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希关上门立马转头靠在猫眼上观察外面的情况,他实在好奇向尚此时的表情。
由于外面光线太暗他并没有看清,只知道他在外面站了一会也摸钥匙开门进屋去了。
“呯一一!”
厨房传来刀具掉落在地的声音。
“妈?”宁希快步走进厨房。
还没走进就被门口的扫把绊了一跤,他来了一个踉跄,站稳后抬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狼藉的厨房。
“没事没事。”宁凤匆忙捡起刀抬头冲他笑:“就是没拿稳。”
宁希垂眼看着地上不知名的黄色液体,再看看灶台。
站台上的厨具凌乱地摆着,这种凌乱让原本狭小的厨房显得更加拥挤。
宁希揉了揉眉心,平静问:“在干嘛呢?”
宁凤放下刀,看了眼宁希,在两人视线撞上时她又把眼睛垂了下去,有些不知所措地用手蹭了蹭了围裙:“今天你生日,我在网上学了蛋糕想做给你尝尝的。”
“用电饭煲做的,”宁凤补充道:“就是没想到蒸一半电饭煲坏了。”
宁希按开电饭煲的盖子,里面卧了一锅的面糊。
他算是知道这地上那摊黄色液体是怎么回事了。
“其实买个小蛋糕还简单些,我记得早上面包店打折,我买了几个小蛋糕回来的。”宁希说。
“我就想试试,”宁凤藏在底下的手不停在围裙上擦。
宁希注意到了她的举动,也知道她愧疚觉得给自己添了麻烦,他笑着安慰她:“没事,我一会儿收拾了就行。”说罢转身去水池。
“这电饭煲老是煮一半就坏,要不我们明天重新买一个?”宁凤小声说:“前几天不是听你说超市那发工资了吗?”
“哗啦一一”
一道雷声响过,宁凤被这声音吓得打了个寒颤。
宁希洗碗的手停了下来,窗外的雨也随着雷声的闪过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打在窗台,仿佛要将这原本就上了年岁的屋子给击垮。
“我刚回来的时候碰到表哥了,”宁希洗碗的手又动了起来,伴随着瓷碗轻微的摩擦声宁希再次开口:“我把钱还表哥了,电饭煲这段时间可能买不上,一会儿我看看能不能修。”
宁凤:“他问你要钱了?”
宁希没说话,只是低头洗碗。
“我就知道他来这没什么好事。”宁凤有些气,呼吸都变得急了起来:“说是来看我的,说得倒好听,真是假惺惺,他们一家子都假惺惺。”
“妈,”宁希声音沉了沉:“是我们先欠人家钱的。”
又一道雷声响过,这道雷声直接穿透身体打在宁凤心底,将她打得失了语。
宁凤嘴角忍不住地抽搐,泪水蓄积在眼眶:“都是妈的错。”
宁希意识到自己刚刚说话急了,他叹了口气,拿过灶台上的帕子擦拭掉手上的水,走上前抱了抱她:“没事,没事,表哥的钱已经还完了,这是值得高兴的事,电饭煲下个月买也不耽误。”
“先出去吧,”宁希哄小孩似的拍着母亲的背:“我来收拾这儿。”
宁凤三两下抹去眼角的泪:“小希,妈想跟你商量点事。”
“您说。”宁希端起电饭煲里的锅,里面的面糊白一块黄一块的,仔细看还能看见上面飘着的鸡蛋壳。
这样的面糊,即使电饭煲不坏估计也蒸不出蛋糕来。
“我找了个厂子想去那上班。”
“在哪呢?”宁希问。
宁凤指了个方向:“就在城东那儿。”
“城东?”宁希仔细回想了一下:“那离家挺远的,上下班不是很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宁凤:“那包住,我住厂里就行。”
“妈,这个您不用跟我商量,”宁希把面糊倒进垃圾桶:“想去就去吧。”
又是一阵沉默。
宁凤站了一会儿伸手:“我来洗吧。”
“不用,去坐着吧。”
“我来吧。”说着宁凤就去拿他手里清洗好的碗。
见碗已经到了她手里宁希没有争,收回了手,刚一脱手,瓷碗在宁凤手里一歪,随即掉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呀!”
