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慕洗风或许不会看出什么,但再与世隔绝,心智也会成长,反正慕洗风此刻就觉得吧,师尊跟师弟这姿势,大概、也许、可能,不太合适。
那团诡异的雾气被击退,看样子一时半刻不会再来。
江昼吟稍微用力,没挣脱开,没办法戳了戳傅醒幽的胸膛:“先放开为师。”
傅醒幽恍若初醒,血液中的震颤在这一刻放至最大,令他心魂不稳。
但傅某人面上不动如山,甚至从容地抬手,示意众人先进破庙。
江昼吟理了理衣襟,也状似如常地跟在后面。
这间破庙像是荒废许久,神龛之上的佛像只剩下一只稍显完整的脚,身体跟头早已遍寻不到,傅醒幽从纳戒中掏出两块打火石,慕洗风配合着捡了些木柴来,很快,光亮从地板的缝隙中缓缓升起。
楚河翎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一个修士,出门还带这些?”
紧跟着,就见傅醒幽掏出一块半熟不熟的酥饼,明火烤烤就能吃,他好似没听到楚河翎的话,转头问慕洗风:“师兄要来一块吗?”
慕洗风点头:“来一块。”
修真者辟谷后不吃东西,像肖正这种已经摒弃了对食物的贪欲,理论上来说是个好习惯,但江昼吟“行为不端”,且带着徒弟们往放飞自我的道路上驰骋而去。
酥饼烤的外焦里嫩,不多时香味散开。
修为最浅的周月正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宋韶安注意到,他坐在傅醒幽对面,温声说:“方便给月正一块吗?”
傅醒幽头都没抬:“不方便。”
话音刚落就响起破空之声,江昼吟抬手一指,那本该袭向傅醒幽面门的气劲顿时散开,火光跳跃在江昼吟瞳孔中,却显得很冷,“肖正仙尊,我的徒弟自由我来教导,不劳费心。”
“江昼吟。”肖正一字一句,一双眼眸好似深渊:“你既然这般见不上本尊乃至本尊身边的人,何必答应陆掌门结界之行同本尊一起?”
江昼吟实话实说:“不想让掌门师兄担心罢了。”他是做好打算半道就跟肖正等人分道扬镳的。
“哼!”肖正蓦然起身,素来冷心冷情的白发仙尊罕见动怒,自从择玉大典开始,他什么事没顺着江昼吟?东西也退了,面子也给了,该够了,“你若是不愿意,回去可当着陆掌门的面同本尊解除师徒关系!”
楚河翎听得心惊胆战,正要劝慰师尊两句,就见江昼吟平静地点点头:“甚好。”
直至肖正带着同行的五人拂袖离去,江昼吟坐在原地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慕洗风小心翼翼打量着江昼吟的脸色,发现师尊一点儿都不难过哎。
“好了吗?”江昼吟问。
傅醒幽将酥饼撕开一条口子递上:“师尊尝尝。”
慕洗风也觉得没啥可说的,安静啃饼。
江昼吟这副身体还是弱,吃完酥饼没多久就打起了哈欠,慕洗风正要起身,傅醒幽比他快了一步。
慕洗风心说你会不会,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傅醒幽还是那个一心向道、被天命阁亲自送来的天骄,简称生活废,但紧跟着,慕洗风稍微瞪大眼睛,他看着傅醒幽从纳戒中搬出一张躺椅,又掏出白绒绒、软乎乎的虎皮打了个底,末了询问江昼吟:“师尊?”
江昼吟连滚带爬:“睡睡睡。”
傅醒幽再给他盖上一层,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掺杂任何情绪,最后坐回火堆前。
寂静中,傅醒幽的嗓音低低响起:“师兄想说什么?”
“没,就觉得师弟变化挺大的。”
“没办法。”傅醒幽扭头,发现江昼吟已经睡着了,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一小截下巴,弧度温柔又漂亮,“前阵子师兄不在,我要是不会师尊怎么办?”
慕洗风被微微洗脑,觉得有点儿道理,毕竟生活废这方面没人比得过江昼吟。
二人都毫无困意,外面鬼哭狼嚎,肖正不在,他们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慕洗风询问了一番自傅醒幽从福祉出来后的事情,本就是为了缓解尴尬,谁知听着听着目瞪口呆,魔界少主怎么了?魔尊跟妖尊咋了?浩然盟江铄又是谁?!
