小电驴上,他盘算着等拿到衣服找个识货的估估价,再挂咸鱼上给卖了。
然而等他慢慢悠悠骑回寝室的路上,却意外发现了个熟悉的人影。
叶双鲤捏了刹车,惊讶道:“江老板?”
江老板还不伦不类地穿着他的睡裤,只不过豪车没了,就单一人,纯走路。
男人身形挺拔,肩宽窄腰,硬是把叶双鲤那宽松款的毛衣撑起了隐约胸肌轮廓。
真让人羡慕。
“我大衣是不是被你拿了?”江老板问。
叶双鲤拖长声音“啊…”了一声:“对。”
“你扔了?”江老板又问。
“没有,”叶双鲤老实回答,“拿去洗了。”
江老板眼睛微睁:“我那大衣两万三。”
叶双鲤倒吸一口凉气:“!”
“只能干洗!”
叶双鲤想过衣服可能会贵,所以心里盘算着找人估价。
但是他没想到衣服那么贵,早知道他把自己衣服脱下来包毛衣也不能用大衣来包。
他迅速掉头火力全开飞奔到洗衣房,然后和江野一起看那件两万三的大衣和一堆破衣服牛仔裤在洗衣机里一起“嗡嗡”地搅。
“哎呀!你咋不说呢?可坏事了!”洗衣房的阿姨连忙停了洗衣机把大衣扒拉出来,“这衣服多贵啊?”
叶双鲤喉结一滚,没有说话。
江野脸色发青,接都没接。
“不会一千块吧?”阿姨紧张兮兮地问。
叶双鲤看了她一眼,决定保持沉默省得让人一把年纪还受惊吓。
“你可没说干洗,”阿姨看两人脸色越来越差,心里也开始害怕,“我们干洗有单独窗口单独收费的!”
“没关系,”江野深吸一口气,“能帮我装起来吗?”
晚上十点多,叶双鲤龟速骑着个电瓶车跟在江老板身后慢吞吞地开着。
江野拎着大衣,塑料袋摩擦裤缝,发出沙沙的响声。
这声音特别像棉冰摩擦,听到叶双鲤耳朵里格外冰冷凄凉。
他做错了事,连声都不敢吭一声,万一对方让他赔钱,他干脆就直接找刀原地割肾吧。
不过好在对方似乎也知道他赔不起,干脆就一直没吭声闷头走路。
叶双鲤有那么一丝丝的内疚,看着江老板脚步沉重,仿佛那塑料袋里拎着的不是大衣,而是他死了的老婆——尽管这种想法稍微有那么一点缺德。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南门边的一堵围墙,只是还未来得及靠近,就被打着手电筒的保安厉声喝退。
叶双鲤一转头就被强光照眯了眼睛,抬手在面前遮了遮。
江野倒是淡定,那双眼睛跟钛合金似的,就这么直直对着手电筒,搞得保安都敢继续照他了。
“干什么呢你们?!”保安跑到两人面前询问道。
“啊…没事没事,”叶双鲤尴尬地一抽嘴角,“逛逛。”
“大晚上的逛什么?哪个学院的?校园卡给我看看。”
叶双鲤连忙把自己的校园卡递了过去:“计科的。”
“他呢?”保安看着江野,“不像是学生吧?”
“您这么说也太伤人心了,”叶双鲤尴尬地笑了笑,“我室友,刚失恋脑子一抽把两万三的大衣给水洗了,现在正想不开呢,我得跟着。”
江野:“……”
叶双鲤糊弄人格外有讲究,说出来的话半真半假,格外有可信度。
保安看了看江野手上拎着的那一坨塑料袋,面露同情道:“那你可得好好跟着。”
“行嘞,”叶双鲤满口答应,再接过自己校园卡的同时多嘴问了一句,“大哥这么晚还巡逻呢?出啥事了?”
“哦,刚才监控拍到有个人翻墙,你们注意着点。”
叶双鲤:“……”
等到保安走后,叶双鲤和江野两两对视:“不是就是你吧?”
江野面无表情。
那就是他了,叶双鲤咽了口唾沫,怪不得连车都没了,敢情是翻墙头进来了的啊。不过霸总也会翻墙头吗?就为了这两万三的大衣?劳斯莱斯都开了应该不缺这点钱吧——
“唰”的一下,南门边体育场上的巨大照明灯熄灭了。
几乎同时,操场上爆发出大片的尖叫声。
晚上十点整,路上的可见度又低了一些,江野似乎被那片欢闹声给吸引去了注意,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操场围栏上,久久没有动静。
叶双鲤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硬着头皮跟他一起等,直到那群尖叫着的男男女女成群结队走出操场,笑着闹着,满溢着青春的朝气。
即便周围不是很亮,人群密密麻麻也很多,但是江野就是在这群人中一眼看到了正在笑着的连衾。
跟他好了五年的小男朋友被另一个男生搭着肩膀,两人说说笑笑,举止格外亲昵。
叶双鲤顺着江野的目光看过去,也在人群中锁定了这个白到发光的小作精,同时他也发现了,江老板的头上有那么点绿。
“阿野?”
大概是那点绿还没绿成实心的,小作精看到江野的那一瞬间,第一反应是把肩上的手臂给拿开了:“你怎么在这?”
叶双鲤心道就n谱还好意思问呢,要是换成叶双鲤干了这种给别人戴绿帽子的事儿早就跪地上哐哐给人磕头乞求原谅了。
江野没说话,可是看着连衾的眼睛却像是红了。
周围的人多多少少冲他投来怪异的目光,热闹和欢笑都与江野无关,他甚至还穿着乱七八糟的衣服,站在路边像个丑角,惹人发笑。
“谁啊?”搭着小作精肩膀的男生问道。
小作精微一仰头,语气没什么起伏:“一个朋友。”
朋友,神他妈朋友。
别说是江野了,叶双鲤都快哭出来了。
那一刻,应该是洗了别人两万三大衣后还没被索赔的愧疚与感激主导了叶双鲤的整个大脑,他下了车,拉过江野的手腕,把人带到小电驴边:“走了。”
那个两万三的大衣被塞进了车篮里,叶双鲤重新骑上电瓶车,心道今天就当回工具人,给江老板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离开方式。
可是他等了几秒,也没等到江野坐后座上。
一回头,叶双鲤却看见江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连衾身边,十分关切道:“你怎么穿这么少?”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