宁凤见状立马低腰想去捡。
“别用手。”宁希喊住她,宁凤的手顿在空中,她盯着碎了一地的瓷碗一时间连头都不敢抬:“你看我这笨手笨脚的。”
看着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宁希心脏被揪了一下:“妈,没事,不怪您,不是您的错,您没做错什么。”
宁希扶着她的胳膊将她拉起:“去外面看电视吧,我来收拾。”
宁凤起身摸了摸眼睛,点点头走出去了。
看着又重新归为狼藉的厨房宁希轻轻呼了口气,转身将袖子高高撸起去捡倒在门边的扫把。
向尚按下墙边的开关键,随着“咔嚓”一声,原本漆黑一片的房间瞬间亮了起来。
向尚对这突如其来的亮光还有些不适应,伸手挡住眼睛,过了几秒,等适应后才慢慢放下。
他没细看屋子,他知道这屋子乱的程度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毕竟他几乎是拿这里的客厅当仓库,买了什么大物件,画了什么大画布的画,他都往这搬。
他只往这搬东西,一般都是放下就走,根本没怎么收拾过。
向尚将行李箱往客厅中央一推,低头拍了拍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灰尘。
箱子滑到墙边的画架旁发出一阵响。
外面的雨还在下,噼里啪啦的。
他随意拍了拍脚边的凳子准备坐一会儿,毕竟把两个箱子搬上三楼也是个体力活。
坐下隔壁传来什么碰碎的声音。
“这隔音还是这么差。”
不出意外的话晚上说不定还能免费听听楼上小孩看的动画片。
他将绑头发的皮筋解开,被雨浇成一股股的头发因为没有固定慢慢散开,落下,盖住额头。
向尚胡乱揉了揉头发抬眼瞧见墙上那张黑白画像。
他恍惚了一下,片刻,起身踩在椅子上将画拿下来。
摸了摸镜框,上面沾了一层薄薄的灰,一摸一个印儿。
向尚往裤口袋里摸出张纸,他细细地擦着,擦干净后又重新将画挂了上去。
画里的人是他老妈,这画是向柚画的,是她凭着对老妈的记忆画的。
他妈走的那年他才五岁,什么都不懂,甚至周围人说他妈死的时候他都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爸常说他长得像他妈,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向尚也不知道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到底有多像,毕竟他老妈走那年他还小,他对妈的影响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最多的还是个背影,他记得他老妈总是喜欢在阳台上放个画架,坐在那画阳台上的花,这一坐就可以是一下午。
或许是受到了老妈的影响,向柚从小也喜欢画,她不单自己画还总拉着向尚去学。
他记得向柚画的第一幅人物素描就是墙上这副。
老妈生前一直不喜欢拍照,导致去世后向尚想看看她的样子都没办法。
向柚把画拿给他看那天他才知道在自己印象中一直模糊到只有一个背景的母亲的模样。
正如老爸所说,自己跟老妈一样,长得好看,但也有很多不一样的,跟自己这总是挂着一副不耐烦表情的丧脸不同,画里的老妈浅浅地笑着,只看一眼就知道她是个很温柔很好相处的人。
长大点的向尚其实是有些不太喜欢这副画,因为他开始注意画上老妈的表情,她的脸上是挂着笑的,但眼中如一滩死水没有任何起伏,让这笑容看起来像是主人因为某种无奈而活生生挤出来的。
他曾经向向柚提出过意见,让她重画一幅,向柚说没办法,印象里老妈总是这一副表情。
手机猛地震动一下,将向尚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看了看手机按下接听键:“喂。”
向柚:“你还真一个人回老房子住了。”
向尚:“又不是没住过。”
向柚那边传来搬东西的声音:“你这房间乱成这个样子你也不知道收拾一下,有些画家里放不下就搬老屋去呗。”
“已经搬很多了。”向尚走到沙发前想在上边躺一会儿,刚一坐下一阵灰尘扬起,闻了一鼻子灰的向尚皱起眉头。
向柚笑了笑:“以前喜欢画画的是我,你都是我无聊拉过去的,怎么到了最后坚持画画的成你了?”