慕洗风咂咂嘴,下意识看了江昼吟一眼,然后干巴巴道:“不会吧……我觉得多数是谣言,之前还传闻师尊不学无术,结果我的‘瀚海粼波剑法’还是师尊教的。”
傅醒幽挑了下火堆,沉默着没说话。
翌日破晓时分,鸡鸣一响,那些阴森诡谲好似潮水般褪去,空旷中传来第一道响动,然后整个城池逐渐活了过来,外面传来轻盈小心的脚步声,江昼吟微微皱眉,然后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就是傅醒幽那张俊脸,死亡视角都遮挡不住的好看。
江昼吟没被吓到,但是他们离得太近,鼻尖跟鼻尖不过半指的距离,他甚至能感觉到傅醒幽喷出的呼吸,略显灼热,像是从这个点开始,有什么东西劈里啪啦燃烧,然后迅速窜遍全身,江昼吟反应剧烈,猛地后仰,但他后面是空的,于是以一个踉跄栽倒的姿势往地上扑,傅醒幽想都没想就去拉,但一个刚睡醒没力气,一个端坐一整晚腿麻了,于是傅醒幽也被江昼吟带着一摔,两人“框里哐当”弄出一连串的响动。
傅醒幽哪怕及时在江昼吟身体两侧撑住双臂,这个姿势也十分不雅。
刚睁眼的慕洗风:“……”
江昼吟看着素来温厚心善的大徒弟下巴微抬,“刷啦”一声抽出了佩剑。
江昼吟:“……”
好在傅醒幽起身动作快,解释的速度更快,“师尊差点儿摔下软榻,我去拉,结果腿麻了。”
江昼吟也跟着站起身:“真的。”
慕洗风被刺激得面无表情,淡淡:“我以为你要欺师灭祖。”
“……”
迟早的,傅醒幽心想,这顿抽免不了。
从破庙出来,街上逐渐人声鼎沸,卖早点的出摊,鸡汤面混合着酱肉包的香气,好像昨晚的鬼城死寂全是错觉,江昼吟狠狠吸了两口,一个拉车的从他们面前路过,许是没见过这般漂亮的人,又觉得他们仙风道骨,问道:“道士?”
江昼吟顺着他的话:“差不多吧。”
拉车的指向放眼望去最高的楼宇,“赵家在那儿呢。”
江昼吟了然,看来道士来此城已经成为常态,而唯一要去的地方就是赵家。
不用再问了,江昼吟招呼徒弟们,先找个摊位吃碗阳春面,再炫一笼小肉包,最后往赵家走去。
赵宅一看就是此城中的朱门大户,门口两座石狮子威猛矗立,就是眼珠的位置只剩空洞,使之震慑威力大减,处处透着诡异。
慕洗风上前敲门,很快就有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丁开了条门缝,神色渐渐由一开始的不耐烦变得莫测,还是一样的问题:“道士?驱鬼的?”
江昼吟:“是。”
他们三个皆气度不凡,家丁觉得靠谱,打开门:“进来吧,先登记,然后我带你们去见家主。”
江昼吟十分配合,他起初还诧异家丁怎么敢随意放人,一进门才发现一步一守卫,皆虎背熊腰,配有长刀,一般骗子跟莽夫进来敢有动作能顷刻间被砍瓜切菜。
江昼吟快速登记完,刚一转身就听到有人惊喜唤道:“是你!”
江昼吟:“?”
“我啊!”一个二十四五的青年人跑到江昼吟面前,好似突然寻回了心心念念的宝物,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眼底的欢喜遮掩不住,“金刀门李遂安!”
饶是慕洗风不通情道,也看出这个名叫李遂安的修士对师尊心思不一般。
怪尴尬的,慕洗风挠挠头,下意识看向傅醒幽。
傅醒幽抱剑靠在柱子上,神色竟有几分超然物外,但慕洗风却莫名胆战心惊,觉得他下一秒要跳起来砍人。
江昼吟快速对上号,扭头就跟傅醒幽解释:“我游历偶遇此子,他被毒蛇咬伤,我救了他一命。”
这是实话,真没舔!
傅醒幽竖起一个拇指:“你菩萨,你了不起。”
江昼吟:“……”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