“因为我无聊。”向尚说。
“你确实也无聊,不然也不会一大早去蹲自己妹妹的网恋男友。”
说到这个向尚想起来了,刚刚那个大灰狼回家有一阵儿了,应该把向阳阳给删了,她不会在家闹起来吧。
“向阳阳怎么样了?”向尚连忙问。
“不知道。”向柚说。
“她不会因为太伤心躲房间哭去了吧。”
“她伤心什么?”
“被网恋男友给甩了。”
“这个不是很清楚,”向柚:“她刚还出门了,说是要跟朋友看电影,难道是去见网友了?”
“那不会,”向尚笃定道。
五分钟前那个大灰狼不坏还在给自己照亮,除非他会瞬移,不然不可能跟向阳阳去看电影。
向尚想起刚才小耳朵失恋装出无所谓的模样,他问:“是你们女生失了恋都喜欢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吗?”
“嗯?为什么这么说?还有谁失恋了?”
“你猜。”
“小耳朵。”
向尚:“……”
向柚得意地笑出声:“别惊讶,你身边也就小耳朵一个女孩儿”。
“哇,你好厉害哟。”向尚敷衍地称赞一声。
“太假了”,向柚:“不跟你说了,我给小耳朵打个电话。”
向尚挂掉电话准备去把水的总开关打开,照着手机的手电筒模式走到阳台,凭着记忆将手伸进洗衣机跟墙的缝隙之间,手用力向下一按,旁边的水管断断续续的出现流水声。
“宁希今天你生日你妈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外面一阵女声响起。
这房子隔音效果及其差,他这站在里面阳台都能清楚地听清外面的动静。
“还没吃,一会煮碗面。”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到耳边。
这算什么?无意间还知道了这差点成为自己妹夫人的名字。
向尚将手抽了回来,抬起一看,手上粘了一层金黄的铁锈。
“生日你妈没给你买蛋糕?”
那女声的主人再次发问。
“没有。”
“生日不吃蛋糕怎么行!”她的声音提高几个调。
向尚觉得无语,这年头过个生日不吃蛋糕还有罪了。
屋外宁希将绑好的垃圾袋放在门边想了想说:“没事,冰箱里有早上买的小蛋糕,我去给您拿点儿。”
“那行。”李玲满面笑容:“正巧我家二龙跟朋友看电影去了,都还没吃饭。”
宁希进屋从冰箱里拿了几个纸杯小蛋糕出来递给她。
李玲接过,看着还没自己半个手掌大的蛋糕她不由皱了眉头:“哟,这蛋糕挺小啊,我们家二龙正在长身体,估计一口吃完都还不够。”
“我再进去给您拿点。”宁希说。
“那怎么好意思呢,”李玲笑着,脸上却没有口中说的不好意思:“你要吃不完多拿点也是可以的,不然浪费。”
真是活久见,这什么人,干脆直接问别人要得了。
向尚算是开了一次不要脸的眼界,按下门把手伸出头想看看这位占便宜不要脸的大妈到底是何许人也。
可惜开门开晚了点,只瞧见了大妈提着袋子欢快离去的背影。
眼睛往旁边一看,正巧跟要关门的宁希来了个对视。
宁希冲他笑了笑:“要不你也吃点儿?”
被人发现自己偷听,向尚心中的羞耻感被扯了出来,脸也跟着烧了起来。
他用力甩上门,转头还不忘踢一脚脚边的椅子。
“烂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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